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沒有查出是何人掀開的井口水泥闆,被盧校長臭罵一頓後,再也不來了。學校爲了防止再次發生落井事件,隻得把那口機井填了,盧校長動用自己的關系,從地質勘探隊請人來,用先進的鑽井設備,在原來那口機井旁邊,重新打了一眼隻有十五公分口徑的水井。就算不再蓋水泥闆,也不會掉下人去了。
日子轉眼來到冬天,石山升到初中後,已經過了四個月,那個時候的暑假隻有一個月不到,開學時間是在陰曆的六月底,也就是陽曆的七月初。
國慶節剛過,三号這天早晨,天空就已經是彤雲密布,到午後,紛紛揚揚飄起雪花來。因爲地溫還比較高,最初的雪花落到地面上,瞬間就融化消失不見了。到傍晚時分,地面上才積起薄薄的一層雪,剛能沒過腳面。石山此時還是光腳穿着單鞋,走在雪地上,凍的腳生疼。學校的教室都是平房,石山的位子又靠近門口,從門縫裏吹進來的冷風,一個晚自習下來,凍的石山不住地跺腳。
“怎麽不穿棉鞋?”
“沒有。”
“穿雙襪子也行啊。”
“也沒有。”
連着回答了徐京梅兩個“沒有”,石山倒是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是真的沒有,以往,石山都是光腳穿單鞋過冬的。隻是讀小學的時候,不上晚自習,石山好像沒記得以前的冬天有這樣冷。
這場雪直下到後半夜才停,早晨起來跑早操時,積雪已經沒過腳腕了。當石山來到操場上時,并沒有看到有人跑步,反而是一起朝校園的東邊跑去。聽同學們議論紛紛,似乎東邊的女生宿舍那裏出了什麽事情。石山也跟着跑過去。
來到女生宿舍區,隻見很多人都圍在女生宿舍石圍牆的入口處。有老師在那裏阻攔着男生,不讓進去。遠處還停着一輛警車。石山從亂哄哄的議論中聽到兩句。
“初二一班的李菁菁死了。”
“怎麽死的?”
“沒人知道,早晨她宿舍的女生起床後,發現李菁菁隻穿着**,歪倒在宿舍東邊的院牆下,全身凍的發紫,早已沒了氣息。”
“不是吧,要是起來上廁所,廁所不是在女生宿舍的西南角嗎,她跑東邊去幹什麽?”
“你問我,我問誰去?”
有過八月十五夜晚那次經曆的石山,聽到這樣的議論,隻覺得自己的頭皮一陣發麻,也不再站在那裏圍觀,一個人悄悄走回教室,坐在位子上發呆。
石山從小聽過的類似驚悚的故事太多了,他家西面的一個鄰居,也是姓石,按輩分要比石山的爺爺還大一輩,石山喊他老爺爺。每到農閑的時候,石山幾個小夥伴,就喜歡到他家裏去。因爲老爺爺太會講故事了,講的還大都是有關鬼怪的故事。雖然每次聽後,都會吓得石山好長時間不敢一個人在夜裏出門,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聽。
什麽一隻繡花鞋,什麽誰家的媳婦半夜光着身子到山裏,藏進一個枯井裏,費好幾天,家人才找到她,隻是從此之後,這個媳婦就有些甚至不清起來,動不動就會再次跑出去,還不喜歡穿衣服。
李菁菁的死,最終派出所也沒給出一個定論,肯定了李菁菁的死不是他殺,卻無法确定李菁菁是自殺。因爲還沒聽說過有人會選擇用凍死的方式自殺。
李菁菁的家也是農村的,石山的家在縣城的東南方向,李菁菁家所在的村子在現場的西北方向,離縣城有五六十裏地。是個非常偏僻的小山村。山裏的人大都迷信,見學校沒有給李菁菁的死一個合理的解釋,家裏人一邊在學校吵鬧,一邊請人扶觇。所謂扶觇,石山不僅知道,還見過。據說是演化自《奇門遁甲》的一種法術。
用一個過西面的羅,在兩側綁上兩根筷子,或者細樹枝,由兩個人架着,在撒面白面的桌子上寫字。當然,事先要燒香擺供,請一位傳說中的神祗來。因爲是由兩個人架着細羅,所以當地人又稱扶觇爲“架機子”。
隻是寫出來的字不是古文,就是大篆,很少有人認識。所以,盡管很多鄉下人都清楚扶觇這個儀式的流程,卻不是誰都會去做的。必須請專門的人來扶觇,所謂專門的人,就是那些能夠認識寫在白面上的字迹的人。石山看到那次就是在西鄰的老爺爺家,他們家的豬半夜被人偷走了,所以請人來扶觇,想問問是誰偷走的。結果問下來兩個字“蔡聰”。顯然是個人名,可是附近方圓四五十裏之内的村子裏,連一個姓蔡的都沒有,最後隻得不了了之。
李菁菁家人請人扶觇的結果,很快就傳到學校裏。因爲,請來扶觇的人,雖然能認識問下來的字,卻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李菁菁的父母隻得拿着問下來的五個字,來學校找顧老師請教。顧老師此人是南方人,曾經是某著名大學中文系的高材生,因爲在那次浩劫中站錯了對,被打成右派,下放到這個偏遠的小縣城,十幾年前在這裏娶妻生子,雖然最終得到平反,隻是已經落地生根,便沒再回原來的城市,在二十一中當了一名高中語文老師。顧老師應該是這座縣城裏,最有文化的人之一。
當李菁菁家扶觇得到的五個字傳進石山的耳朵中,讓石山大吃一驚。原因是,石山曾經聽爺爺講過,爺爺的爺爺扶觇時,也是得到了這五個字。
“誰知道是誰?”
怎麽會這麽巧?石山還清楚的記得爺爺當年講的故事。
爺爺的爺爺是清朝道光年間後期的一名秀才,多年苦讀後,和同鄉的另外三名同窗,一起到府城參加府試,也就是考取舉人的考試。四人有一天爲了多趕點路程,不想錯過了宿頭,隻得選擇了荒野中一處古廟栖身一晚。夜深人靜,明月高懸,栖身古寺的四人,因前途未蔔,一時都難以入睡。剛好其中一人,素會扶觇。古寺中雖然沒有細羅,他們就用四根樹枝綁了個框架,又在對稱的兩側各綁上兩根垂直的細樹枝,沒有白面,就用地上的細土代替。爺爺說,爺爺的爺爺他們當時請的神祗是關老爺。四人自然是要問一問此去能不能考中舉人,得到的結果是兩個字:不準。
關老爺怎麽可能給如此模棱兩可的答案呢?四個人一起想了半天,除了爺爺的爺爺外,都以爲是關老爺不想洩露天機。隻有爺爺的爺爺想了想說道:
“如果把這個‘不準’的‘不’字拆開來讀,豈不是‘一個準’的意思?
三人一聽,恍然大悟,心想,關老爺竟然有興緻和他們玩了個拆字遊戲。既然是“一個準”,那我們就再問問到底是誰能中吧。第二次問出來的結果,就是這五個字“誰知道是誰”。
當時,另外的三人笑了笑,彼此安撫着說,看來關老爺今天心情不錯,既然不想明确告訴我們,就不要再問了。隻有爺爺的爺爺明白,他們三人是習慣性地把這五個字當成了疑問句,讀成了:
“誰知道是誰?”
如果不岸問句來讀,則是:誰知道是誰。就是說誰知道把那個“不”字拆成“一個”來讀,就是誰能考中。果然,那次的四人,隻有爺爺的爺爺考中了舉人。
想到這裏,隻覺得自己的腦袋哄的一聲,石山當時就蒙了。
“誰知道是誰?隻有我知道這五個字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害了李菁菁,還是說我知道是誰害了李菁菁?”
整整一天,石山都懵懵懂懂的,當徐京梅發覺石山的異常時,關心地問道:
“你怎麽了?是不是病了?”
“啊?我沒病。”
徐京梅看見石山心不在焉的樣子,以爲石山是故意不願意和自己說話,一連三天,都沒再搭理石山。
而石山這次卻沒有在意徐京梅對自己的冷落,他一直在想“誰知道是誰”這五個字,同時也在猜測,顧老師是如何向李菁菁的家人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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