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站在校外馬路邊上目送自己離開的,徐京梅綽約的身影,心中的甜蜜溢于臉上,往日走完二十來裏路,到家時總是累的口張氣喘的石山,這次盡管背着重重的行禮,反而沒有感覺到累。隻是,石山的好心情隻保持到家門口,對于書包裏那張連自己都不滿意的成績單,石山心裏很是沒底,不知道父母看了後,會如何發落自己。石山從走進家門時,心裏就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直到晚飯後,父親才問起石山考試的成績,石山從書包裏找出成績單,遞給父親後,便坐在炕沿上,低下頭準備挨訓。出乎石山意料,父親看了看成績單,什麽都沒說。把成績單又随手放到桌子上,對石山淡淡地吩咐道:
“明天去山裏陪你爺爺去吧。”
哈哈,石山心裏偷笑了一下。這不是懲罰,應該算是獎賞了。石山的爺爺一直住在村子東北方向的山裏,爲村子看護唯一的果園,石山小時候就沒少在那裏住,可以說,那處果園就是石山的樂園。春天有野花,以及滿園的梨花,蘋果花;夏天到處是蟬鳴,小溪裏有小魚小蝦,還有肥肥的石蟹。秋天是蘋果成熟的季節,不用吃,隻是天天問着蘋果的香味,石山就知足了,還有草叢裏的螞蚱,蝈蝈。每當太陽露頭時,都會找向陽的,沒有草的空地曬太陽,一捉就是一大把。當然,松樹下的松蘑,也是石山喜歡的。
最喜歡的,還是冬天。特别是雪後,兩間草屋的檐下,每天早晨都會挂着長長的,晶瑩的冰挂。被雪覆蓋的松樹,在滿眼的銀白中,露出眼前世界中唯一的青綠色,很是養眼。沿着雪地上野兔的足迹,總能找到野兔的窩,隻是野兔的窩太深,不容易捉住。那隻忠實的大黃狗,最長的一次,竟然首在野兔窩邊待了三天三夜。溪水都已經結冰,石山喜歡在上面玩自制的陀螺。小小的石山,從來沒有感覺到一個人的孤單,這是他和别的孩童最大的不同之處。
第二天早晨,石山挎着爺爺和自己兩人三天的幹糧,走在去果園的路上,還在想,小時候自己真傻,爺爺說蘋果一天最多隻能吃一個,吃多了會肚子疼,自己還就真相信了,從不敢多吃。
來到果園後,由于一直沒下雪,石山隻是天天在小溪邊玩耍,偶爾會拿張镢頭,挖冬眠的螃蟹。運氣好的時候,一次能挖到四五斤。拿回去洗洗,用鹽和大蔥腌起來,半個月後就能吃了,石山一家人都喜歡吃。當然,放到鍋裏用油煎着吃也不錯,隻是太浪費油,一般情況下是不那樣做的。
臘月二十四,石山再次回村子裏拿飯。在家裏吃過午飯後,才挎着盛幹糧的籃子回到果園裏。因爲從家裏到果園,少說也有五裏地,石山在路上又是邊走邊玩,到果園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到西山頭了。石山把籃子挂到草屋外間的牆上,坐在門口夕陽的餘晖中休息。爺爺不知到果園中做什麽去了,石山回來并沒有看見爺爺。
石山坐在門口,舉起手對着夕陽,并攏的四指似乎變的透明起來,透過來淡淡的嫩黃的光,很是好看。突然,大黃狗的狂吠聲打斷了石山。站起身來,剛要往大黃狗那裏走,就聽見有人跑動的聲音,随即有喊叫聲傳來。
“三哥(三爺爺),救命啊。”
來的是兩個人,都是石山村子裏的人,都姓石,兩人就在山東面的兵工廠上班。喊石山爺爺三哥的,叫石家良,石山也要叫他爺爺。喊石山爺爺三爺爺的,叫石有存,和石山同輩。兩人同齡,都是三十來歲不到的樣子。
當兩人氣喘籲籲跑到草屋這裏的時候,爺爺也聞聲從果園裏轉了出來。
“你倆這是怎麽了?大冬天還跑出一頭汗來了?”
“三哥救命。”
石家良兀自嘴裏喊着救命,顧不上和爺爺說爲什麽,進到屋子裏,拿起水缸上的葫蘆瓢,舀起半瓢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後,用右手摸了一下嘴唇,才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對爺爺說道:
“三哥,可把我們吓死了。”
“到底碰到啥了,把你們吓成這樣?”
“三哥,你知道五年前大寨山前坡死過一個人嗎?”
“我怎麽不知道,不是劉世佐家的閨女劉之秀嗎?”
“三爺爺,就是她。我們三個當年是同班同學,後來高中畢業後,我和家良去兵工廠上班,之秀留在村裏當了團支部書記。五年前,之秀來這大寨山前坡拾柴火,意外摔死了。”
“和她有什麽關系?難不成你們碰上劉之秀了?”
爺爺的語氣裏明顯有開玩笑的味道,不想石家良和石有存都一個勁地點頭。
“三哥,還不如迎面碰上呢,那樣也許能少受些驚吓。”
說到這裏,石家良咽了口唾沫,接着說道:
“你知道,我們每天隻要下班回來早,都要撿些柴火回家。今天我和有存覺得時間還早,就在大寨山前坡拾柴火,看看差不多的時候,剛背起柴火,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有存的名字,回頭看了半天,也沒見一個人影,我倆都以爲聽耳蒙(耳蒙,當地土語,意思是出現幻聽)了,也沒在意,轉身又走。可是隻走了十來步,又喊了起來,不僅喊有存,也喊我的名字。”
石家良停了一下,心有餘悸地歪頭朝他們來的路上看了一眼。
“三爺爺,這次我倆聽的真真的,是劉之秀的聲音,一點都不會錯的。我們三人算是從小一起長到二十一二歲,是絕不會聽錯的。”
“她都喊了些什麽?”
石山此時的頭皮已經麻起來了,也順着石家良的目光向他們的來路望了一眼。聽爺爺這樣問,石山趕忙回頭注意他們的談話。
“除了喊我們的名字,就是喊等等我。”
“我們聽清是劉之秀的聲音後,再也顧不上背柴火了,連柴帶繩子斧子,都扔了,一個勁往這裏跑,劉之秀就跟在後面喊,一直追在我們身後,直到聽見你這裏的狗叫聲,後面才沒有了動靜。”
“你們看見她人了嗎?”
“哪裏還敢回頭看啊?三哥,你看我們的棉褲棉襖都被汗濕透了。趕緊燒點火,讓我們烤烤。”
兩個人直到此時,才感覺到被汗水濕透的棉衣上傳來的涼意。石山也不待爺爺紛紛,趕緊抱來柴火,在草屋外間的當門上點着。
“三哥,今天得麻煩你送我倆回去,可是不敢走了。”
“有那麽嚴重嗎?”
“三哥,你是沒遇上,不然你就相信了。”
兩個人烤了會火,死活讓爺爺送他們回村,石山自然不敢一個人待在果園裏,于是四個人,連同大黃狗一起回到村子裏。直到把兩個人都送回家,石山和爺爺也沒有再會果園,而是回到家裏住了一夜。當石山把果園的事情告訴父母家人時,一家人也都驚訝的不得了。
石山和爺爺第二天回到果園,是傍晚,天快黑了的時候。被昨天兩個人說的話,吓得不敢一個人出門的石山,早早就讓爺爺把尿罐子提到草屋裏。見爺爺把尿罐子放到了外間,石山跑過去,直接把尿罐子提進了裏間。
因爲害怕,總想快點睡着的石山,反而更睡不着了。越是睡不着,越想撒尿。爲了不讓爺爺先睡着,石山纏着爺爺給他講故事。石山爺爺是個平時話不多的人,隻有酒後才會多說一些話,石山纏了半天也沒用。石山心想,不講就不講,隻要不比自己早睡着就行。
石山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卻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醒來的。是半夜,石山被一聲巨大的響聲給驚醒的。迷迷糊糊爬起來的石山,看見爺爺也坐了起來,披上一件棉襖,及拉着鞋子走到外間,石山似乎聽到爺爺罵了一聲。由于屋外的大黃狗一直在狂吠,石山沒有聽清爺爺罵的什麽。趁爺爺起身,石山趕緊爬起來撒尿。無意間朝外間一扭頭,石山發現爺爺正在找東西頂門。
不是有頂門闩嗎?石山有些納悶。不過并沒有深究,撒完鳥,出溜一下躺回被窩,趕緊閉上眼睛睡覺。心裏想,真不該聽石家良他們講那件事情。
等第二天早晨石山起來要幫着爺爺燒火做飯時,才發現原來用來頂門的,比自己的胳膊還粗些的棍子,竟然斷成了兩截。
“爺爺,這怎麽斷了?”
“夜裏你沒聽見響聲?”
“好像聽見咣當一聲響。”
“不知是什麽邪魔鬼祟把屋門撞開了,連頂門杠子都斷成了兩截。”
石山一時張着嘴,看着爺爺,小心髒撲通撲通一陣猛跳。不是吧?是什麽東西這麽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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