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喀琉斯将目光從海面上收回,轉身緩緩走向自己的營地。柔和的rì光照在他的側臉上,将他原本就無比英俊的臉龐映得線條更加分明。
與風光無限的海灘相比,軍營中就顯得嘈雜和肮髒多了。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和傷口惡化散發出的腐臭,再混合上一些辛澀的藥味和燒火的煙氣,絕對不是會是令人感到歡愉的味道。
阿喀琉斯側身讓過一支搬運着傷兵的小隊,傷者痛苦的呻吟令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他并不是一個會在戰場上随便憐憫弱者的人,但昨天的那一戰實在太過慘烈,即使是他這般強大的半神,也罕有地感覺到了些許心力交瘁。
“不知不覺間,已經是第十年了嗎?我們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攻下這座孤城呢?”
自言自語之中,阿喀琉斯的目光越過了一整片營地,望向了遠方山巒間的那座巨大城池。
“特洛伊,你就像你的公主一樣難以征服啊。”阿喀琉斯嘴角浮現出一抹難得的笑容。這個傳說中第一硬漢的微笑,令周圍那些首次見到的士兵們都呆了呆。
阿喀琉斯現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個戰場上,完全是因爲一出烏龍鬧劇的緣故。
十年前,邁錫尼國王阿伽門侬幾乎統一了整個希臘,就隻剩下特洛伊城沒有加入其麾下。特洛伊區區一城獨木難支,自然不想和阿伽門侬交惡,于是就派出了使者前往邁錫尼和談。特洛伊最著名的兩位英雄,戰無不勝的赫克托耳和風流倜傥的帕裏斯,這兩位王子都随團出行。
和談的過程尚算順利,雙方也算合作愉快,于是特洛伊的使者在回程途中順便到斯巴達做客。斯巴達王墨涅拉奧斯是阿伽門侬的弟弟,使者到訪時恰逢其因事外出,所以就讓自己的王後海倫出面,負責款待客人。
本來這樣的待客之道也不算失禮,但海倫可是全希臘最美麗的女子,而客人中又正好有一位希臘最風流的帕裏斯王子。這樣的兩個人才甫一見面,就立即互生情愫,正是幹柴遇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這兩位隻打算玩玩婚外情的話,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海倫偏偏就是相見恨晚,不惜抛夫棄女也要和帕裏斯私奔。于是被戴上綠帽的墨涅拉奧斯怒了,氣沖沖地找上哥哥阿伽門侬商量。
阿伽門侬想要統一全希臘,正愁沒有借口拔掉特洛伊這個最後的釘子戶,現在正好,撞上弟弟被特洛伊王子贈了一頂綠帽。俗話說,殺父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要想堂而皇之地進攻特洛伊,還有什麽樣的借口比這更好呢?
本來這碼子破事,和阿喀琉斯沒有半毛錢的關系,但是最後他還是不得不卷了進來。
首先,阿喀琉斯的頂頭上司,伊塔卡國王奧德修斯,在名義上到底是阿伽門侬的盟友。而且當年海倫大婚的時候,還和其他失敗者一起發誓,将全力維護海倫丈夫的名譽,所以現在墨涅拉奧斯被戴了綠帽,奧德修斯作爲誓約的發起人不得不出面。而上司動了,阿喀琉斯自然也得一塊動,隻要他還想在伊塔卡混下去。
另一個原因,則是出于阿喀琉斯本身的考慮。
想一想,全希臘的英雄都聚到一塊,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巨大戰争,這麽大的事,怎能不令男兒們熱血沸騰呢?
而且,這場戰役中,甚至還有神祗參與,也就是說,有機會弑神!
對于已經隐隐是人類第一英雄的阿喀琉斯來說,沒有什麽樣的豐功偉績能比弑神更大!所以即使母親忒提斯在苦苦哀求,阿喀琉斯還是義無反顧地加入了遠征的隊伍。
隻是,阿喀琉斯絕沒想到,這一戰居然拖了十年之久。當初一腔弑神的熱血,早已被拖拉冗長的戰事弄到冷卻,而想象中的諸神之戰,卻壓根沒見到半點影子。
不過,這一場戰役中,阿喀琉斯也并非全無收獲,至少他就在這裏遇到了人生中的真愛。
布裏塞伊絲,特洛伊的小公主,太陽神的女祭司。一想到這個天真而又倔強的女孩,阿喀琉斯就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基于雙方的立場,他們本來是敵人。而且,在布裏塞伊絲剛剛被抓到希臘軍營中,充當女奴的時候,兩者間确實是勢如水火。可是在不知不覺間,阿喀琉斯被她的純潔與勇敢所吸引,而布裏塞伊絲則被他隐藏在桀骜不馴之下的溫柔所打動,于是這一對年輕人便陷入了熱戀之中。
但是戰争進行得如火如荼,雙方立于無法調和的敵對立場上,這樣的戰地戀情是不可能得到認可的。在奧德修斯的勸說下,也是爲了布裏塞伊絲,阿喀琉斯不惜與阿伽門侬反目,以退出特洛伊戰争爲要挾,也要讓愛人得以返回自己的國家。
而現在,雙方之間不但隔着一道厚重的城牆,更有無數看不見的栅欄,将他們遠遠隔開。
“布裏塞伊絲,現在你還好嗎?”
阿喀琉斯運聚起目力,朝着特洛伊城望去。
山巅之上,白雲之下,有一座巨大而宏偉的古城。此城依山而建,極其雄奇險峻,即使希臘聯軍包圍了整整十年,也僅僅隻能圍而不破。而在這十年間,已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喪生在城下的那片染血黃沙中。
阿喀琉斯的目光繼續投注過去。隐隐約約間,他似乎看到了城中心那座高大的太陽神殿。神殿之中,有一個纖細的背影在默默祈禱着。
在宏偉的神殿中,這個背影顯得是那麽單薄,但纖細的外表下,卻透出一股子不屈的倔強。這不是令他朝思暮想,夢牽魂繞的布裏塞伊絲,還能是誰?
似乎是感應到了阿喀琉斯的注視,布裏塞伊絲忽地轉過身來。可是,就在兩人的視線即将交接的那一刻,阿喀琉斯周身一震,他的目光竟被硬生生地切斷了!
阿喀琉斯歎了一口氣,收回目光,隻見特洛伊城池的上空,浮現出一重籠罩了全城的巨**陣,阻止了一切試圖窺探城内的視線。這重法陣極其的強大,也是特洛伊能在十年中承受得住全希臘盟軍進攻的根本,即使盟軍中的二十餘位英雄盡出,再加上阿喀琉斯這樣的半神,也絲毫奈何不得這一重法陣。
“你又在試圖和布裏塞伊絲聯絡了嗎?”一個慵懶的中年男音從阿喀琉斯身後傳來。
“死心吧,保護特洛伊的這一重法陣,是波塞冬和阿波羅兩大神祗所建,現在更得到了阿瑞斯和阿芙羅狄忒的加持,就算是我們的女神雅典娜親來,也未必有辦法攻得進去。”
說着這話的時候,聲音的主人已經站到了阿喀琉斯身邊。這個中年人一臉散漫,滿面的絡腮胡子渣并未令他看起來更加粗豪,反還襯得那一雙睿智的眼睛分外明亮。
這個看起來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正是阿喀琉斯的上司兼拍檔,伊塔卡王奧德修斯。當年就是他們兩人攜手,一文一武,打下了伊塔卡的大好河山。
奧德修斯,這位以智計出名的英雄戰力并不出衆,但是他的智慧卻讓整個希臘爲之折服。不過打從這一場戰事伊始,這一位智者就一直秉持着不願與特洛伊正面對峙的态度。
本來奧德修斯一開始時,甚至是不打算參戰的,還一度裝瘋扮傻,欺騙希臘盟軍。後來另一位英雄帕拉墨德斯識破了這伎倆,以奧德修斯初生的兒子爲要挾,這才逼得奧德修斯在戰場上拿出幾分認真來。
不過,一切威脅奧德修斯的人都是自取滅亡,後來他不過略施小計,就讓帕拉墨德斯死在了阿伽門侬的暴怒之下,甚至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除了這一個莽漢外,十年戰争中,奧德修斯還悄悄整死了不少與他有嫌隙的英雄,結果最初起行時集結了二十四位英雄的龐大陣容,現在僅僅隻剩下了半數。
雖說特洛伊方也有兩位傑出的英雄,赫克托耳近戰英勇無匹,帕裏斯箭術天下無雙,但如果沒有奧德修斯暗地裏挖牆腳拖後腿,特洛伊也不會拿得下這麽輝煌的戰績。
不管這場戰事結果如何,奧德修斯都必然是最大的,真正的赢家。失去了那些英雄守護的國家,将會被伊塔卡逐步蠶食,甚至邁錫尼、斯巴達,或者整個希臘都會被奧德修斯收入囊中!
阿喀琉斯深知奧德修斯打的小算盤,不過他也不會說破,畢竟他們兩人從來都是站在同一立場上。再說,如果奧德修斯真的能暗中整垮整個希臘盟軍,讓特洛伊之圍不戰自解,那自己心愛的布裏塞伊絲自然也不會有事,到時就算上門提親也未必不可能。
就在阿喀琉斯遐想聯翩的時候,忽然遠方特洛伊城上空的法陣處,敞開了一小道口子,接着一縷似有若無的意念飄了出來,流入阿喀琉斯腦中。
“阿喀琉斯,我的愛人。如果這段時間你們還要進攻,千萬記得不要太過莽撞,因爲現在特洛伊城内,真神降臨了,哥哥他們一定會趁機大殺四方!我不希望你受傷,所以到時千萬不要太高調了……”
意念旋即消去,阿喀琉斯甚至來不及與其對話。布裏塞伊絲乃是侍奉太陽神的女祭司,天生具有通神的禀賦,要遠距離傳遞一些訊息并不困難,不過在現在這種戰事吃緊的狀況下,特洛伊方居然願意敞開法陣的一線空隙,讓她zìyóu傳遞訊息,這樣的做法頗爲耐人尋味。
“真神?什麽意思?”阿喀琉斯咀嚼着這句話,随即啞然失笑。
“我的母親可是海洋女神忒提斯,也算是真神了吧?而且特洛伊城内一直都有軍神阿瑞斯和愛神阿芙羅狄忒坐鎮,我又何曾怕過他們?即使有其他的神祗降臨,限于宙斯的約制,他們也不可能以真身與人類交戰,我又有何畏懼?”
“而且,弑神,本就是我參與此戰的目的之一,如果他們真的打破誓約,那就讓他們來吧!”阿喀琉斯冷冷地笑起來。
“雖然神不能直接參與凡人的戰争,但他們還是能從很多方面左右戰事的發展。”奧德修斯在一旁淡淡說道,“說起來,我們這邊不是也有神使現身嗎?說是秉承了諸神的意志,爲我們送一批有助于攻城的神器過來。算算時間,今天也應該到了。”
“那又有什麽用呢?”阿喀琉斯搖搖頭,轉身返回營地,“我手中的這杆神矛,就是海皇波塞冬所祭煉出來的,但依舊拿特洛伊的防護法陣沒轍。真的要攻破特洛伊的話,就叫雅典娜來祭出她的勝利女神,或者讓宙斯出來扔懲戒之雷!當然,我是不相信這些懶惰而無聊的神祗,會爲了一場凡人的戰役勞師動衆,能派幾個所謂的神使下來,就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
“看看吧,說不準這場戰役的結局,就能被這些神使所左右呢?”奧德修斯也轉身,追上阿喀琉斯的腳步。
“神使又怎麽樣?還會可能比我更強?”阿喀琉斯嗤之以鼻,說話同時腳下不停,“即使在神祗當中,超越四禅天的大神也寥寥無幾,大多數的神祗也不過是和我同一境界。如果不是因爲宙斯那惡心的規則,壓制了非神者的力量發揮,那以我現在的實力,就算橫掃奧林匹斯神庭也不是難事。遙想當年英雄赫拉克勒斯,尚是凡人時就敢千裏追殺神後赫拉,重重地扇她耳光,最後還受封爲大力神,男兒就當如此!”
“你也想像赫拉克勒斯一樣,借此役獲得奧林匹斯的封神嗎?”奧德修斯搖了搖頭。
“做不做神無足挂齒。”阿喀琉斯冷笑一聲,“我所希翼的,不過是想在逆境中奮力一戰,向那些懶惰而腐朽的衆神證明,即使人類被套上了強加的枷鎖,也絲毫不遜sè于這些懈怠的懶鬼!”
兩人邊說邊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營地的另一端,和邁錫尼營地相鄰的交界上。
“兩位英雄。”這時,一個傳令兵匆匆跑了過來,向着兩人行禮。
“我王有令,請兩位前往海灘迎接神使,同時接收神使帶來的神器。”
“阿伽門侬沒睡糊塗吧?”奧德修斯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要想向所謂的神使獻媚,他自己一個就已經夠了,何必再多拉我們兩個湊場?”
“而且,那些所謂的神器,能不能派上用場還說不準呢。”阿喀琉斯也跟着冷笑。
“這……請兩位不要爲難小的。”傳令兵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不管是違逆王的命令,還是觸怒眼前的兩位英雄,都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兵卒承受得起的。
“算了,橫豎都是同一陣營的人,今天不見,往後也會碰面,就姑且給阿伽門侬一個面子吧。”奧德修斯的語氣,忽然軟化了幾分。
“不過……我們作爲此戰的英雄,卻不能随便丢了自己的面子,讓所謂的神使把人類看扁了。”
奧德修斯yīnyīn的一笑,伸手一指遠方的海岸線。
阿喀琉斯轉眼一望,也會意地笑了起來。
“沒錯,神使有神使的登場作派,我們也有自己的出場方式!”
說罷,阿喀琉斯攜起奧德修斯,就這麽一跺腳,兩個人立即如炮彈一般沖向天空,直直往海峽方向投去!
傳令兵渾身打抖地癱坐在地上,而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深深入地的腳印。大地都被這一腳活活踩裂了,巨大的裂痕沿着兩個營地的交界延伸出去,将伊塔卡和邁錫尼兩邊的營地劃分得泾渭分明。
“阿喀琉斯無敵!奧德修斯王萬歲!”伊塔卡方的士兵們高呼,恭送己方的兩位英雄遠去。
碧波蕩漾的赫勒斯滂海峽上,現在正駛來了一隻古怪的艦隊。
說古怪的原因,首先是因爲這一支艦隊中,所有的船都巨大無比,即使是最小号的,也比尋常的船隻大上近十倍。這麽一支巨艦組成的船隊,要想不吸引沿途的眼球,是根本不可能的。
其次,這樣巨大的一支艦隊中,竟然完全沒有一艘木船!所有的船船身上,都泛動着明亮的金屬光澤,顯然全都是金屬打造!
要知道,現在這個時代,金屬冶煉都還是以青銅器爲主,更勿論其他更加堅固的金屬。而能用金屬造出這種比尋常木船打上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巨艦,根本就是神迹!
而且再細看的話,還可以發現這些船隻上,到處都橫着一根根巨大的金屬管,雖然不知道那有些什麽用,但多少也襯托得這些巨艦猙獰吓人,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
鏡頭拉近,被艦隊拱衛在最中心的一艘巨艦上,于船頭處擺了一張奢華圓桌,上面盡是些珍奇罕見的酒水食物。而全希臘盟軍的總頭頭,邁錫尼國王阿伽門侬,此刻就正坐在桌子面前。
阿伽門侬的歲數已經不小,早已年過半百,但歲月的沉積并沒有令他展現出絲毫老态,熊一般健壯的軀體内隐藏着不輸于年輕人的旺盛jīng力。
此刻的阿伽門侬,也正像熊一般在大快朵頤,如同風卷殘雲般将圓桌上的美食佳肴逐一掃入自己腹中。
阿伽門侬身爲一國之主,平時當然也不會這麽失禮。可是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那些食物酒水,不但前所未聞,更是無比美味,在最初的淺嘗一口後,阿伽門侬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翻沸的食yù。
直到将桌上的所有酒食都一掃而空後,阿伽門侬才意猶未盡地停下嘴來。
“我活了這麽多年,幾乎走遍了全希臘,但也從來沒有吃過此等美食!”阿伽門侬靠在椅子上,惬意地拍拍肚皮,“這麽美味的食物,不愧是衆神才能享用到的福利。如果能rìrì享用此等佳肴,我都想去做神了……”
“啊?哈哈……”阿伽門侬驚覺自己失言,急忙打了個哈哈掩飾,然後坐直身體,望向桌子對面。
“對了,兩位神使攜神器前來相助,我們希臘盟軍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招待的。等會兒就先請神使們參加我們的祭神大典,然後我再下令挑些漂亮的女奴侍候二位吧。”
“邁錫尼王客氣了。”
坐在桌子另一邊有兩個人,一個是中年的白種人,而另一人則是年輕的黃種人。兩個人的服飾都非常古怪,均是長衣長袖,除了頭面和雙手外到處都遮得嚴嚴實實,與希臘人慣穿的短袖衣和寬松長袍都截然不同。
剛剛回應阿伽門侬的,是那個全身穿得一身黑的中年白人,現在他還在繼續說着話。
“我們是侍奉神的使者,一切當以神的旨意優先。祭神大典什麽的可以暫時押後,我們要先把攻城神器分發給各個軍隊,然後趁着這股士氣一舉獲得勝利,那時再祭神才有意義。”
說話的時候,那中年人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胸前劃了一個十字,似乎是某種特殊的宗教手勢。阿伽門侬和這兩人相處已經有一段時間,見到這個動作早已不下數百次,算是見慣不怪。
阿伽門侬再看看那中年人黑衣上繡着的十字形圖案,和左手捏着的十字形金屬架,始終想不起有哪位神祗的标志是一個十字形。
不過那也沒有關系,隻要能在他阿伽門侬需要的時候,及時伸出援手的神就是好神,不管以前有沒有聽聞過。
“那好吧。”阿伽門侬接上剛剛的話題,“我已經派人先一步傳告各個營地的英雄了,等會兒我們就在沙灘上稍稍檢閱一下,分發了神器後,就立即對特洛伊發起總攻!”
阿伽門侬正慷慨激昂地說出這番話時,他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冰冷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
“jǐng告!發現敵襲!自動火炮與制導導彈發shè!”
不過眨眼之間,阿伽門侬發現身後的那些金屬巨管,忽然全部朝向了頭頂上方。接着在下一刻,無數火光從這些金屬管中噴湧而出,如同火龍般沖向天空!
“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聲不絕于耳,當阿伽門侬縮着脖子往上方望去的時候,蘑菇狀的巨大火光早就籠罩了一整片天空。
不過,來者顯然沒有受到絲毫傷害。
“阿伽門侬,你請來的這些神器,就隻有區區這種程度的威力嗎?”
長笑聲中,兩個身影從天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落正在巨艦的中段。
“轟!”
又是一聲巨響響起,整艘旗艦劇烈的顫抖起來,接着船身一歪,竟然開始斜斜沉入海中!
“天!他一擊就擊穿了這艘經過空間加固的旗艦!這……這是不折不扣的四階級别力量!!!”這一刻,中年白人和年輕黃種人都驚訝地跳了起來,再不複之前的從容淡定。
“阿喀琉斯!”
阿伽門侬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在聽到對方的第一聲笑聲時,他就已經知道這個特意來削他面子的人是誰。
硝煙之中,緩緩走出兩個人影,正是希臘第一英雄阿喀琉斯,還有他的搭檔奧德修斯。
“阿伽門侬,你召喚我們前來迎接神使,我們現在就來了。不過鬧出的動靜,可能稍微大了一點。”
奧德修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聲招呼,然後望向阿伽門侬身邊的那兩個人。
“兩位一定就是奧林匹斯派來的神使吧?我們兩個都是粗魯人,不懂得多少禮節,若是有所冒犯,還望神使們大人有大量,切勿怪罪。”
奧德修斯裝模作樣的行了一禮,對面的那兩個人也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這位一定是希臘第一智者,伊塔卡王奧德修斯吧。”還是那個中年白人在說話,“而這一位英雄,能一擊擊穿我們的旗艦,實力不俗,想來就是希臘第一英雄,硬漢阿喀琉斯了。”
“好說,好說。”這一邊,也是隻有奧德修斯一個人說話。
“想不到,神使們對我們在這窮鄉僻野的一點小名聲也有所耳聞,實在令我們愧不敢當。不知道兩位神使怎麽稱呼?”
“你可以稱呼我爲卡拉漢牧師。”那中年白人回答,然後再看看自己旁邊的年輕人,“而這位是我的同伴,草薙虎彌太。”
“牧師?放牧人類的牧者?還真是個高高在上的自稱,不愧是神的使者。”奧德修斯嘲諷地一笑,“還有這一位神使呢?甚至不屑于和我們搭話嗎?”
“宣揚主的福音,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卡拉漢牧師不緊不慢地回答,“至于虎彌太,他不是個多話的人,隻會在必要的時候才出言震懾一下異教徒。”
“是在修煉某一種秘術嗎?”這時候,之前一直沉默着的阿喀琉斯說話了,并向前邁了一步。
“你們的修爲不過是區區三禅天的境界,要在人類世界中做一個普通英雄還行,但要想号令天下,卻是差得遠了。難道奧林匹斯已經堕落到了這種地步,隻派下幾個半桶水的使者,就企圖控制住人類世界!?”
随着阿喀琉斯的邁步,一股巨大的氣勢從他身上迸發出來,如同一堵無形的巨牆,遙遙地碾壓向面前的兩個“神使”!
“阿喀琉斯!不得無禮!”阿伽門侬驚呼,但第一時間就被阿喀琉斯外放的氣勢彈飛了出去。
“啪啦……”
阿喀琉斯邁出的第一步,踏實在地面上。而随這個動作,卡拉漢牧師和草薙虎彌太兩人身上,忽然傳出了連串爆響。
“是某種轉嫁攻擊的道具嗎?看來所謂的神使,還是有幾分老本的。”阿喀琉斯冷笑着,繼續向前邁出步伐,“不過,靠着這些外物,你們能支撐到第幾步?”
第二步踏下,卡拉漢牧師和草薙虎彌太的身體都在劇顫着,在卡拉漢的脖子上,更有一枚小小的十字形飾物當場爆碎。
“第三步……”阿喀琉斯獰笑着,緩緩地擡起腳。他根本就不懼怕弑殺神使帶來的任何後果,如果此舉真的能惹出幾個神來,那他還求之不得!
就在第三步即将踏實的時候,原本一直沉默不語的草薙虎彌太,首次開口說話了。
“停!”
突然之間,阿喀琉斯驚訝的察覺到,有一股無法想像的偉力憑空出現,令他已邁出的腳懸在半空中,始終都無法踏實那最後的半步。
瞬息之間,阿喀琉斯連續催運了三次力量,但以他自傲的神力,都始終沖不破這股偉力的束縛,似乎除了收腳後撤外,再别無它法。
“不錯,居然能夠阻止我前進的腳步,勉強還算能看。”阿喀琉斯點點頭,不再咄咄相逼,就這麽收腳退了回去。
“雖然你們的實力不行,但身上雜七雜八的小玩意不少,也許能對我們手下的士兵有點幫助,今天就暫時這麽算了。”
說着這話的時候,阿喀琉斯略一轉眼,卻發現船身上那個被他擊穿的大洞,不知何時開始了彌合,現在已幾乎看不出損壞的痕迹。原本已開始傾斜入水的巨艦,這一刻也已恢複了平衡,一點看不出剛剛差點要沉沒的樣子。
“不錯,不錯,還算有幾分意思。”阿喀琉斯再點點頭,“不過,你們帶來的這些東西能否扭轉戰局,我對此依舊持保留意見。”
說罷,阿喀琉斯攜起奧德修斯,又是擡腳大力一跺。在船身的劇烈顫動中,兩人和來時一般絕塵而去。
“各位,待會兒海灘上見,如有得罪,還望多多包涵……哈哈哈……”
奧德修斯的笑聲橫空而去,船上留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觑,但也絲毫沒有辦法。
“阿喀琉斯,剛剛你最後一步的時候,猶豫了?”
尚在空中的時候,奧德修斯小聲地問道。
“不錯,剛剛那個年輕的神使,隻吐了一個字,就能讓我無法踏下最後半步。這種神奇的束縛,即使以我四禅天的力量都無法打破。”
阿喀琉斯沉默了一會兒,“照我估計,這種秘術可能動用到了神律法則之類的力量,不是單純的力量可以抗衡的,如果我全面催動體内天火冥水的法則力量,也未必不能打破。但是一旦動了這兩個所謂的神使,就可能引出真正的神祗來,如果我不能先一步熟悉與神争鬥的關鍵要點,屆時很可能會落于下風,畢竟宙斯設下的禁制太過惡心。”
“所以,我要暫時留着這些神使,通過待會兒與特洛伊的一戰,摸清楚他們動用法則神律的極限,從而探一探奧林匹斯的底細!”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落回了海灘上。奧德修斯再望望遠處海平線上的艦隊,然後轉頭下令。
“讓士兵們集合!我就看一看,這些神使們帶來的‘神器’,到底有多麽神奇吧!”
過了大約十五分鍾,盟軍各個隊伍集結完畢,整齊地列隊于海灘上,等待着首領們的檢閱。
不知道是否因爲剛剛被阿喀琉斯削了面子,還是僅僅要趕時間的緣故,一貫好大喜功的阿伽門侬出奇的沒有發表長篇大論,隻是象征xìng地歌頌了一下諸神的偉大,還有給衆人介紹了一下神使後,就立即開始分發起裝備。
“諸位,我們帶來了一批攻城神器,幫助你們攻打特洛伊。另外,針對短兵交戰,我們也準備了各種适用的裝備。”
這一次,負責給衆人介紹神器的,并不是阿喀琉斯剛剛見過的卡拉漢牧師和草薙虎彌太,而是一位将全身都包裹在紗衣裏,根本看不出容貌的女xìng神使。
“首先,是這種遠程用的自動神弩。”這位自稱娜桑塔爾菲的女神使,伸手在腰間一抹,一杆閃動着明亮金屬光澤的古怪武器,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上。
神迹!這是不折不扣的神迹!
圍觀的士兵隊伍中,傳出一聲聲驚歎。
娜桑塔爾菲也不磨蹭,既不拉弦又不上箭,就這麽拎着武器當空一指。沒有想像中的箭矢激shè出來,更沒有見到什麽神奇的電閃雷鳴,但是天空中飛過的一隻海鳥發出一聲哀鳴,就這麽直挺挺的掉到海灘上。
“哦……”阿喀琉斯在一旁冷眼相望,以他的修爲和眼力,一眼就看透這種武器的玄機。
當那女人舉起武器的時候,自那杆武器的前端,突然激shè出一束肉眼難以察覺的光束,瞬間貫穿了天空中飛過海鳥的身體。雖然那道光束速度極快,阿喀琉斯一時之間無法jīng确估算出其威力,但單單隻是用來打鳥的話,也太過大材小用。
大概娜桑塔爾菲也覺得如此演示顯不出厲害,于是又讓士兵們擡了五套最厚重的青銅戰甲上來,全部逐件壘在一塊。
接着,娜桑塔爾菲再次舉起那武器一指,一道淡淡的光束一閃即逝。而就在這個瞬間,青銅戰甲上被硬生生燒出一個酒杯大小的空洞,甚至一路貫穿了五套戰甲!
圍觀的士兵再次驚呼。
要知道,即使是現在最好的弓箭,最多也隻能在青銅甲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坑,要想穿透過去,根本是癡心妄想。而這種神奇的武器,竟然能瞬間刺透五重青銅甲,那也就是說,隻要被這種武器指正,不管是多麽堅實的防禦都沒有意義!
“請弓箭手們上來領取神器。”娜桑塔爾菲淡淡地說着話,同時伸手一挽,同樣的武器立即嘩啦啦地堆滿了一地,根本就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驚歎之中,弓箭手們逐一上前領取武器,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裏,也不敢随便多動一下。
待得所有的弓箭手都領到了武器,才有人小心地發問。
“神使大人,您可否能指點一下如何使用這神器?”
娜桑塔爾菲點點頭,“好,現在我就教授你們用法。”
也不見這女人有什麽動作,僅僅是擡眼掃了周圍一圈後,衆箭手就紛紛叫嚷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用啊!”
“不用上箭,也不用費力拉弦,隻用瞄準好後就一按這裏……實在太方便了!”
“神器!真的是神器啊!”
“等等!更神奇的應該是神使大人!她都不用說一句話,隻望了一眼,使用方法就自動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了!”
“哦……”阿喀琉斯再次點頭。剛剛那女人環視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了一股jīng神力外放出來,看來這個女人也和布裏塞伊絲一樣,是一個天生的祭司,難怪會被選爲神使。
發放完了遠程武器,娜桑塔爾菲又接着拿出了另兩種近戰裝備。
一種是近戰用武器,乍看之下隻是個空空的劍柄,但隻要一按機鍵,就立即shè出一道明亮光束,化作一柄耀目光劍。而且這光劍的威力極大,幾乎是無堅不摧,不管是青銅甲,盾牌,其它武器,甚至是海灘上的巨石,全部都是一刀兩斷!
至于最後一種裝備,則是一片小小的金屬片。一旦發動之後,佩戴的人身體外就會生成一重無形的防護盾,不管是近戰的刀槍劍戟,還是遠程的箭矢暗器,全都無法近身。這樣的防護神器,各大國家的藏寶庫中也不是沒有,但絕不會像眼下這樣,多到人手一件!
等發完了這些裝備後,整個營地裏都充滿了一種昂奮的氣氛,簡直是過節一般的喜慶。有了這樣的神器幫助,戰場上殺敵還不是如同切瓜斬菜般的簡單?攻克特洛伊,也許就在今天!
不過,就在現在士氣最足,最适合全軍出動的時候,阿喀琉斯又站出潑冷水了。
“這樣的小玩意……”
阿喀琉斯伸手一招,将一片“神盾”攝到手中,然後依照着方法開啓。
一重無形的力場在金屬片四周撐開,那片金屬立即飛離阿喀琉斯的手心,懸浮在虛空中。
“雖然有點用,但實在太弱了……”阿喀琉斯忽地五指一抓。
“啪啦啪啦……”金屬片上爆起點點電火花,化爲了一片廢金屬渣,直直地掉到沙灘上。
阿喀琉斯這一爪,直接撕破了金屬片生成的防護力場,給予了其不可修複的傷害。如果剛剛力場之中有人的話,不用說,自然也會被阿喀琉斯這一爪抓成肉末。
阿喀琉斯搖搖頭,又伸手撿起了一柄光劍,然後手腕一翻,直直地斬向自己的脖子!
“啪啦……”又是一連串電火花從劍柄上爆出,同時光芒一黯,那光束形成的劍刃當場消散。而反觀阿喀琉斯的脖子,卻是分毫未損。
“還有這個……”
阿喀琉斯再拿起那柄“神弩”,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連續按動扳機。
數聲微響後,阿喀琉斯不但夷然無損,甚至連頭發都沒燒點半根。
“這東西多少比其它兩樣好些,至少不會自毀。”阿喀琉斯将手中尚完好的“神弩”一扔,然後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緩緩走到了娜桑塔爾菲的面前。
“如果你們隻能拿出這麽一點不實用的小玩意,那這一次奧林匹斯的援助,也實在太沒有誠意了。”
“話不能這麽說,大英雄。”娜桑塔爾菲神sè平靜地回答,“雖然這些裝備對你這樣的絕頂強者沒有用??,但是在普通士兵手裏,卻可以讓他們一步登天。我們也不奢求士兵們裝備了這些東西後,就能越級挑戰超級英雄,但是隻要諸位奉行‘王對王,兵對兵’的戰術,那至少我們有可能占據上風。”
周圍的人聽到她這麽說,再略一想想,倒也覺得有理。畢竟特洛伊方隻有兩位英雄,而己方現在還有足足十二位,隻要對方的英雄被纏死,那己方裝備了這些“神器”的士兵,對上敵方的士兵,那還不是所向披靡?
這麽一想,衆人的情緒又再度高漲了起來,之前因阿喀琉斯出手毀掉“神器”而來的頹廢一掃而空。
“另外,我們也爲諸位英雄準備了一份厚禮。”娜桑塔爾菲的手又開始摸索起來,似乎在拿什麽東西出來。
“那大可不必了。”阿喀琉斯斷然拒絕。
“我身上的這重铠甲,是當年我母親成婚的時候,衆神送來的賀禮,而我手中的長矛,則是海皇波塞冬親自祭煉而成,怎麽看都比你拿出的這些次品強。”
“而且……”阿喀琉斯驕傲地比比自己,“即使不依賴這些,我對自己的**也有足夠的信心!”
“大英雄。”娜桑塔爾菲笑了,“你硬漢的美名,即使奧林匹斯也有所耳聞。不過你的身體再怎麽刀槍不入,也總有需要防護的地方吧?”
說着,娜桑塔爾菲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了一雙銀光閃閃的長鞋,捧在手上遞到阿喀琉斯面前。
看到這雙鞋,阿喀琉斯那張英俊的臉龐,極罕有的sè變了。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了解到我功法上的罩門的。但是,我不會接收你的贈禮。”
“真正的男子漢,是絕不會隐藏起他的缺點的!”
阿喀琉斯轉身拂袖而去,将娜桑塔爾菲晾在了原地。
娜桑塔爾菲好脾氣地笑了笑,然後繼續分發她的贈禮。
片刻之後,除了阿喀琉斯和奧德修斯這對拍檔,其他諸大英雄都接受了送給自己的神器。
“諸位!”阿伽門侬意氣風發地叫道,“今天我們有神相助,一定能成功地攻下特洛伊!”
“諸神萬歲!希臘萬歲!”
士兵們高呼起來。
“哎呀呀……”奧德修斯湊到阿喀琉斯身邊,低聲地說着話,“我怎麽總覺得,這并不是一種能打勝仗的征兆呢?”
“那是當然。”阿喀琉斯冷笑,“照布裏塞伊絲的說法,今天特洛伊也同樣得到了神助。隻要城裏得到的東西不比希臘差得太多,那戰起來的結果未必比以前更好。”
“說得不錯。”奧德修斯點點頭,“等會兒我暗中囑咐一下手下的兒郎,讓他們到時不要沖得太猛了,免得成了别人的炮灰。”
這時候,阿伽門侬對奧林匹斯的歌功頌德結束了,他一招手,最後高呼了起來。
“諸位,現在就讓我們看看,神使們是如何幫助我們攻破特洛伊的城牆吧!”
随着這一聲高呼,遠處海面上的艦隊,突然之間迸發出了無數火光!
一道道耀眼的火光,火龍,從巨艦上的那些金屬管中噴湧而出,雨點一般襲向遠方的特洛伊城!
尚是首次見到如此奇觀的士兵們,無不是紛紛高呼起來。
這一次,他們終于能攻破特洛伊的堅固城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