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以後就要在這幹活?”劉錢龍看着眼前的礦區,下巴颏差點砸到腳面子上。[燃^文^書庫][]【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也不怨的劉錢龍不滿,眼前這對叫六礦的礦井實在太像大部分老百姓印象中的煤礦了荒涼的大山深處,東南西北無論那個方向,走一個小時都見不到一戶人家,整個礦區就建在一處山坡上,地面就沒有平的地方,幾乎跟柳河礦差不多得職工人數,産量卻還不到柳河礦的十分之一,隻有幾十萬噸,任哪看去都蒙着一層灰蒙蒙的顔色,走上去一抹就是一手煤灰。除了那幢主辦公樓還像個樣子,其餘的辦公樓就是一排排的簡易闆房,與柳河礦漂亮整齊的辦公樓、宿舍樓相比簡直,這裏簡直就是個大窩棚。
而且由于地處大山内部,據說野生動物資源豐富,前幾年甚至還出現過熊和豹子闖進礦區傷人的事件。劉澈來之前常向東就半惡心半提醒他說,“劉啊,以後晚上值班就算尿到褲子裏也不能上廁所啊,地方不安生,小心一個不留神,被母人熊抓去當壓寨相公。”
“開慢點啊!”劉澈沖離去的依維柯擺擺手,那司機也降下車窗沖劉澈揮揮,接着就好象逃一樣離開了這個鬼地方。
依維柯帶起一路煙塵消失在前面的轉彎,劉澈跟依維柯道完别,正好聽到劉錢龍剛才的感慨,“不要小看人家,怎麽說人家這裏還有一項指标是全國前十的呐!”
“這地方還有指标能達到全國前十!”連李前進都搖着頭不敢置信的說。
劉澈也沒想到自己被調離柳河礦也就罷了,怎麽連李前進、劉錢龍兩人也跟着一起調了過來?也許隻能解釋爲經過這幾次事之後,集團公司領導似乎已經把自己三人看成了一夥的了,也罷,反正他們倆也不算吃虧,經過這一次調動,兩個人已經從臨時工轉爲了正式工。沒在煤礦工作過的不知道一名臨時工要轉正有多難,整個集團公司每年放出來的幾個轉正名額,幾乎就是每年各技術工種比武前幾名的獎賞。
“前十,什麽前十?”劉錢龍一聽終于來了興趣。
“瓦斯湧出量。”
“我日!”
“走吧!”
在劉澈他們公司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凡事以幾礦命名的礦井,都是整合礦井,而且還是最沒有前途的哪一類,發展潛力大的礦井都是會重新命名的。六礦也不例外,作爲集團公司三年前整合的一對礦井,六礦所采礦區屬于典型的讓人頭疼的“雞窩煤”。
雞窩煤就是指可開采煤層忽然這裏一堆,又忽然那裏一塊的現象,就像以前農村散養的雞窩一樣,這都是地殼運動的結果。這樣的礦井安全投入大,瓦斯高,煤質差,而且往往儲量還非常有限……總之一句話就是,這樣的礦井效益好不了。
市委書記正在跟王總掙副省長的鄰市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其區内絕大部分礦井開采的就是雞窩煤。同樣是煤礦衆多,本市領導都提出人均GDP超香港了,鄰市的煤礦卻隻能讓他們剛剛脫貧,而且煤礦百萬噸死亡率還居高不下。
曆任省領導用盡各種辦法,收效甚微,偏偏這些煤礦又關系到幾十萬百姓的生計,關又關不得。就是這種情況下,鄰市那位市委書記走馬上任,一舉扭轉了這種狀況,才獲得了和王總競争副省長的資本。
劉澈問劉錢龍,“你也是幹煤礦的,你們市委書記是怎麽連續四年把礦難數量減半的?”
“他把礦都封了,就更沒有礦難啦。”劉錢龍撇着嘴說。
“封礦?我看過統計,這幾年你們市煤炭産量每年增長都在百分之二十左右,去年更增長近百分之三十。怎麽可能是封礦?”
“哎,劉隊長,你不知道,那都是買來的!從外面買煤當自己的産量,咱們公司前幾年不是據說也幹過嗎?我們那位市委書記規定了,所有的煤礦每年必須保證至少百分之二十的增長,完不成任務的就封礦,礦主要是敢跑,就收回采礦權再拍賣。有些浙江來的商人不知道情況,光看報表,看着這些礦每年的産量不少,就買下來了,結果拿到手一看,根本就采不出多少煤。跑又不敢跑,一噸煤都沒采呐,就得花錢買煤,結果賠得傾家蕩産,都被逼的上吊啦。”
“隻聽說煤老闆吃香的喝辣的,還沒聽說被逼得上吊的。他這樣做就不怕别人去上訪,去告他啊?”劉澈沒想到那位市委書記能這麽大膽,現在的商人可跟以前不一樣了,不少人都是人大代表、政協委員。
“上訪那是自找死路,誰敢上訪他就派人去查誰,說這些人是在報複他。咱們柳河礦那樣的國有大礦都是一查問題一大堆呐,那些小煤窯還不是一查一個準?”
盡管裹着厚厚的棉衣,寒氣仍然從衣服與身體間的縫隙處使勁往衣服裏鑽。剛剛過完春節的西北那叫一個冷,網上甚至說今年是北半球的小冰河,西北某省份甚至出現了零下五十幾度的極地天氣,劉澈他們這雖然還沒那麽極端,但有一天晚上,劉澈去潑洗腳水,水掉到地上就聽嘩啦一聲,劉澈一看,就見那熱氣騰騰的水還沒掉到地上就凍成了冰渣子。
三人哆哆嗦嗦走到那唯一還有點樣子的主辦公樓下,推門走進大廳,立時就覺得一股熱風迎面撲來,已經快冰凍的三個人立時融化了煤礦也就這點好,最起碼自己燒煤不用發愁。
剛把行李往一樓大廳一放,大廳保安就帶着滿臉疑惑的走過來。剛才進礦區大門的時候,依維柯前車窗玻璃上貼了集團公司的通行證,沒有被檢查,現在三人臉上可什麽都沒貼。
劉澈向保安出示了調令,保安認真看了一遍,還給劉澈後,然後還敬了個禮,劉澈覺得這礦的管理還不像外界傳說的那麽差。
拿着調令,三個先一起去勞資科辦了手續,然後劉澈讓李前進、劉錢龍兩人一個在大廳看着行李,另一個人去辦飯卡,他自己則打聽清楚了礦長辦公室的位置,直接上了三樓。
六礦行政辦主任王世忠是個三十多歲的人,長得白淨,他這個職務差不多就是礦長的秘書,言談舉止間看的出來是個搞技術出身的。
他一聽劉澈自我介紹,馬上一邊熱情地親自給劉澈倒杯茶一邊說,礦長正在開會,本來來你們明天才能到呢,先在他屋裏等一等。
劉澈這才知道,六礦幾天前又挖着了一個采空區,大水淹了大半個礦井,現在還沒完全恢複生産。幸虧當時沒有直接挖穿,水一開始僅僅是通過岩縫的裂隙滲進來,流的比較緩,直到職工差不多都撤出來了,大水才終于沖出了一個口子,急劇上漲,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目前,六礦仍然正在排水中,領導們讨論的正是這件事情。
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王世忠就跟劉澈聊了起來。六礦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老礦了,雞窩煤也不全都是壞處,有時候地殼運動過于劇烈,煤層甚至會直接露出地面,對勘探技術缺乏的古人來說,它至少有一個好處容易被發現。
曆史記載,早在西夏王朝的時候就有人在這一帶發現了“石碳”,明朝中後期就有地方豪強在這裏聚衆采煤。
不說别的,光六礦就有一百多年的開采曆史,日本侵略那會,還被日本人占據過,礦區至今還有傳聞,據說是在一次透水事故中,日本人爲了保證整個礦井能繼續生産,直接将一段巷道給封閉了,上千名來不及撤離的礦工被活埋在了巷道裏。
經過幾百年的開采,六礦所在礦區已經被挖的千瘡百孔,由于資料丢失嚴重,那些曆代以來的開采對現在的六礦來說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從這次的事故就可以看出,在這個瓦斯湧出量能排到全國前十的礦井,現在最危險的竟然不是瓦斯了,而是水。
在煤礦,煤被挖出後,掉落下來的岩石并不能完全填滿原來的空間,這樣就會在地下形成一個個的“采空區”,但這些采空區卻不是真的是空的,地下是有地下水的,時間長了這些采空區就會逐漸被水填滿。
這些深處地下數百米的地下水,上面壓着幾百米厚的岩層、土層,其中包含的壓力甚至比最深的海溝底下的壓力還大。就像這次,幸虧六礦沒有直接挖穿采空區,否則的話水直接噴出來,噴出的水柱如果直接噴到人身上,可以把人當場拍死,人相當于從一個數萬噸級的水壓機裏直接過了一遍。
而對于這些縱橫交錯的采空區,就算運用現代的物探技術,也隻能探出一個大概的情況,一不留神就可能發生事故。
六礦所以被劉澈他們公司整合,就是因爲幾年前一次透水事故,淹死了四十多名礦工。制造了震驚全國的礦難後,原來的私人礦主馬越卻就跑了,留下了四十多個支離破碎的家庭和上百名輕重傷礦工。
當時恰逢全市整合小煤礦,這麽一個改造潛力不大,還事故頻發的礦井根本就沒人要,是省裏出面把煤礦硬壓給了集團公司。雖然集團公司也沒吃虧,兩千萬多噸的煤炭資源據說隻花了一千多萬就拿到了手。但這幾年集團公司在北邊建設的都是年産上千萬噸的礦,這樣條件的一對礦井,對集團公司來說根本就是個累贅。
接收六礦後,集團公司一邊對原有職工培訓,一邊從集團公司各礦抽調大批技術骨幹,還從大中專院校招收了一批畢業生。前後投入了數千萬元進行技術改造,終于在當年底完成煤炭産量五十三萬噸,險險超過了全市煤礦整合的最低标準。
劉澈邊聽着王世忠的介紹,邊拿過一個六礦的宣傳小冊子,翻到第一頁隻看了一眼就笑了。六礦現在的生産工藝仍然是炮采、炮巨,主要生産區隊是:五個采煤隊,分别叫采煤一、二、三、五、六隊;四個掘進隊,分别叫掘進一、二、三、五隊;四個開拓隊,分别叫開拓一、二、三、五隊。
更可笑的還在下面,六礦雖然竭力避開“死”,但“4”字卻偏偏貫穿了整個礦井生産的始終,因爲六礦礦區的主力煤層,也是唯一具有開采價值的煤層就是第四層煤,所以所有的工作面都是以“4”開頭,尤其是劉澈将要工作的采煤一隊,現在開采的是第四層煤,十四采區,四十一工作面,工作面編号41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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