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石山返校的途中,還一直想着嶽鬼生的故事。這怎麽可能呢?被埋葬的人也能生出孩子?還能把孩子養到兩個月大?太不可思議了。順爺爺可不是個亂說話的人,再說,聽順爺爺說,當年挖墳救出嶽鬼生的人還有健在的。對此,石山隻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周一,石山還是沒看見徐京梅來上課,身邊的座位還是空空如也。
周二是清明,每年這一天,學校都要組織全體師生,到校園東面西山坡上的烈士陵園掃墓。盧校長照例是不去的。這天天氣很不好,從半夜起,就刮起了大風,早晨不但沒停,反而更大了。大風吹起漫天沙塵,讓人難以睜眼。
隊伍的前面是初一一班,二班緊随其後,石山因爲個子矮,走在二班前列的女生之後,石山很希望前面能有個大個子幫他遮擋一下風沙,隻是他身前的女生比他還矮,沒辦法,隻能低着頭,用兩隻手擋在眼前。盡管石山很小心,唯恐風沙吹進眼睛裏,到了烈士陵園門口時,還是被迷眼了。石山隻得坐到陵園門前的台階上,伸手揉着流淚的眼睛。以前石山也被迷過眼,隻是以往都是一隻眼睛,這次卻是兩隻眼睛裏,都吹進了沙子。
“石山,是不是沙子吹進眼睛裏了?”
聽出是班主任馬娟的聲音,石山點了點頭。
“被用手揉,讓我看看。”
感覺到馬娟老師手指上的溫熱,還有細膩,石山放下雙手,向上揚起臉,讓馬娟老師把自己的眼皮翻開,又是吹又是擦的,好半天,才把眼睛裏的沙子弄出來。隻是石山開始揉得有些厲害,眼睛紅紅的,一直在流淚。
“你就不要進去了,坐在這裏等着吧。要是你覺得自己能回去,先回去也行,路上當心點。”
“謝謝老師。”
石山坐在台階上沒有動,心裏卻在想,馬娟老師身上的味道和徐京梅身上的味道,好像不大一樣。待所有師生都進了烈士陵園,石山感覺眼睛好了點,已經勉強能睜開視物了,就站起身來,慢慢往回走。回來用的時間,卻是去的時候的一倍多,風還是那樣大,石山可不敢再讓風把沙子吹進眼裏,拉起衣襟擋在前面,順着路邊,一點點走,自然快不了。
剛走到校門口,就見一輛醫院的救護車,從身邊疾馳而過,直奔校園而去。等石山慢慢往教室走過去時,看到盧校長的房前圍了很多人,那輛救護車也停在那裏。不用過去看,石山也能猜到,估計是盧校長病了,不然,不會有救護車開進來。石山因爲眼睛不舒服,也沒有過去看,而是先來到自來水龍頭前,洗了洗臉,用衣袖擦了一把,就回教室去了。
因爲掃墓,上午是不上課的,同學們會從烈士陵園直接回家,午飯後才會來上課。石山一個人坐在靜悄悄的教室裏,看了回書,又走出來看了看古墓的考古現場。對于那些始終在一點點清掃古墓的考古人員,石山實在是不能理解,幹嗎那麽仔細,似乎要把每粒沙土都翻檢一遍一樣,實在是太慢了。
突然間,石山感覺自己有些眼花,看到古墓裏考古人員的身影有些重疊,似乎一個人變成了兩三個,又似乎,古墓中突然多出來很多人。石山揉着眼睛,返回教室後,發現眼睛已經好了。石山沒有多想,繼續看書。在學習上,石山倒是有個好習慣,總喜歡看看老師還沒有講過的課程。按照老師的話說是預習,不過石山預習的有點過。比如石山喜歡的幾何,老師才講到書本的一半,他已經把整本幾何課本上的習題都做完了。
下午,同學們都回來時,也帶回來一個消息,盧校長病逝了。
這讓石山沒有想到,盧校長年齡并不很大,連六十歲都沒有,平時看起來也很健壯的樣子,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怪不得上午的救護車來去匆匆的,看來盧校長一定是得了什麽急症。
盧校長的追悼會是在第二天上午開的,地點就在學校的操場,操場上的靈棚是昨天下午趕出來的。前來參加盧校長追悼會的人不少,幾乎縣城裏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以及縣城各個單位都有派人來。學生們并沒有要求參加完整個追到會,隻是以班級爲單位,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到靈棚盧校長遺體前鞠躬,并繞行一圈後,便回到教室繼續上課。
這是李毅老師的幾何課,回到教室的石山,明顯有些臉色蒼白,坐在位子上呆愣愣的,讓李毅很快就發現了石山的不正常。先是,石山沒有和往常一樣趴在課桌上,再就是石山的臉色。李毅老師關心地問道:
“石山,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李老師,我有些心慌。”
“那就回宿舍休息去吧。”
“不用了,一會就好了。”
石山不是不想會宿舍躺着,隻是他不敢回去。剛才去給盧校長遺體告别時,石山看到有很多陌生人站在盧校長遺體旁邊。所謂陌生人,可不是那些前來參加盧校長追悼會的陌生人。而是一些穿着軍裝的軍人。這些軍人的軍裝和石山見到的現在的軍人不一樣,而是如同電影裏戰争片中的軍人一樣。一個個都有些歡喜地站在那裏,好像盧校長也在其中,并和他們說說笑笑。石山能夠聽到他們的談話,大都是些關于哪場戰役的事情。而看其他和石山一起給盧校長遺體鞠躬的人,似乎都沒有發覺靈棚中突然多出來的軍人。石山當時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堅持着和同學們沿擺放盧校長遺體的靈床轉了一圈,石山連頭都沒敢擡,他也不想去聽那些人的談話,隻是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用手捂住耳朵。一直來到教室裏,石山的心還在撲通撲通一個勁地跳。
直到李毅老師是好意,石山卻不敢回去,怕再看到那些人。石山現在有些明白了,昨天上午去看古墓考古現場時,并不是自己眼花,而是真的看到了一些不該看見的人影。石山現在仔細想想,才覺得當時看到的古墓中人的影子有些怪異,怪異之處在于那些影子身上的衣服,都是些花花綠綠,石山從來沒有見過的衣服。
“鬼魂,難道自己看到的都是鬼魂?古墓中的是當年被葬在其中的鬼魂,而操場靈棚中的,則是盧校長當年犧牲的戰友。”
幾經思索,石山不得不承認這個現實。自從在烈士陵園被風沙迷了眼睛,自己竟然能夠看到鬼魂,石山的臉色愈加蒼白起來。
“石山,你真的沒事。”
“我真的沒事。”
石山不想再讓李毅老師看見自己蒼白的臉,順勢趴在了課桌上。
接下來幾天,石山走路盡量低着頭,絕不向四周看。一貫獨來獨往,現在不得不事事都随在同學身後。尤其是晚上,絕不敢一個人出門。爲了防止夜裏起來上廁所,石山晚飯後甚至都不敢喝水。
石山小時候可沒少聽鬼故事,什麽吊死鬼是臉色鐵青,舌頭伸出來老長。淹死鬼,是臉色泛白,肚腹鼓鼓的。石山可不想看到這些恐怖的鬼魂。特别是從徐京梅口中得知,這裏曾經是亂葬崗,埋葬過不少橫死的人。既然是橫死的,死相絕不可能好看。石山想想頭皮就會發麻,别說讓他看到了。
隻是,很多事情不是想躲就能躲過去的。
這天晚上,正在上晚自習的石山,聽到窗外有個略顯急促的聲音,一直在叫着:
“公子,公子,公子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