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聽立刻強打起精神,劉澈屏住了呼吸,側耳細聽,果然很快就聽到了腳踩在雪上發出的聲音,“咯吱,咯吱……”一聲接着一聲越來越近,但到底是不是張平,卻不能确定。[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
劉澈小心翼翼地把腦袋探出棚子一看,就見一個人鬼頭鬼腦地從風雪中鑽了出來,正向棚子這邊走。
來人一邊走一邊四處觀望,不看腳下,卻走的極穩,一看就是走慣了這種又濕又滑的路的。昏暗的路燈燈光下,劉澈看不清那人的臉,可是那身形、體型,卻是像極了張平。劉澈聽到這時候身邊的李前進、劉錢龍兩人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在電腦屏幕上看到和親眼看到的那種震撼感是根本就沒法比的。
由于三人躲得極其隐蔽,張平并沒有發現他們,但劉澈卻發現張平偶爾向後看的時候,背後凸起了一塊。劉澈覺得奇怪,張平不是駝背啊,而且剛才也沒見他背後凸起來,這是怎麽回事?等張平走的更近一些,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他背了個鼓鼓囊囊的袋子,劉澈這才松了口氣。
“沒錯,是人,你看,他有影子!”劉錢龍壓低聲音興奮地說。
“錢龍,你和我去那邊。”已經沒時間讓劉澈再思考那袋子是不是有問題了,李前進指了指前方,又轉頭對劉澈說,“劉隊長,看這個樣子他肯定要從棚子前走過,等他走過去之後,你想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轉過身來,我們就趁機從背後抓他。”
“好嘞!”這是個很簡單又實用的戰術,一聽就明白。
李前進、劉錢龍兩人就蹑手蹑腳地從另一邊出了棚子,兩個人也沒有走遠,就躲進前面一幢房子的陰影裏,雖然在四周一片的雪白下,他們顯得不太融入環境,但在這樣光線昏暗的雪夜裏,隻要保持不動就很容易讓人忽略掉他們的存在。
沒多大會,随着“咯吱,咯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一個人影走到了棚子前,棚子外比棚子裏亮,劉澈看清了來人的臉,就是張平,肯定沒錯!要不是估計自已一個人肯定不是對手,劉澈這恨不得直接就撲上掐死這王八蛋。但想到李前進的計劃,隻好強自忍耐。
待張平完全走過後,劉澈就咬牙切齒的從棚子裏的柴禾堆中抓起了那根桌子腿,在手裏揮了揮手臂粗細,一米來長,正好趁手。反正李前進說吸引張平的注意力,也沒說怎麽吸引他的注意力,喊一聲是吸引他的注意力,給他一悶棍也是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手裏有了家夥,心裏就有了底氣。劉澈大跨步幾下走出棚子,張平還絲毫沒察覺,劉澈沖着正在往前走的張平背影大喝一聲,“張平,我看你今天往哪跑!”
“啊?”張平猛然聽到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吓得一轉身,沒想到正看到一個黑影直接揮舞着棒子就沖自己沖過來,他想也沒想轉身就要跑。但已經晚了,有這回子的功夫李前進跟劉錢龍已經堵到了他跟前,劉錢龍趁着他背轉過身的機會,就是向前一躍,一把就撲到了他背上。張平立足不穩,帶着跳到他背上的劉錢龍轟騰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劉澈沒想到劉錢龍竟然搶到了自己前面,一棍子舞了個空,再一看地上,兩人已經扭打到一塊。劉澈知道憑着張平的那身力氣,劉錢龍一個人根本就按不住他,扔了棍子也撲了上去,李前進緊跟着就撲了上來,兩個人一人一邊抓住了張平的胳膊。
李前進抓住張平的胳膊一扯再緊跟着一拉,一推,就把張平的胳膊背到了身後,這種姿勢就算張平有再大的力氣也是白搭,誰知道這時候卻聽張平扯着嗓子喊了起來,“哎呦,哎呦!别别别,大哥,各位大哥,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不是張平,我不是張平啊!你們要找張平是不?他在柳河鎮來,就在柳河礦掘進二隊……”
“你不是張平?”劉澈手一把抓住張平的胳膊,馬上就肯定他是個人,心裏正說可叫我給抓住了,聽他這麽喊就一愣,“你不是張平,那你是誰?”
“我叫張安!”
“放屁!”劉澈一聽這話就火了,“張平,張安,合起來就是平安,你******連個假名都不會取。”
“就是,連說話聲音和小動作都是一摸一樣的。”劉錢龍跟張平原來就是一個班的,對他更加了解。
“我是張平地堂哥,我們倆是一個爺爺地,當然跟他像來!幾位大哥,我真地不是張平啊!”
“你是張平的堂哥?”劉澈覺得這人物關系和名字怎麽聽怎麽别扭啊,他琢磨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是哪不對,“你是張安,你堂弟叫張平?”
“對對對,就是這樣哩……”那人忙不疊地使勁點頭。
劉澈心頭火氣更大,“還他媽想騙我,平安,平安,張平,張安,你是他堂哥,取的名字怎麽還排在他後面?”
“這,這個……”那人好象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被劉澈一問就愣住了。
“今天不動手,我看你就不會老實了!”劉澈看他答不上來,就道他被自己戳穿了瞎話,上前就要揍******,你拿錢跑了,害的我背個處分,好不容易才當上的副隊長也丢了,而且今後三年之内不能提拔!今天非得給你點厲害的嘗嘗。
“别别别,别打,這位大哥,這位大哥,我真地不是張平啊!”那人看劉澈要動手趕忙又是一疊聲告饒,“不信你們讓我站起來,我跟張平長得像,可我沒他高。”
“你當我傻啊,讓你站起來,你跑了怎麽辦?”
“我保證不跑,保證不跑,你們好幾個人來,我想跑也跑不了啊。”
“讓你站起來?”劉澈看了眼李前進,李前進想了想沖劉澈點了點頭,劉澈覺得也是,自己三個人雖然任誰也單獨拿不下張平,可是任何一個擋他一擋還是能做的的,隻要有幾秒鍾的功夫,另外兩個人早撲上來了,怎麽也跑不了他,“行,不過你别給我耍心眼,要不然,哼哼……”
狠話雖然是放下了,但那人一站起來,劉澈立馬覺得身前跟立起來一座鐵塔似的,心裏還真有點發虛,搞不好三個人還真不一定拿得下他。好在那人卻沒管這些,自顧自抖着身上的雪花,一點也沒有跑的意思。
劉澈這才放心把他跟劉錢龍比量了一下由于工作的關系,原來時候劉錢龍跟張平經常站一塊。劉澈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不對了,兩個人的身高差距絕對不該是眼前這樣。
這個自稱張安的雖然長得也非常高大魁梧,至少有一米八五的身高,但也就比劉錢龍高出多半個腦袋的樣子,身高絕對不到一米九,而張平的個子有一米九多,接近兩米,當初柳河礦招人的時候,如果不是煤層夠厚,采高夠高,換了條件差點的礦井,根本就不會要他那麽大個的。
“劉隊長?”李前進跟劉澈對視了一眼,相信他也看出來了,這人還真不是張平。
雖然已經确定眼前這人确實不是張平,不過劉澈還是不甘心,準備再詐他一詐,“你是張平的堂哥,那你堂弟呐,張平呐,他現在人在哪?”
“我堂弟?”張安看了看劉澈,又看了李前進、劉錢龍一眼,這才大着膽子說,“我堂弟他已經礦難死啦,你們找不到他啦!”
聽張安這麽說,劉澈心底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沒了,不過他還有些疑惑需要進一步再問清楚,“你不是張平,你見了我跑什麽?”
“這大半夜的,你一個人站在路邊,動都不動,我還以爲你是鬼來,當然吓哩要跑啦!”張安哆哆嗦嗦地說。
“我一個人站在路邊,你沒看到我是從車上下來的嗎?”
“車,啥車?我沒有看到車啊!”
劉澈聽他這麽說,心一下子又沉到了底,劉澈下車一轉臉就跟他撞到一起,他竟然連車都沒看見,那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來的,難道真像劉錢龍說的,坐的是一輛别人看不見的鬼車?劉澈不敢往下想,他壓制住心中的恐懼問,“大半夜的你不睡覺,鬼鬼祟祟的跑出來幹什麽?”
“我……”張安聽劉澈這麽問,心說你又不是公安局的,憑什麽管這麽多?不過他心中确實有鬼,也不敢搭話,眼神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剛才背的那個大口袋,隻希望劉澈沒注意它。
那口袋因爲剛才的滾打,已經掉落到一邊。三個人一直盯着張安的臉看呢,哪會放過這麽明顯的舉動?李前進見況搶上前一把抓起口袋,掂了一掂,覺得口袋還挺沉。見那袋口系了個扣,一抖再一扭就給扯開了。李前進拉開袋口,往裏一看就是一愣。
“裏面是什麽東西?”
李前進沒有作聲,隻把袋子掉轉過來,抓着口袋底一抖,就聽地上乒乒乓乓一陣作響,劉澈幾乎就罵出一個“操”。隻見李前進竟然從口袋裏倒出了一大堆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有舊有新,奇怪的是看樣子好象都是鋁做的。
“呦,原來還是個偷啊!”劉錢龍抱着膀子走上前,一邊說一邊還拿腳尖在地上的一堆東西裏看似随意的挑了挑,沒幾下一大堆東西,就被他分成了幾個小堆,也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劉澈沒功夫理劉錢龍,看着張安問,“你家很缺做飯的家夥嗎?”
“不,不是!”張平被人抓住了把柄,低着頭不敢看衆人。
“那你偷這麽多做飯的家夥要幹嘛?”
“我是準備賣到收購站,賣,賣廢鋁地!”
“靠,你偷了這麽多東西,就是要賣廢鋁!”劉錢龍聽張安這麽說,本已經蹲在地上仔細挑揀那些東西了,一下子又跳了起來,說話上前抓着張安就要打,劉澈沒想到劉錢龍這家夥還這麽有正義感,連忙攥住他的胳膊,但劉錢龍緊接着的第二句話,卻差點沒讓劉澈直接摔倒地上,“就沒見過你這麽笨的,這種東西怎麽能拿去賣廢鋁,當然要拿去舊貨市場當舊廚房餐具買。看到沒,這個鍋還是新的,商标都沒撕呐,拿去舊貨市場能當新鍋價格的五成來賣!還有這個……”劉錢龍一邊搬弄着那些鍋碗瓢盆一邊點評,看來以前是沒少幹這種事。
劉澈連忙把劉錢龍拉到一邊,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成了小偷小摸經驗交流會了,“我說你這那麽大個個子,幹點什麽不好,非要幹這個?”
“我幹了,除了種家裏地十幾畝地,我還到工地給人家扛水泥,去窯廠給人家搬磚頭,隻要能賺錢,傻我都幹了,可這不斯實在沒辦法啦!”張安說着說着突然一屁股蹲到了地上,這個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爺們竟然就這麽一下子委屈的哭了,“我閨女學習沒地說,成績一直都是全校前三。去年中考,她帶着病考試,就差五分沒上重點線,學校裏叫交三萬塊的贊助費才能上!我把家裏的錢全收拾起來也隻有兩萬,我到學校都給校長跪下啦,他們才答應我先交兩萬,明年再交另一萬。我本來打算着把今年的莊稼收了能賣些錢,再去工地上幹活,就能湊差不多啦,誰知道他們寒假一開學,就催着交另一萬。家裏能賣的都叫我賣了,可還是差老多來,我聽人家說血也能賣錢,我就去血站賣血,連賣了幾回,不知道爲啥血站連血也不讓我賣了。”張安把袖子一撩,隻見他胳膊彎處全是針眼,肯定不是隻賣了幾回那麽簡單,劉澈這才注意到這寒冬臘月的,張安就穿了一件破棉襖,裏面連件貼身衣服都沒有,“要不是被逼到實在沒法子啦,我也不會幹這種事啊!我要是再交不上錢,學校就要退我閨女地學啦。”
“唉!”來之前千考慮萬打算,劉澈唯獨沒想到會碰到這事,都說挖煤苦,實際上在西北這個純粹資源性的省份,挖不到煤才是真的苦,幹礦工苦是苦,但工資還是說的過去的,沒文化,沒關系,在這經濟落後的大西北,除了挖煤還能幹什麽?劉澈看了一眼張安一樣,“還差多少?”
“啥,啥還差多少?”張安一愣,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你女兒的贊助費,還差多少?”
“還差兩千!”張安伸出兩個手指頭。
劉澈翻了翻口袋,付了剛才的車錢後,他褲子口袋裏還有八百,不過上衣西裝口袋裏還另有一千整。這是劉澈的習慣,雖然同學結婚随禮一千怎麽都足夠了,但總擔心有個萬一,萬一出點什麽意外情況呢,而且萬一出了意外情況之後再出個意外情況呢?從鎮上到市區這個麽遠的路呢……說實話,有時候連劉澈自己都覺得這樣挺神經的,可就是忍不住這樣做。
劉澈把錢都掏出來,見不夠,就又拿眼去看李前進、劉錢龍,兩人一看也忙去掏口袋,不過他們出來的匆忙,兩人加一塊,連整票子,帶零的硬币,也就三百多,劉澈一把接過來,全遞給了張安。
沒想這時候張安倒警惕了起來,他沒去接錢,反而一臉緊張地看着劉澈說,“你爲啥要給我錢,違法的事,我可不幹!”
“你偷東西不算違法啊?”劉澈倒被他氣樂了,“别怕,我們是你堂弟的同事。”
“可我堂弟他在柳河礦上,而且他還……”
“我們原來也是柳河礦的,跟張平還是一個隊的,剛剛調到六礦了!拿着吧,不會害你的。”劉澈看他這個老實樣也放心不少,最起碼他是騙子的可能性變得非常小,不過,對劉澈來說,就算被騙了也覺得無所謂,就當是替死去的張大個支援一下他的親戚吧,那樣反而會讓劉澈心裏好受些,少做幾個噩夢。
“以後,不能再幹這事了!”劉澈把錢硬塞進已經傻了的張安手裏,想了想又說,“我們公司每年七八月份都會招工的,你這麽大個子,如果不怕吃苦,就來應聘吧,雖然會累點,但到底是份正經工作,工資也不錯。别擔心你堂弟的事,我們國有大礦安全是有保障的,按人頭算,礦難發生到身上的幾率,比買彩票中大獎的還低。”
“哎!”張安一邊有點不知所措地接過錢,又一邊點着頭,也不知道是答應會去應聘,還是答應不再偷東西。
“還有這些東西,都拿走吧,偷都偷出來了,總不能再送回去。”
“我告訴你,幹這一行,你得會賣才行知道嗎?你看這些東西,論斤稱賣廢品太可惜了,當舊餐具賣至少能多買百十塊呐……”劉錢龍七手八腳地幫着張安把東西重新裝進口袋,一邊還傳授着經驗,直到李前進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他才算閉了嘴。
劉澈看着張安的背影随着漸行漸遠逐漸模糊在風雪中,眼看就要消失時,劉澈正準備要往回走,忽然就見張安一個轉身,就在三人還不明白他要幹什麽的時候,張安已經一個翻身給三人跪下,重重磕了個頭,這才一轉身消失在風雪中。看着他剛剛還顯得異常高大魁梧的身形,劉澈這才發覺他的背其實已經有點彎了。
“劉隊長,想什麽呐?”李前進見劉澈仍然皺着眉頭看着張安消失的方向,湊上來問。
“我在想張安和張平這一對堂兄弟長得這麽像,鍾隊長給我說,馬越也是馬軍的堂哥,你說會不會……”劉澈意味深長地看了李前進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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