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不久,就是一年一度的清明節。學校照例是要到東山的烈士陵園掃墓。石山就是在去年掃墓時,被沙子迷了眼,無意之中打開了陰陽眼。
今年清明節這天的天氣卻是好的出奇。萬裏無雲的天空,陽光溫暖,春風和煦,石山夾在隊伍中,邊走邊想打開陰陽眼這一年發生的事情。石山也說不上來,能夠看到陰魂,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一年以來,雖然受了不少驚吓,卻也解開了許多心中的謎團。
“石山,想什麽呢?”
由于石山的個子矮,是緊挨着前面的女生的。喬曉曉在女生中,算是個子偏高的,所以兩人便走成了一前一後。
“哦,沒什麽。我在想去年來掃墓的時候,風很大,吹的漫天都是沙土,讓我迷了眼睛,隻走到烈士陵園門口就回去了。”
“今年的天氣真好。對了,石山,那天是不是你送我到衛生室的?”
“誰告訴你的?”
喬曉曉一提起,那天的情景馬上又浮現在石山眼前,臉又有些發燙起來。
“自然是同學們說的。一直沒機會謝謝你。”
“不用謝,那天你剛好暈倒在我眼前。”
石山看到喬曉曉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紅暈,顯然是知道了當時是被自己抱到衛生室的事情。兩人都有些羞赧地躲閃着彼此的目光,再也沒有誰主動開口過。
說起來,石山是第一次進入東山的烈士陵園。面積很大,遍植松柏,在暮春的陽光中,郁郁青青的。樹蔭下,便是一個個小小的墳頭,和墳前林立的墓碑。如果不是這麽多人一起來,肯定會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當學校領導組織同學們以班級爲單位列好隊伍,向墓地鞠躬敬禮時,石山偷偷四處觀察了一下。讓石山趕到奇怪的是,竟然沒有看到一個鬼魂。明明去年盧校長去世時,在靈棚中看到許多穿軍裝的鬼魂,簇擁着盧校長。他們都去哪裏了呢?
整個祭拜英烈的儀式,總共半個多小時,而清明掃墓學校是安排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剩下的時間,便是以班級爲單位,自由活動。班主任馬娟見天氣如此之好,一時動了踏青的遊興。命令班幹部組織同學們,朝山頂攀爬上去。東山并不陡峭,山脊上有一道清晰的山路,沿此可以直達山頂。不僅初二二班有此想法,其他的班級也大都朝山頂走去。
石山向來是不喜歡湊熱鬧的人,漸漸放慢腳步,溜出二班的隊伍之後,便拐彎朝山脊下走去。石山是想迂回到山頂,總覺得跟那麽多人同時爬山一點樂趣也沒有。和石山有同樣想法的人并不少,山坡上,樹林中,登時出現三三兩兩的學生。
雖然石山是從山脊下迂回到的山頂,還是比以班主任馬娟爲首的同班同學要早一些。石山還是第一次爬到東山山頂,回身望去,整個縣城盡收眼底,學校所在也清晰入目。
灰撲撲的校舍中間,最顯眼的便是考古隊留下的工棚。自從考古隊離開後,古墓之上修建的臨時工棚并沒有拆掉,建設教學樓的事情也停了下來。至今,也沒有傳出古墓是何朝何代,主人是誰的消息。隻是有小道消息說,學校要整體搬遷。空出來的地方,以古墓爲中心,搞一個旅遊景點出來。
石山看着校園裏的工棚,不由想起紅玉來。
從莊襄王時期至今,已經過去兩千多年,那是自己的一世輪回的話,這接下來的兩千年中,自己還有沒有過輪回的經曆,又是出生在哪個朝代,什麽樣的家庭中呢?古墓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偏在自己來這裏讀初中後,才因爲一場大火,被發掘出來。以至于讓自己和紅玉的魂魄相遇,這難道隻是是巧合嗎?在遇見紅玉鬼魂前,莫名其妙打開了陰陽眼,也會是巧合嗎?
還有,茶花女落井的早晨,爲什麽偏偏會讓自己碰到她呢,以至于茶花女的身影始終镌刻在自己的心中?還有那個被凍死的李菁菁,爲什麽他家裏人扶乩問出來的答案,竟然和從爺爺那裏聽來的一樣呢?“誰知道是誰”,石山如今确實是知道了李菁菁的死因。難道李菁菁家人那次扶乩,之所以出現這五個字的答案,也和自己有某種關系嗎?還是說李菁菁會和自己有些瓜葛?
“想不到站在這裏看,縣城還挺美的。”
石山聞聲回過頭去,見喬曉曉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邊。有些寬松的灰黑色的上衣,稍顯緊身的藍色褲子,腳下是一雙很是時髦的藍白相間的運動鞋。
“比你老家還美嗎?”
“不知道,從來沒有看過所在城市的全貌。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這裏的清靜,不喜歡大城市的喧嚣。”
“明年初中畢業後,是不是還要回去?”
“應該是吧。”
“爲什麽轉到這裏上學?”
“爸媽工作太忙,沒時間照顧我,就讓來跟姑姑過兩年。”
喬曉曉說完,又朝四周看了看,問石山道:
“你家在哪個方向?在這裏能看到嗎?”
“東南方向,那座大山南面就是。”
“這樣看也不算遠。”
“直線距離應該不超過十五裏,隻是繞着那座山轉上大半圈,就二十多裏路了。”
“想過沒有,明年是考高中,還是考中專?”
“還沒有。按家裏的情況看,還是考中專的可能性大一些。”
“太可惜了。你學習成績這麽好,應該讀高中,将來考大學,對你來說絕不是什麽難事。”
“我也想,隻是家裏怕是供不起。”
正當兩人說話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歌聲。看到是班主任馬娟在領學生們唱前幾天放映的電影中的主題曲《軍港之夜》。喬曉曉快步湊了上去,石山依然站在原地。心裏沒來由想起魯迅《紀念劉和珍君》裏的兩句詩: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今天本是來祭奠烈士英靈的,如今的祭奠早已流爲形式,沒有幾個人還會真正爲逝去的烈士悲傷。
想到此,石山突然傷感起來。躺在陵園中的,是爲國捐軀的烈士,僅僅是過了幾十年,在活着的人的心目中,已經形如路人。普通人呢,豈不是轉眼便會被人遺忘?
歲月悠悠,鬥轉星移,幾千年來,該有多少的生生死死,多少朝代變更,又有多少個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