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咱們礦距離成爲‘國防大學’還有一些距離,不過這一年多來,六礦的工作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了,你看原來一透水就死人,但現在,被淹了兩個工作面,一個職工都沒出事故。[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
“呵呵……”劉澈聽着靳善謀竟然把一個事故說成進步,心說這無論走到哪領導都是一樣擅長“化腐朽爲神奇”啊!劉澈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樣的馬屁他真不知道怎麽拍,隻好跟着傻笑。
靳善謀笑了一會,拿起電話,在桌子上玻璃下壓的通訊錄上找了一下,才撥了一個号碼,“鍾隊長嗎?你過來一下。”
“采煤一隊的鍾聯軍隊長,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個實幹的人,你理論基礎肯定比他好,你們兩個人正好可以互補一下。”
不多大會一個三十七八歲紅臉膛的漢子敲門進來,靳善謀介紹說這就是鍾隊長,劉澈連忙上前主動跟鍾聯軍握手。
靳善謀這才對劉澈說,“咱們井下的情況現在比較特殊,你剛來,明天叫鍾隊長帶你到井下看看。”
“好的,那就麻煩鍾隊長了!”
靳善謀又是拿起電話,在桌子上玻璃下壓的通訊錄上找了一下,才撥了個号碼,“朱經理,你來一下。”
幾分鍾後,就見一個四十來歲胖乎乎的男人氣喘籲籲地進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這麽大冷的天,這家夥額頭上竟然冒了一層汗。靳善謀介紹說,這是礦服務公司的朱經理。
“朱經理,新來的三位同志住處都安排了嗎?”靳善謀問。
“安排好了,劉書記是個單間。另外兩位同志就要委屈一下了,兩個人住一間。”
“這樣安排還滿意吧?”靳善謀轉臉問劉澈。
“滿意,當然滿意,在柳河礦的時候,條件遠不如這呢?”劉澈怎麽敢說不滿意。
“是嗎?柳河礦是咱們公司有數的大礦,我聽說條件很好的?”靳善謀的反問立刻讓劉澈爲難起來,劉澈心說,我就是客氣話一下,連地方都沒看呢,你叫我怎麽回答啊?劉澈忽然發覺眼前這個靳善謀,跟以前的礦長怎麽那麽不一樣呢?剛才就走神,現在竟然把一句客氣話當真,這什麽心智啊?
“柳河礦條件是不錯,但是人也多啊,再說柳河鎮那個地方,好幾個礦呢,很多人都是四個人一個房間。”
“奧,你明天起就要正式工作了,先去安頓吧。”
六礦住的地方不在礦上,是在礦區西北方,距離六礦十多公裏的一個山外小鎮。平地上十幾公裏開車十分鍾就能到,但這裏是山路,過去一趟要将近一個小時。
劉澈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這一來一回,天說不準都黑了,他還想對礦上的事情早了解一下,也好有個底,“讓跟我一塊來的其他兩個人先回去吧,我想先去隊裏看看。”
“行,你們去吧!”靳善謀一擺手。
劉澈、鍾聯軍和朱經理下樓,李前進、劉錢龍兩人這會子把飯卡也辦好了,還領來了三人的礦帽、礦靴、工作服,更衣室的櫃子鑰匙和燈牌。
劉澈把行李交給李前進、劉錢龍,時間不攤上下班的點,沒有班車回鎮上,王世忠說正好待會有輛得利卡回鎮上,他們可以搭個順風車。
劉澈謝了王世忠,跟鍾聯軍一起去采煤一隊隊部。
主辦公樓都是礦領導和各科室的辦公場所,區隊辦公場所在之前那一排一排,劉錢龍認爲像窩棚一樣的闆房裏。
兩人一邊走,鍾聯軍就一邊介紹采煤一隊的狀況。采煤一隊原有一百零五名職工,現在加上劉澈他們三個,正好一百單八将,大部分都是原來礦上留下的老職工,受過高等教育的就算算上鍾聯軍那個在讀函授大專,目前也隻有四個人,除了劉澈,其他兩個是集團公司去年夏天才分配來的大學畢業生……
劉澈聽着鍾聯軍的介紹反而暗暗放心,全隊雖然整體文化水平不高,但到底是已經整合了三年的礦井,核算員、驗收員、打眼工、放炮工、溜子司機、絞車司機等各工種齊全,作業規程編制完善。
隻要保證他們不集體罷工,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玩轉這個隊。這就是爲什麽劉澈一個學計算機的,從掘進轉到采煤隊敢說“沒問題”,同時也是李良一個學體育的,靳善謀一個搞環保出身的能玩轉一個礦的原因。
采煤一隊目前正處于停産狀态,因爲他們的41441工作面,正是前不久被淹沒的那兩個工作面之一。
采煤一隊倒也沒閑着,鍾聯軍安排職工一邊排水、維護巷道,一邊往工作面轉運材料。
說話兩人已經走進了闆房的最後一排,最邊上緊挨着山壁的就是采煤一隊的隊部,隔壁是瓦斯抽放隊。
六礦瓦斯之高,掘進頭的空氣抽出來直接就能燒的,瓦斯抽放隊是六礦這種高瓦斯礦井的一個獨有編制,過去六礦抽出的瓦斯都是直接當燃氣燒掉取暖,燒洗澡水,由于濃度不穩定發生過爆炸。
集團公司将六礦整合後,根據《京都議定書》的國際減排交易制度,将指标賣給了歐洲,現在該礦已經有一台荷蘭人投資的瓦斯發電機,随着瓦斯抽放量的增加,還準備建第二台。
鍾聯軍先将劉澈領進了一間可以坐四五十人的會議室,不是進班時間,會議室空落落的,隻在前排有桌子的座位一角坐了一個人,鍾聯軍介紹說這是張喜,隊上的政工兼核算員。
“劉書記好!”張喜立刻一個立正,身體站得筆直,劉澈看他這個樣子就差敬禮了,就知道這是個退伍兵,而且還退伍沒多久。
“張喜是吧,你好,你好!”書記?劉澈猛然聽到自己的這個新稱呼心裏就是一哆嗦,印象中那該是群四五十歲挺着大肚子,派頭十足的中年男人的稱謂,劉書記?劉澈覺得自己還當不了這個稱呼。
出了大會議室,兩人又進了隔壁。這就是一間小辦公室了,房間裏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文件櫃和幾把椅子,桌子上放着電腦,床上放着被褥。
劉澈知道這應該是自己的辦公室,如果是鍾聯軍的辦公室的話,桌子上至少應該有些文件什麽的。
“哎,劉書記,你來了就好了!”兩個在劉澈辦公室坐定,鍾聯軍好象一下子全身都松弛了下來一樣,一下癱坐在椅子上,然後隻見他長歎了一口氣,一臉愁苦的說。
“鍾隊長,怎麽啦?”劉澈被鍾聯軍的表現吓了一跳,弄得莫名其妙,什麽叫我來了就好了,我什麽時候還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我這人吧沒上過大學,幹活還行,可有些工作,實在是做不來。”
“出什麽事了嗎?”
“這個,這……”鍾聯軍欲言又止。
“鍾隊長,隊裏你是一把手,有什麽工作要我做的,你盡管分配!”
“劉書記,太客氣了,分配談不上,咱們倆級别上是平級,是相互配合,相互配合。”鍾聯軍客氣了一番才扭捏着說,“事情是這樣的,這不是隊裏分來了兩個大學生嘛……”
“隊裏分配來大學生這是好事啊!”劉澈聽鍾聯軍說的奇怪,心下一陣嘀咕,忽然他心裏一動,身體向前一傾問,“怎麽,他們兩個是假大學生?”
“不是,不是這個,他們兩個是集團公司分配下來,應該是真大學畢業生!”
“那,是什麽問題?”
“問題啊?這個大問題倒也沒有,就是有點……哎!我也不好說,他們現在應該在食堂看球賽呐,我叫張喜把人給你領過來,你一看就知道了。”
“看球賽?”劉澈聽的直皺眉,工作時間跑去看球賽,而且還讓主管領導知道了,這兩人是要幹什麽?
鍾聯軍走後,劉澈打量起自己的新辦公室。屋子收拾的非常幹淨,劉澈在桌子上随手抹了一把,甚至連點灰也沒有,在這樣一個污染嚴重的礦井,這點非常難得。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大都是空的,隻在中間一格裏放着個新筆記本。
床單、被罩、枕巾明顯都是新的,尤其是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的好象塊豆腐一樣,劉澈知道這應該都是出自那個退伍兵張喜之手。
劉澈按照習慣調整了一下桌子的位置,就見張喜遠遠走了過來,身後貌似還跟着兩個人。劉澈知道應該就是鍾聯軍說的那兩個新來的大學生了,不過等三個人走近,兩個人從張喜身後繞過來後,劉澈一看還是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可以看到遠處的礦車,劉澈還以爲自己又回學校了呢。
隻見這兩人統一一雙一塵不染的運動鞋,下身都是牛仔褲,上半身一人穿一件羽絨服,一人穿一件毛料的半截大衣,跟整個礦區幾乎青一色的深藍色工作服顯得格格不入。不過如果隻是這樣,還沒什麽,頂多就是顯得時髦點而已,讓劉澈最不能接受的是兩人背後還背着書包,而且還正正規規跨在兩肩上那樣劉澈上大學的時候也是雙肩的書包,可沒這樣背過書包,現在恐怕隻有剛放學的小學生還會這麽背吧?再加上兩人的黑邊框眼鏡,不知道的光看這情形,肯定以爲是哪個職工正在上學的孩子來礦上玩呢,“這,這是已經工作了多半年的人嗎?”
“劉書記,鍾隊長說你找他們,有事?”張喜看着呆愣的劉澈有點不确定的問。
“奧……奧,對,對!我有點話想跟他們談談。”劉澈這才反應過來,“謝謝你,張喜!你忙去吧。”
“坐,坐吧!”劉澈沖兩個人擺擺手。
“……”兩個人也不說話,依言坐下後就拿眼直愣愣的對着劉澈看,看得劉澈心裏一陣發毛。
“你們倆叫什麽名字?”劉澈隻好開口問起來。
“我叫陳明!”穿羽絨服的說
“我叫張政。”穿毛料半截大衣的說。
“哪個學校畢業的?”劉澈一問,陳明是礦大的,張政是省農業學院的,就是柳河礦現任礦長李良畢業的那所學校。
“能給我看看你們書包裏裝的是什麽嗎?”劉澈看着兩人背後問。
兩人一愣,不知道劉澈要幹什麽,但還是依言打開書包。劉澈往兩個人書包裏看了看,兩人包裏的東西其實都差不多硬皮的筆記本、文具盒、保溫水杯……還有薯片和口香糖。
“還有這個,能給我看看是什麽嗎?”兩人衣領上别着耳機,線一直延伸進兩人口袋裏。
兩人依言有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劉澈一看,也是同樣的東西兩部智能手機,不同的是一個是蘋果的,另一個是三星的。
劉澈看着這些東西就皺起眉來,心說無怨的鍾聯軍發愁,就這兩個,打又不能打,罵又不能罵,逼急了,這好不容易招來的大學畢業生再跑了,人家不會說陳明、張政的不是,隻會說他這個隊長把人給逼跑了。
劉澈看着兩個人也是犯愁,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看了看敞開的門,就去把門關上了。門一被關上,辦公室裏立刻安靜了很多,但兩個人看劉澈竟然關了們,立馬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不要緊張,就當平時聊天,平時聊天。”劉澈盡力讓自己顯得随和,“我是礦大畢業的,跟陳明一個學校,張政你雖然跟我不是一個學校,但其實在這個地方,别人看咱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個詞大學生。”
“師兄!”陳明高興的喊了一聲,張政雖然沒說話,但也明顯放松了很多。
“工作半年了,還适應吧?”
“還,還好吧。”陳明一臉尴尬地笑了笑,劉澈心說,看你們這樣,能好才怪。
“可我看你有點言不由衷啊,怎麽,有問題?”劉澈仍舊微笑地看着陳明。
“劉書記……”張政有些猶猶豫豫地張了張嘴。
“别劉書記,劉書記的,我說了咱們就是平常聊天,以後也一樣,隻要不是在正式場合,就叫劉哥!”
“唉……劉,劉哥,别的倒好,就是鍾隊長一直要求我們要多下井。”
劉澈一猜就是這個原因,他也是從這個階段走過來的,老實說井下那個環境,全世界也隻有戰場會比那更危險。雖然現在的大學經過大規模擴招後,每年錄取的人數已經比前幾年翻了幾番,但是真正的國家承認學曆的大學本科卻沒有擴招多少。能考上本科的,尤其是農村出來的本科生,小學、初中都是全校前幾名,高中也得是全班前幾名,幾乎都是附近幾個村才出這麽一個,哪個不是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
辛辛苦苦讀了十幾年書,大學畢業卻要落得和大部分初中都沒畢業的人一樣的境地,這簡直就是對自己過往二十多年所有努力的否定,落到誰身上都不會好受起來。
要說這也得怨礦上,一是他們沒跟新來的大學生說清楚,二是你要拉下大學生的身段沒問題,可是下手狠了點,最起碼也要用過溫水煮青蛙的辦法吧。
可站在礦上的角度,也是沒辦法啊,這裏是煤礦,中國死亡率最高的行業,既然到了煤礦,幹了這份工作,就得讓他們盡快融入,煤礦也沒時間對他們一點點教育,劉澈故意不懂似的笑着問,“咱們就是幹煤礦工作的,多下井有什麽不對嗎?”
“可是,可是井下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