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對逆境按照表現可以分爲兩種,有些人面對絕境直接就崩潰了,這是絕大部分人的反應,也是正常的反應,但另有一些人環境越差反而越能逼出他的潛力,劉澈就有點後一種人的意思。[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
雖然沒能完全從這一系列打擊中恢複過來,可是劉澈卻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的想法很簡單,“******,已經這樣了,再壞還能壞到哪去?那就放手幹吧!”
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麽事就屢遭莫名其妙的打擊,平常連坐個車,都要把車票保管的好好的,生怕萬一出了車禍,公交公司不給賠。在家裏兩個奇葩的折騰下,生生把一個該勇往直前的年輕人,弄的前怕狼後怕虎,每件事情往往還沒開始呢,就要考慮萬一失敗了該怎麽辦,萬一不行該怎麽留條後路?雖然這樣是相對的避免了一些因爲年輕可能會出現的錯誤,可是卻失去了年青人該有的銳氣、闖勁,當然也就失去了年青人該有的成功,絕對是得不償失。
現在一下子完全沒了退路,反倒讓劉澈放開了手腳,“李班長,你去清點一下人數!看職工們怎麽樣?”
李前進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一前一後劉隊長反差怎麽這麽大?不過隻是一瞬間的時間,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劉澈的想法,馬上站直身子大聲回答,“是!”
“錢龍,跟我看看風水管線。”劉澈沖正探頭探腦的劉錢龍一招手。
被困在井下,别的都好說,就是風、水兩事最是要命。水如果不能及時排出去,就會淹了工作面,那樣的話誰也别想活。柳河礦地處西北内陸,水比較少,劉澈他們這個掘進頭水就更小了,一時應該還沒事。但風卻太要命了,沒有風就沒有氧氣補充,沒有氧氣再大本事的人也活不過三分鍾。
檢查的結果還不錯,風、水、電還都在維持着基本的輸送,雖然可以明顯感覺風弱了很多,想來是冒頂之後,堵住了出路,風隻有進沒有出,造成的流通不暢。
電的供應則完全沒有問題,井下的電纜都是特制的,碗口粗的電纜,最外面一層是兩三厘米厚的橡膠,再往裏面是纏的密密麻麻的一層鋼帶,最裏面才是真正的電線,每一根都是手指粗細的銅線,用塑料各自包裹住。這種電纜每一米的重量都接近一百斤,單位米價格四五千元,現在看來還真是物有所值。
李前進那邊也統計出了結果,得益于平時的準軍事化訓練和應急演練,李前進竟然還順利整了個隊。
“報告,2610掘進頭本班下井十五人,實到十五人,目前人員情況基本穩定。班長,李前進!”
“有人受傷嗎?”
“就王自強胳膊上被劃了道口子,其他人都沒事。”
王自強是今年夏天才進入礦上的一名新職工,不算崗前培訓的時間,來到煤礦才三四個月,現在正是剛剛過了下井時的那股新鮮勁,已經開始逐漸明白井下工作的危險的時候。一見出事了撒腿就跑,也沒想就井下這點地他能跑哪去,結果沒跑幾步一跤摔倒,不但摔了個鼻青臉腫,胳膊上還劃了道口子。
劉澈把王自強的袖子卷起來傷口不大,流血也不多,創口處甚至都已經快結痂了。傷是不重,不過在煤礦下受了傷可不是那麽簡單的,細小的煤塵受傷後第一時間就會浸入到傷口内的每一處,用藥水洗都洗不幹淨,等傷好了你再一看表皮下一道明顯的青色疤痕。
這也算是礦工特有的标志吧,在井下工作過幾年的人,每個身上都或多或少會有幾條這樣的傷疤,劉澈的腿上就有一條半尺多長的,遠看跟腿肚子裏塞了根筷子似的。
劉澈囑咐王自強,注意不要讓傷口碰到水,就轉頭又對李前進說,“李班長,剛才冒頂的時間不長,我判斷冒頂的範圍應該不大,外面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發現咱們這裏出事了,咱們不能幹等着别人救援,最好試試能不能自己挖進去。”
一般情況下礦井出了冒頂事故,被困人員都會被要求等待救援。但現在這裏的情況有點特殊,在煤巷損壞不嚴重的情況下,礦上救援的方法,無外乎就是派一個掘進隊進來重新把煤巷打通。現在被困的本來就是一個掘進隊,還是被困在掘進頭,掘進器械一應俱全,劉澈哪有坐着等死的道理?
而且劉澈這麽說還是存了私心的,如果他能在事故公開前,把所有被困人員完好地帶出去,礦上就能把事情壓下來,當作日常生産中一件普通意外處理,相信集團公司領導也會樂的把這事當作沒發生。
如果真等上報到集團總部、省煤礦安監局,然後等上面派出救護大隊來救人,三個月内兩次帶班出事,等待劉澈的絕對不會是什麽好事。
要知道這次被困人員接近二十個,如果全挂了,絕對是重特大安全事故,驚動省委、省政府、國家安監局是肯定的事,上面說不準會派一位副總理來坐鎮救人。
器械都是現成的,職工都是熟手,這種關乎自己的性命的時候,衆人連偷懶的心思都沒有,根本就不用劉澈督促,所有人都是玩了命的幹。
冒頂之後的岩石已經非常破碎,現在衆人隻需要挖一個能過人的通道就行,不需要真正再挖一條巷道,工程的進度很快。冒頂處很順利地就被清理出了一片區域,然後就是給空腔架鋼絲網、打錨杆。
錨杆機一開動,震得臨近的幾張鋼絲網也跟着抖動起來。劉澈看着那幾張跟着抖動的鋼絲網,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怎麽不對勁,一時間又有點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那幾張鋼絲網抖動的幅度有點太大了。可打錨杆的時候周邊的鋼絲網抖動幅度多大是危險,礦上也沒有一個判定标準。
劉澈眼看着那幾張鋼絲網抖動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心也跟着往下沉,但是孔已經打好,從頭到尾,也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劉澈長長舒了一口,暗道今天自己真是給弄得疑神疑鬼了,就準備去再扛幾根錨杆過來,忽然就聽隐約一聲悶響,劉澈眼角的餘光瞟到,臨近的一張鋼絲網中間,竟然無聲無息的掉了下來一截鐵棍。
鐵棍掉在地上滾了兩滾,才停下來,衆人一起向鐵棍看去鐵棍大約兩尺來長,有大拇腳趾粗細,周身布滿螺紋,一端還有個碟子一樣的小盤子。衆人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哪是一截鐵棍,分明又是一截斷掉的錨杆。
職工們都傻了,一時間手裏的活都給忘了,直愣愣的看着那半截錨杆發呆,但就在衆人這一愣神的時間,就聽又是“咔咔”兩聲,隻見那已經被挖出的洞頂部猛地一頓,劉澈突然反應過來,大罵了一句,“******!”
“閃開!”劉澈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人,沖到跟前,伸出兩手,一手一個,一抓一拽。可是往回拉的時候,卻隻抄到了一名職工的手,原來另一名職工看到地上的半截錨杆,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下意識的就弓腰去撿,剛好“躲過”了劉澈的手,等這名職工撿起錨杆直起腰,再看的時候才發現原地隻剩了他一個人,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他。
就這一秒鍾的時間,頂闆上剛剛裝上的鋼絲網一頓之後,已經向下凸出了一個大包,眼看這名職工已經來不及來救,就要被落矸砸得腦漿迸裂而死。
劉澈似乎看到了又一個張大個子,就在這時,隻見斜刺裏一個影子撲出來,抱着那職工向旁邊一滾。幾乎在同時就聽轟的一聲,矸石落地,煤塵四散,剛剛才清理出的一段巷道又給埋了個結實。
煤塵上下翻滾,過了好一會,才見兩個人互相攙扶着,從煙霧中蹒跚走出來,一人拿着半截錨杆,另一手扶着一人,劉澈這才看清剛剛飛身救人的是李前進。
“劉隊長!”李前進把半截錨杆遞給劉澈,劉澈接過來一看,銀白色的不規則斷口,跟剛才那半截錨杆一模一樣,劉澈氣得一把将那半截錨杆摔在地上。
“劉隊長,不能再挖了,這要再塌下來,把咱們全都得埋了!”連續斷兩根錨杆,傻子也看得出來這些錨杆質量有問題,那用這些錨杆加固的巷道就……
“确實不能再挖了,把所有的錨杆、鋼絲網、工字鋼、單體……反正有什麽都拿出來,全撐上!”
劉澈本意是将功贖罪,但如果再弄出了事,那可就兩說了。全國上下都在抓“兩節”、“兩會”期間的安全工作,這時候出個事,絕對是要被抓反面典型,尤其是他還是有“案底”的人,再死人,開除丢工作是小,他劉澈很可能會因此被冠上玩忽職守的罪名送進監獄。
劉澈一吆喝,一根根錨杆、工字鋼、單體就被從材料庫扛出來了。井下用的東西爲了做得足夠結實都重的要死,工字鋼幾乎就是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的鋼軌,唯一不同的是鐵軌下邊寬上邊窄,工字鋼是上下兩個邊一樣寬。
單體液壓支柱更變态,說“單體”可能很多人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說白了它就是根大号的千斤頂。千斤頂大家都知道,那玩意幾乎就是一整根實心的鋼柱子,要多沉有多沉。
柳河礦現在使用的這種單體,看着不怎麽起眼,也就碗口粗,一人多高,但其實一根就重達三百五十斤,普通人不要說扛起來,放倒了讓你再把它立起來都做不到。像工字鋼、單體這東西,幹起活來礦上都是一人扛一個,從來沒人兩個人擡一說,煤礦的活真不是一般人幹得了的。
劉澈和其他幾名職工合力又将一根工字鋼架好後,忽然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忍不住腿一軟……還好跟他一塊幹活的劉錢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哎哎哎……劉隊長,你沒事吧?”
“我沒,沒事,别,别停!”劉澈隻覺得一陣陣眩暈從腦門傳來,劉錢龍看樣子趕緊扶着他到一邊坐下。
其實像劉澈他們這樣的,說是工作在生産一線,渡過實習期後,實際已經不需要親自幹什麽力氣活。每天的下井,也就是跟着早班的職工到井下轉轉,中午就升井洗澡吃飯,一個月混夠公司規定的一線生産區隊副科級不得低于二十個的下井次數。就算是帶班,也不過在井下待的時間長一些,跟職工同下同上。
現在劉澈大部分時間要都是坐在辦公室,編制作業流程和安全措施。長時間的坐辦公室,劉澈覺得自己的體質這是廢了。
“劉隊長,你歇歇吧,這活你不常幹,我領着他們就行了。”李前進也在一邊看了到,就上前說。
“不,不行!”劉澈喘着粗氣,卻仍然強撐着站了起來,其實要說累劉澈倒還真沒累到力竭的程度,隻是長久沒幹這麽重的活了,驟然拿起來有些撐不住,畢竟他才二十幾歲,職工裏不少都是四十好幾的人還在幹這活,給劉澈适應幾天,保管大多數職工都幹不過他。
李前進看劉澈這麽堅持,也不再勸,幹脆上前拉了劉澈一把,兩人正要接着再去架設工字鋼,沒成想一聲凄厲的慘叫聲從材料庫的方向傳來,“啊!”
雖然聲音已經有些變了音,但劉澈仍然一下子就聽出是王自強的聲音因爲他胳膊上有傷,劉澈就叫他和劉羅鍋師徒去幹些搬運鋼絲網和錨杆之類輔助的活。
“這樣也能出事?真他媽沒用!”劉澈滿心的不滿,可還是馬上招呼身邊幾個人往材料庫過去看看。
“是啊,不能幹趁早滾蛋……”劉錢龍一邊走嘴裏還念叨,可還沒走到近前呢,就聽這家夥一聲鬼叫,“唉呦,我的娘哎!劉隊長,你看!”
劉澈擡頭一看,登時滿心對王自強的不滿一下子化作了冷汗,全流了出來。
隻見剛才尖叫的王自強正整個人懸浮在半空,張牙舞爪般地手腳在空中亂揮亂抓,卻絲毫不能阻止他向材料庫裏“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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