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不已的石山,看着眼前如同噬人巨獸的大口一般的機井,抖顫着後腿了兩步,才轉過身去,拔腿跑了起來。剛才石山并沒有聽清是誰提醒的自己,等他跑到操場中央時,四顧一圈,竟然沒有發現一個人影。本來今晚能夠趕回家的同學都走了,宿舍隻剩下三個人,石山,王勇,趙曉東。石山仔細想了一會剛才喊自己的聲音,似乎不是王勇和趙曉東的。石山記得,自己是第一個吃完晚飯,走出宿舍時,王勇和趙曉東還沒走,兩人說話是要到校外溜達溜達的。
石山一溜小跑回到宿舍,果然沒有看到王勇和趙曉東的身影。顯然是外出還沒有回來。石山再次來到宿舍外面,看西面緊鄰的其他宿舍,挨個看去,隻是亮着燈,并沒有人在。
此時的石山,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停留了,轉身向校園外跑去。他不敢去教室,因爲知道教室裏肯定沒有人。石山一口氣跑到校外的馬路上,看見稀疏的車輛和人流後,才稍微放松了點。順着馬路走了一段,迎面看見王勇和趙曉東正從對面走來。三人見面,石山沒有說在操場裏的經曆,不用問也知道,肯定不是王勇和趙曉東出聲提醒的自己。
“石山,你不是在操場賞月嗎,怎麽出來了?”
“就是啊,我們走的時候,喊了好幾聲,你也不應。”
“你們哪裏喊過我,我怎麽沒聽見?”
“石山是不是墜入愛河了?當時是不是正在月下想美人呢?”
石山知道王勇喜歡開玩笑,也不理他,三個人說着話回到宿舍裏。
等三人躺下後,一向細心的趙曉東好像看出來石山有些異樣,便問道:
“石山是不是想家了?”
“沒有。”
最終,石山還是沒有忍住,把晚飯後在操場裏發生的事情對兩人講了出來。聽完石山的講述,王勇和趙曉東誰都沒有接話,甚至對于是誰提醒了石山,都沒有好奇地出聲詢問。沉默了好大一會,趙曉東說了一聲:
“睡吧,不要關燈。”
石山哪裏能睡得着,躺在鋪上想着晚上的事情。石山越是努力去想那個提醒自己的聲音,卻越是模糊,石山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忘記那個聲音是男聲,還是女聲了。不知道王勇和趙曉東睡着沒有,石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間,看着宿舍裏昏黃的燈光,感覺突然來到一處廊檐下。廊檐很寬,在廊檐的拐角處,石山看到那裏的廊檐僅剩下一角和屋面連接着,似乎随時都可能掉下來。石山下意識地挪了挪身體,以遠離那處危險的廊檐。石山剛站好身子,就看到茶花女走了過來,直接立在了那處危險的廊檐下,石山連忙對茶花女喊道:
“别站在那裏,危險。”
茶花女似乎沒有聽到石山的提醒,兀自站在那裏,向遠處眺望着什麽。石山走過去,想幹脆把茶花女拉開得了。伸手抓住茶花女的胳膊,用力往自己這邊一拉,卻發現拉過來的不是茶花女,而是徐京梅。
“京梅,你怎麽來了?”
徐京梅沒有回答石山的問話,幽怨地看了石山一眼,擡腳向前走去。石山不由自主地跟在徐京梅身後。從背影看,石山又覺得是茶花女了。恍惚間,石山跟着茶花女來到一處房間,正中擺放着一張圓形的餐桌,餐桌上此時已經有個很帥氣的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陰沉着臉坐在那裏。茶花女走過去,坐在了小夥子身邊,當石山看到茶花女的正面時,又變成了徐京梅的眉眼。
到此時,石山心中才猛然一驚,茶花女不是跳井死了嗎?
無邊的恐懼瞬間襲來,石山想奪門而逃,可是原來進來的門都變成了窗子,而且窗子上挂着厚厚的窗簾,石山用力拉開靠近身邊窗戶上的窗簾,外面竟然是翻湧着的深藍色的大水,把所有的窗簾都拉開,結果都是一樣,無路可逃!
越來越害怕的石山,竟然一頭向窗外的大水中紮了進去。身後隐約傳來一聲喊叫:
“石山,你去哪裏?!”
這次石山聽清了,是女人的聲音。紮入水中的石山,才想起來,自己根本不會遊泳。當一陣胸悶襲來,石山如同拼命一般努力揮舞着胳膊,嘴裏發出“啊啊”的喊聲。
“石山,石山醒醒。”
石山睜開眼睛,看見趙曉東和王勇一邊一個正看着自己。自己身上全身濕淋淋的汗水,被子已經被掀翻到一側。
“石山,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又喊又叫的,還把被子掀翻了。”
看看王勇和趙曉東,石山問:
“我剛才是不是蒙住頭了?”
“是啊,要不是我把你的被子掀起來,你怕是還要撲騰一會。”
“現在是什麽時候?”
“外面已經蒙蒙亮了。”
雖然時間還早,三個人早已沒有了睡意。爬起來,簡單洗漱後,就去教室早讀了。
石山八月十五夜晚在操場裏的經曆,以及夜裏做噩夢的事情,由王勇和趙曉東兩人嘴裏傳了出去,不到半天時間,全班的人都知道了。午飯後,石山無精打采的坐在座位上,想對身邊的徐京梅說些什麽,卻不知從哪裏說起。反而是徐京梅看了看石山,開口問道:
“不想和我說點什麽嗎?”
石山習慣性地伸手,抓了抓腦後的頭發,有些尴尬地對徐京梅說:
“夜裏做了個噩夢。”
“隻是做了個噩夢?”
“還有,晚飯後,差點掉進機井裏。”
“找到那個喊醒你的人了嗎?”
“沒有。”
“以後不許再在操場溜達,不然,再不理你了。”
徐京梅氣鼓鼓地說了一句,扭頭看着窗外,一個下午,包括上晚自習,再也沒有看石山一眼,就不要說說話了。
當機井上的水泥蓋,接二連三被人掀開後,學校領導快瘋了。自己沒有查出結果,就報告給派出所,請警察來調查。警察來了之後,又是拍照,又是取手紋,前前後後忙活了一周,也沒有找出到底是誰故意掀開機井上的水泥闆的。
二十一中的盧校長可不是一般人。石山從很多同學那裏都聽說過,盧校長參加過淮海戰役,也參加過當年解放這座小縣城的戰鬥,在校園東面山上的烈士陵園中,就有盧校長一百四十三位戰友長眠于此。盧校長之所以以部隊團級專業後,選擇來這裏當這個小小的校長,就是來陪伴自己那些戰友的。經過戰争洗禮的人,并不都是無神論者。每年到戰友們犧牲的日子,盧校長就會到烈士陵園祭奠自己的戰友,而不是在清明節那天去。如今,見派出所忙活一周,給學校的答複竟然是沒有找到,盧校長當即對派出所的民警破口大罵起來。
說到盧校長罵人,石山是深有體會的。因爲他就曾經被盧校長罵了個狗血噴頭。那還是剛開學不到一周的時候,盧校長門前有塊一畝大小的土地,地裏種的是牡丹花,四周還有芍藥花,出身于山村的石山自然沒有見過。不過,石山和另外一個同學鑽到牡丹花地裏,并不是去賞花的。而是爲了一種沒有見過的,當地人稱之爲“地環子”的藤蔓植物。
小孩子都好奇,石山也不例外,當聽同學說,這些藤蔓的根莖就是地環子,用來腌鹹菜非常好吃。石山很想看看地環子長啥樣,所以才偷偷鑽進去想要挖一個出來,沒想到地環子很深,石山把斷好幾根地環子的藤蔓,都沒有挖到地環子,卻被盧校長看見了。
“給我滾出來,說,哪個班的?!”
看見盧校長有些肥胖的兩腮都在因爲憤怒而抖顫,石山的腿也不自覺地抖顫起來。
“初一二班。”
“你很能是不是?啊?!剛開學沒幾天就敢來禍害我的東西。叫你們班主任來,班主任是誰?”
盧校長的嗓門很大,聞訊而來的班主任錢老師,急忙對盧校長配出一張笑臉,便道歉,便說讓石山回去寫一份深刻的檢查。
“狗屁檢查有什麽用?都滾,下次再讓我看見,直接開除。”
從此之後,石山看到盧校長都是繞着走的,就是盧校長的那塊種着牡丹花的地,石山也再不敢靠近。石山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盧校長似乎從來不管學校的事情,包括學校開師生大會,也不參加。學校的日常管理,都是有兩位副校長負責。
石山的檢查還是要寫的,因爲班主任要求。也是在石山抓耳撓腮寫檢查的時候,徐京梅第一次和他說話。
“你膽子真大,敢惹盧校長。”
當時石山對于自己這位好看的同桌,很有些拘束,聽了徐京梅的話,隻是尴尬地笑了笑,也沒忘抓一下後腦勺,并沒有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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