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遠寺香織,做了一個夢。
那是漫天飛雪的冬天,靜寂的房間内,隻有兩名武士,無言對坐在一起。
兩人的中間有一盞燈,燭光昏暗無常,似乎随時都有可能熄滅一樣,讓人覺得非常的不安。但是兩個男人并沒有什麽異樣,隻是悶聲不吭地喝着各自碗中的酒。
其中一個看上去瘦弱的男人,打破了這種沉默。
他盯着面前的酒碗中,自己那恍惚的影子看了看,接着歎了一口氣。
“我快要死了,我是這麽覺得的。”
“您在說什麽胡話,大哥您可是所有人的統領,怎麽可以亂說自己的生死。”
身材較高,也更壯碩的男人将手中的酒碗“啪”的一聲放到了矮桌上,用安慰的語氣繼續說道:“那麽多年都熬過來了,這種病總有一天會治好的。不是請了其他地方的醫生來嗎?應該就快到了吧。”
另一人搖了搖頭:“就是因爲那麽多年,所以我才知道。應該活不久了,恐怕這次冬天過去,我就看不到來年的櫻花盛開了吧?勇次郎,我實在是不想離開這裏。想到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做,我就覺得放心不下。”
被稱爲勇次郎的男子重新陷入了沉默,就算是他也明白,近幾年大哥聖雄的病已經越發嚴重,到了不得不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喝藥續命的地步。家臣之中已經有許多人在讨論主公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将勇次郎的思緒拉了回來。他伸出手拍了拍自己大哥的背部,那單薄的身子讓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是用力一按就會這麽折斷一般脆弱。
大哥……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我死後,就要靠你來支撐桃門家了。”
“您在說什麽話,桃門家隻有在您的領導下才能……”
“過幾天,我就會宣布這個決定的,家臣們會支持你的,相信我吧。”
一切重新歸于黑暗。
然後,香織又看到了——桃門勇次郎的決斷。
傳承自自己師傅的卷軸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魔法。那個爲他鑄造了“惡鬼切”的奇人,也将這神秘的卷軸交給了自己。
就算是犧牲,犧牲桃門一衆的性命,也要挽救自己的大哥。
桃門勇次郎并沒有想得太多,他所希望看到的并不是更大的權利、金錢和女人。隻是希望能夠守住一直都在照顧自己,原諒自己任性的大哥而已。
所以即使做出了違背道義和忠義的事情,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在山中,爲自己的佩刀,施加了魔法。爲了魔法的成功,他獻出了第一批祭品……也就是桃門上下所有的家臣的性命。
府邸變成了墳場,百多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唯有這個男人屹立與屍山之上
當這個魔法終于要完成的時候,桃門勇次郎卻發現,自己失去了最初的目的。
桃門聖雄,已經死在了那個兄弟喝酒的矮桌前。
一切都已經失去意義的桃門勇次郎在安葬了自己的大哥之後,用佩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夢,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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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了那個有些荒謬的夢境,久遠寺香織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正伏在自己身旁小睡的逢坂麗音的臉。
此時,自己正躺在,已經漸漸變得熟悉起來的Castiel的社長辦公室中那張半舊不新的沙發上。
房間裏似乎隻有她和麗音兩個人的樣子。
“幸苦你了。”
屬于男人的聲音,從香織的腦後傳來。而說話的,正是一直守候在她們身旁的恩齊都·齊爾克。
“這次的事件,你真的做的很好。我代表Castiel上下所有人,對你表示感謝,久遠寺小姐。”
大腦還處于半當機狀态的久遠寺香織,終于有點回魂了。
“恩齊都先生……我,我怎麽了嗎?”
“說不好,大概隻是太累了,加上魔法使用過度吧,畢竟你還不是一名真正的魔法師,一個晚上大量使用高級的凱爾特魔法看來對你的身體負擔很大。你需要好好的休息,其他人都已經去忙着結束這件工作了,所以暫時他們都不在這裏。”
“這樣啊……”
大家都不在了啊。
久遠寺香織,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或者,不隻是那麽簡單。
“恩,恩齊都先生,那個,那個叫做桃門勇次郎的人……他其實是想……”
“是想救他的哥哥,對嗎?你看到了吧?”恩齊都伸出手,摸了摸香織的腦袋,從他的全身發出一陣似乎是松香的香氣。
“雖然是那樣,但是在那個魔法完成之前,他的哥哥就已經死了。最後沒有完成的魔法就不斷地吸收着咒力,才會導緻這種隻在一定時間内爆發的咒波污染。”
恩齊都也知道了,而二之宮卻是早就猜到了。
之所以說是猜到了,是因爲曆史記錄上,有三種說法。因爲并不是什麽特别大的事情,所以想要從那些線索之中找到最終的答案缺少更多的佐證。二之宮能做的,也隻不過是得出一個近似的答案罷了。
而一切的重點,都在把“惡鬼切”上。所以他才說:“由你們開始,由你們結束。”除了神機妙算,隻能再加上膽大妄爲這個詞語來形容他了吧?
“那麽,勇次郎的哥哥,聖雄先生他……”
“用你們日本人的話來說——“成佛”了吧?雖然那個墳冢周圍的咒力污染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平息下來,但是總體上已經是對人無害的等級了。魔法被破除的話,咒力就會很自然地流失到土地之中。”
其實恩齊都并沒有二之宮想的那麽遠。當二之宮将這件事情交給久遠寺香織來處理的時候,他還以爲隻是爲了測試那雙眼睛而已。但是沒有想到自家的社長看的更遠,将核心的事情也一起解決了。
這件事情,Castiel并沒有出力,他們隻是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久遠寺香織和逢坂麗音幫助一個怨靈化解了六百年來的怨恨而已。
但是不得不說,這麽做的結果是最好的。
這恐怕也是二之宮言,Castiel的社長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吧?
當然,恩齊都和二之宮想要查明的事情,也已經有了結果。
複寫眼——位列魔眼之席第二位的魔法師之眼。和妖精眼不相伯仲的魔眼。
久遠寺香織,這個女孩身上有着這樣的魔眼存在。它的别名是“α的印記”(α·Stigma)同時也是“完全公式的解答者”的複制品。
這種魔眼在神話時代被魔法師所持有,能夠看透所有咒力的構成形态,并且簡單輕易的複制下來。但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漸漸遺失更因爲其能夠複制咒力運轉的特性而被所有的魔法師所忌憚。
魔法師是一群自私的人,爲了追求魔道,甚至可以抛棄自己的存在。而魔法重視血脈的傳承,又怎麽能夠容忍别人輕易地學去呢?
如果說妖精眼被人所忌憚和羨慕,那麽複寫眼就是單純的恐懼了。
比起能夠看穿一切魔法的妖精眼來,複寫眼可能看的不那麽徹底。但僅僅是因爲那雙能夠複制一切的眼睛就已經構成了侵犯。
真的要将這個女孩收入Castiel嗎?
恩齊都不斷地計算着Castiel的得失。若是因爲這樣引起了協會的注意和其他結社的圍攻,對于Castiel來說,傾覆也不過就是瞬間的事情吧?
如果說當時他的意見是将久遠寺香織吸收進來的話,那麽現在他的意見就是完全相反了。
這不是明哲保身,而是苟且偷生。
可惜的是,二之宮言會不會這麽想呢?恩齊都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社長”的身影。
“恩齊都先生?你怎麽了??”
“不,我沒事。抱歉,隻是稍微走神了一下。畢竟上了年紀,随便熬夜對身體可不好。”
恩齊都笑了笑,接着暫停了自己的思考。
“真是太好了。”
久遠寺香織這麽說道。
“你說什麽?久遠寺小姐??”
“我是說,能夠成爲魔法師真是太好了。”
她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過許多表情,甚至能夠創造出表情的恩齊都知道,這是她發自内心的喜悅。
“爲什麽會覺得,成爲魔法師會很好呢?”
那是不可能的。
恩齊都這麽想。
正是因爲深刻地理解了魔法師究竟是怎麽樣一群自私而又貪婪的生物,恩齊都才會得出和她不同的結論。
魔法師,絕對不是正常人。倒不如說,因爲不是正常人,從出生開始就背負着非正常的血脈,所以魔法師堕落的比一般人更加的徹底,更加的沒有顧慮。
所以,所謂“幸福”離魔法師非常遙遠。出生就已經注定了不幸的人,怎麽能夠讓别人發出“太好了”的贊歎呢?
“因爲,如果不是成爲魔法師的話,我就不能拯救麗音的生命,也不能化解桃門兄弟的怨念,不是嗎?這些偉大的事情,隻有魔法師才能做到。”
久遠寺香織,一臉天真地說道。
沒錯,這件事情隻有魔法師能夠做到——不,說到底,這件事情隻有久遠寺香織能夠做到。但是身爲普通人的久遠寺香織,是不能拯救逢坂麗音,也不能拯救桃門聖雄的怨靈。
“你這麽說,我真是太高興了。”
門外傳來的爽朗男生,将恩齊都的沉思打斷。二之宮言和清水美沙緒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他們剛剛從“協會”在遠東的辦事處回來。
“托你的福,這次的工作圓滿結束。因爲是相當于二級的咒波污染,所以協會在這方面追加了意外雇傭金,總算讓公司的運營能夠維持在不賺不賠的狀态了。”
看得出,他非常的高興。
而站在他身後,面無表情的清水美沙緒卻顯得有些奇怪。
恐怕,也是因爲聽到了久遠寺香織的話吧?
出生在傳統的魔法師世家,更是延續了濃厚“魔血”的她,對于剛才的話一定有更加強烈的反對意識,但是現在她是不會說出口的。
因爲,曾經有人對她說過,“魔法師絕對不是一群不值得獲得幸福的人,也不是一群不被别人需要的人。”
笑容可掬的二之宮言走向了久遠寺香織,腳步聲将逢坂麗音一起喚醒。
“我說,”他伸出了手,手上有着一個銀質的徽章,徽章的形狀是一個洗練的五芒星,周圍盤着一條“龍”。
“你們,想要加入Castiel,成爲出租魔法師嗎?”
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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