百度搜索新啃文看最新小說更新!!![]家譜是在特殊時期被爺爺埋進了家墳。
大約72年,隐在長白山裏的村子被沸騰了的特殊時期鬧的噤聲噤氣。祠堂裏住進了紅衛兵,沒多久,從前的學堂裏就出現結着隊的紅小兵。大爺爺被扣上地主帽子,在村西的曬場鞭刑示衆。聽爸爸講,後來大爺爺禁不住就這麽去了。臨走前那天晚上,偷偷見了爺爺。
大爺爺趴在炕上,搭着個破棉絮被,背上結了血痂,流着血,一條條的鞭痕,找不出一塊好皮來。爺爺走進去的時候吓得不敢作聲,倆手扯着褲子,下巴貼着衣裳前襟,愣生生的站在炕沿邊上。大爺爺歎口氣,卯着勁,從炕闆上硬是扣出一個夾層,從裏邊取出一個3寸見方的黑色鐵盒子。大爺爺氣弱,讓爺爺把耳朵貼過去,爺爺聽了一半,臉頓時就白了……。
“大哥,這個時候,這…這我怎麽敢啊”
爺爺吓得手直哆嗦,連忙往袖子裏揣。卻被大爺爺突然伸出左手狠狠抓住,将死的人就那麽些活氣,估計這一把也算用盡了。大爺爺盯着爺爺,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來,眼神裏分不清裏是恨還是怒。張了半天嘴才能斷斷續續的發出些聲,
“清讓,不敢也要做,要不然大哥死也不能瞑目,對不起祖宗,對不起金家。”
說完目光轉向方鐵盒子。爺爺吓得整個人都窩在牆邊哆嗦,臉煞白,嘴發青,愣是不敢看。
後來聽爸爸講,大爺爺那個時候就斷了氣,臨死了,眼睛還睜着。等爺爺緩過神來,大爺爺手腳都涼了。爺爺這下慌了,汗珠,眼淚,鼻涕都撲在臉上也來不及抹,慌忙下地叫人。
大爺爺的葬禮也簡單的可以,家裏人不敢聲張,收拾了幾塊舊門闆,七拼八湊的釘了個棺材就斂了。埋在後山家墳裏,一個小小的土堆,連塊墓碑都沒有。大爺爺這一輩子啥也沒留下,連媳婦都沒娶過,走的時候是姑奶奶拾掇了大爺爺的房間,把大爺爺生前常用的東西偷偷的裝了大樟木箱子埋在屋後楊樹底下。
關于這事我小時候就經問爺爺,大爺爺都留下了些啥?
“多是些不值錢的玩意。”
爺爺漫不經心的搖着扇子。對于大爺爺的事,爺爺從不多談,現在想來多是爺爺覺得虧欠。用爺爺的話是當忘則忘。爺爺眼睛眯成一條縫,邊喝茶邊哼曲兒,就這樣幾十年都在自己的世界裏悠然自得。
關于大爺爺的故事多是從姑奶奶那裏聽來的。
大約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每到夏天傍晚,姑奶奶就坐在後院大楊樹底下乘涼,駝了背的姑奶奶穿着灰麻褲,黑緞面的布鞋,白底繡紅花的短布衫,頭發挽到後面一個笄,這身裝束自我記事起似乎就沒有換過。
院子裏的孩子,時常坐在楊樹底下看姑奶奶背着手從前院走過來,這便是一天難得見她一回的時候。姑奶奶也總是笑,眼睛眯成一條縫,這種微笑像是從爺爺那裏複制的一樣。
據姑奶奶講,大爺爺是太爺的第二個老婆生的。這小老婆和大爺認識在先,本姓顧,剛來的時候喚做蘭花。當年随父母哥嫂從山東逃難到東北,一家子從魯西輾轉到煙台,坐小舢闆漂到安東。一路賣藝乞讨,飽一頓饑一頓總算到了長白山腳下。那天正是黃昏,太陽還卡在山腰上。眼看着就能進山挖人參,讨個過活的營生。一家五口正坐在山路上歇腳,蘭花眼尖,看着百步開外,兩個滿臉橫肉,穿着麻衣粗布褲子的彪形大漢正出山,腰上系着條布帶子,别着寬刀,胡子拉碴。蘭花扯了扯她爹的衣服朝山路上指了指,蘭花爹吓得一激靈,這一路雖然算是平安,土匪到也遇見不少,但趕上這荒山野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又是這樣高壯的土匪,就是一家人全上也是個死啊。蘭花爹趕緊收收神兒,
“大夥一快跑怕是來不及了,大柱,你帶媳婦和賣藝的家夥往山外村子裏跑,蘭花,你帶着幹糧往南跑。我和你娘帶着盤纏往北跑。能跑多遠跑多遠,都别回頭。跑啊!”
蘭花爹一聲令下,大夥帶着家夥就跑開了。蘭花一邊跑一邊哭,一時都不敢停腳,跑到太陽落山,滿天星星,泥窪裏深一腳淺一腳,掉泥窪子裏就爬出來拖着身子緊趕着跑。林子裏瑟瑟響的樹葉子,老大的月亮挂在松樹尖兒上,遠處還不時傳來是不知是野豬還是狼的怪叫。
不知道跑了多久,蘭花整個人披頭散發的,滿身都是泥。就這麽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蒙蒙亮,穿出林子總算拐到了山路上,迎面正撞見一面目清秀的小哥,蘭花就勢就倒在山路上,擡眼看着,嘴裏硬是說不出話來。
這小哥長的倒算清秀,穿着長灰單袍,戴黑金框圓鏡片的眼鏡,腰上系個灰色小包袱。也被這突然從林子裏竄出來的東西吓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問來路,蘭花就昏了過去,不省人事了。
蘭花遇見的正是當年出山采貨的太爺,太爺伸過頭去仔細瞧了,才從這泥裹裏分辨出是個姑娘。連忙從包袱裏掏出個紙包,取了顆綠豆大小棕色的藥丸,解下系在腰間的牛皮袋子,用水把藥丸給姑娘送服下去。背着姑娘又走了十多裏山路,到一清水池子邊,用樹枝和防雨布做了個三面都圍住的簡單帳篷,在缺口一側生了火,取出一黑銅圓缽煮了熱水。雖說是在夏天,這清晨深山裏也是涼爽裏犯點冷。眼見着姑娘就這麽睡着,太爺不忍心,取了自己的手巾,兌了溫水給姑娘擦起臉來。
這姑娘倒是生的白淨俊俏,服下太爺喂的藥後,倒也睡得極沉穩安詳。太爺手裏握着浸了溫水的毛巾,在姑娘眉眼處擦得小心翼翼。姑娘眉毛淡柔,形如柳葉,一雙杏眼微閉,未睜卻含情。緩緩擦至唇處,太爺便動了心。姑娘嘴唇小巧圓潤,沾了溫水,更顯得豐盈可愛。太爺當時就這麽守着,直到傍晚太陽将落山,姑娘才從昏睡中醒過來。看到太爺先是一驚,接着便是一聲哀嚎,眼淚也泉湧而出,撲倒在太爺身邊,語無倫次的講述和父母兄嫂失散的經過,最後又哭暈在太爺懷裏。
姑娘再次醒來,已是三更時分,太爺倚在火堆旁休息,聽到姑娘翻身起來,匆忙的探進頭去,見了太爺,姑娘更是啜泣不止。姑娘飲了水,先謝了救命之恩,又說起父母兄嫂不知身在何處,恐怕也是兇多吉少。求太爺幫她一同找回來,無論生死,也算能讓他們一家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