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清水美沙緒還是沒有和二之宮言一起去參加會議。
雖然嘴上說着要和清水家斷緣,但事實上誰都明白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收到消息後不到二十分鍾,她便從工作現場回到了市内。與清水勝悟聯絡後她來到了病院,透過VIP病房的玻璃牆看着自己的父親。
周圍慘白的一切仿佛是映襯着清水美沙緒慘白的臉一樣,讓氣氛沉重到了極點。美沙緒呆愣愣地将臉貼上牆壁,冰冷的觸感仿佛是在提醒她要保持冷靜似得刺激着她的大腦。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清水美沙緒扭過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後的清水勝悟。他帶着一點鼻音,如同下屬一般低着頭低聲回道。
“大概是在三天前。”
“……怎麽會這樣?”
清水美沙緒的問題簡短到讓清水勝悟無法回答,但是既然美沙緒問了,他就不得不做出回答。
“四天前的晚上,嚴摩大人走出了書齋。在不帶護衛的情況下離開清水家的宅邸大約四個小時。等到我們找到嚴摩大人的時候,他就已經病倒了。”
“……”
清水美沙緒鐵青着臉,既然是在三天前的黎明時分就已經病倒的話,爲什麽消息會這麽晚才傳到自己這邊。而且并沒有直接通過各種手段聯系她本人,而是繞了個圈子從卡斯迪奧本社的蒂尼那邊讓自己知道消息,不管從任何一點上考慮都非常異常。
“勝悟兄長。”
“……”
“我想請兄長對我說實話,父親不會做這麽拐彎抹角的事情。到底是誰想出這樣的主意,在父親病倒之後才通知我??”
清水美沙緒自覺已經将怒意壓制到極點,應該不會讓人感覺到她在發怒。但那隻是對于一般人而言,對于魔法師的話就是另一回事情了。
特别是出類拔萃的魔法師,如果在場的還有其他4=7(哲人)等級以上的魔法師恐怕會立刻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之中。
從清水美沙緒的身上蓬勃湧動的咒力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螺旋一般,将周圍所有的空氣都帶動了起來。身爲被本地的“龍”所寵愛的孩子,同時也是“龍”的巫女,僅僅是她的心情變化就可以将風向改變,讓空氣完全變成另外一種氣味。
若不是清水勝悟的實力強大且問心無愧,面對如同神明下凡的清水美沙緒斷然做不到如此淡定。但是那氣旋似得咒力波動也的确讓他渾身難過,不要說是魔法,就連精神都被壓倒了。
“最初的時候,嚴摩大人還沒有失去意識。雖然身體非常的虛弱,但他還是安排了所有人進行結界的加固和組織防禦的工作。大概是之後的兩個小時,他突然說——要給卡斯迪奧委托任務。”
“任務?”
清水美沙緒想起了那封信,雖然不是父親的筆迹,但那個應該就是所謂的委托了。而外出之後生了重病的父親回來就要加強防禦,并且給卡斯迪奧委托任務轉讓靈地——不管怎麽想問題都出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裏。
清水美沙緒按捺下有些急躁的心,示意勝悟繼續。
“是的,雖然具體的事情并沒有說清楚,但是嚴摩大人卻說如果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話,将會轉讓昆川流河上流的一部分靈地作爲報酬。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病情加重的嚴摩大人突然失去了意識……”
“之後就直接被送到這裏來了嗎?”
“不……之前還是由幾名宗長進行了短暫的會診。”
聽上去雖然非常的兒戲,但事實上這是非常正常的做法——比起被普通人廣泛信賴的醫療系統,魔法師的内部一直對于各種病症有自己的治療方法。這些治療方法若是大大方方的拿出來,恐怕立刻就會被人斥責爲邪教或者迷信,但魔法師們在幾千年的曆程中一直都是如此走過來的。遠的不說,單單以清水這一族來說,轄下的三個家族各自都有自己的本領。
不管是神道、陰陽術還有武術都對醫療治病有着自己的理解。區别隻是手法的不同。在實際療效上,他們也都有極高的信心不輸醫院的治療。
但……畢竟魔法就是已經失敗的東西。
恐怕就是在三家精銳盡出的情況下依然無法治療清水嚴摩,失了方寸的他們才會将清水嚴摩送到醫院中來的吧。
“因爲結果不明,而且一直放在清水家宅中的話可能會對靈脈造成污染,所以在進行了兩天的會議之後,還是決定安置到這家醫院來并且通知大小姐……之所以在進程上有所延誤,我想大小姐應該心裏有數才對。”
帶着淩然怒意的咒力慢慢地平靜了下來,身爲魔法師的清水美沙緒明白,當作爲族中頂梁柱的父親倒下之後,其實應該由自己來主持大局。而由于自己目前身在卡斯迪奧才讓諸位宗長進行了代理。要讓他們遵照命令執行的确是沒什麽問題,但要讓他們拿個主意就非常難辦了。
這并不是說他們沒有這樣的能力,而是說這麽做不行。
不論是任何一家都有着自己獨到的見解和立場,所以執行的方式就會有些許的偏差。而互相之間在地位上并沒有明顯的差異,話語權自然也就平等。任何人都不能說服另外兩個人的情況下,就隻會将争執延續下來而已。
另一方面若是任何一家做出獨斷專行的行爲,那麽另外兩家立刻就會制止。這樣一來不但落人口實更是埋下了禍根。不管是哪一家都不願意冒這個風險,而會将清水嚴摩送進醫院大概已經是他們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等等,勝悟兄長。”
清水美沙緒注意到,勝悟似乎說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你剛才說——如果讓父親呆在家裏的話,會污染靈脈??”
清水勝悟的眼鏡随着他低頭的動作而反射着銀白的光線,那個原本早就熟悉的聲音此刻在清水美沙緒的耳朵裏卻顯得意外的陌生。
“嚴摩大人的身上,有高強度的咒波污染——雖然這可能就是所謂的eugalp的本質。但是不管是我們如何努力,都沒有辦法淨化這種奇怪的咒波污染。”
這就是二之宮瑛士所謂的……瘟疫嗎?
難道一切,早就已經在協會的管控之下了??
連發的疑問一個接着一個地冒了出來,但是這些問題都沒有眼前的事情重要。
清水美沙緒緊張地邁出了腳步,推開了寫着“I.C.U”字樣的房門,不給椿明乃和清水勝悟阻止的時間便轉身反鎖了病房。倆人用力拍打着房門,但是清水美沙緒卻充耳不聞,湊近了自己父親的病床。
病床被各色的醫療機械所包圍。有維持心肺功能的呼吸機,也有監控腦波等等設備。
與此相對的是了無生氣地躺在床上,連呼吸都非常困難的清水嚴摩。那張原本就顯得十分嚴肅,猶如黑色大理石般僵硬的臉,此時更是變得漆黑一片仿佛是随時都會變成真的石塊一樣。
而與此同時,清水美沙緒也察覺到了自己父親身上那惡質的——咒力的沉澱和污染。
就像是曾經面對過的敵人,邪神的奴仆——修格斯一樣。那咒力的沉澱不要說自然,簡直就是異常到了如同毀滅一般的境界。原本有序的咒力被扭曲成了絨線團一般的聚合體。被人爲改變了性質的咒力無法自如的恢複到和諧的狀态,而這種扭曲卻可以不斷的凝練,将周圍空氣之中的咒力拉過來,壯大本身。這樣看似毫無規律卻暗藏了規則的咒力波動,絕對不是什麽單純的瘟疫,更不會是咒波污染。
隻是這樣簡單的感受了一下,清水美沙緒就已經明白了其内在意義。
導緻自己父親病倒的不是瘟疫,也不是咒波污染。
而是魔法。
有人給清水嚴摩施加了魔法——這個魔法改變了他體内咒力的循環,讓原本爲身體提供活力的“精氣”變得扭曲起來。而越是想要催動咒力去淨化,解開這樣的扭曲,就越會使得它壯大。一直壯大到它吃光了魔法師的精氣,那麽魔法師也就死了。
在之前,清水美沙緒剛剛走進病房的時候甚至有些激動地想要給清水嚴摩加諸“褉”。但是她在明白了這個“東西”的性質之後,立刻就斷絕了這樣的念頭。
自己如同怪物一般的咒力編織而成的“褉”在某種程度上的确可以将那些被污染的咒力徹底沖刷幹淨。但是這些咒力本身其實是身爲魔法師的清水嚴摩的精氣,隻是一個差池,就會讓他體内的咒力徹底暴走。
“褉”的本質不但是将扭曲的咒力強行整理,更是将污穢徹底沖刷幹淨。像是這樣強大的魔法,光是清水美沙緒的技量是無法做到整理的。那麽隻能退而求其次地将所有污染徹底沖走,讓靈脈去稀釋這種污染。換句話說,清水嚴摩本身的靈體就會受到非常嚴重的侵害,視之後修養的狀況來看,恐怕可能會導緻他的咒力一落千丈。
雖然自己救不了自己的父親,但是清水美沙緒還是想到了一個人能夠救他。
恐怕,整個昆川流也隻有他能夠拯救清水嚴摩,也隻有這個辦法可以救他。
如果說這種在整個世界掀起了軒然大波,并且将大量的人們拖入疾病之中的東西并不是什麽病毒,而是魔法的話——那麽昆川流就有一個能夠“治療”的魔法師存在。
能夠将魔法“殺死”的“魔法師”——二之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