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澗明說的鬼鬼祟祟,一對小眼睛透出意味深長的目光,見到周圍沒人注意這裏,還對我挑了挑眉,好似他那一席話有着多麽了不得的點睛之用。[燃^文^書庫][] .Ыqi.me
我這邊尋思了一陣,笑着擡手刮了刮鼻梁,還别說,心裏真有點小優越。
道兵的事兒很玄乎,在别人眼裏自然也不普通,隻是我沒想到胡澗明的父親是修道的仙兒,想必胡澗明前些日子回東北跟家裏通氣兒,他家老爺子因爲我身的問題多了個心眼兒,這才有了胡澗明這一番話。
類似的情況我經曆過,當初和楊蓮香的仙家起過沖突,一開始我挺被動,差點讓他們給收拾了,後來自己露了點本事,那些仙家便謹小慎微的應對起來,這才有了後面許許多多的事情。
不得不說,身有依仗的事物,換誰都得藏點心思,我這樣的弟馬看起來沒立堂子,但是本事多,秘密也多,算是普通仙家們不好輕易捅的潘多拉盒子。
我轉頭看了看站在不遠處的胡澗明舅媽,那一張溫潤的貴婦面容神情自然,仔細端倪她一身幽蘭般靜雅的氣質,見到她似有感應般轉過頭來對我微笑點頭,臉的從容表情,真是讓人抓不住這位長輩的心思。
我尋思了一陣,胡澗明能跟我坦白家裏的事兒,至少他家的親戚來這邊的意圖尚不是惡意,随即與他攀談兩句,又看了看手表的時間,便和楊蓮香走出屋子,張羅慕家人可以立堂了。
而在這期間,一直形同女伴陪着我的黃小妹,則單獨跟我提點了事兒……
入夜,晚八點,位于慕家祠堂一側的雜物間内,供桌的一幹糕點水果已然撤下,擺一隻熟雞,一盤豬頭肉,清酒三杯,屋裏的除了我們外,慕家的主事的慕伯清老爺子站在供桌前,滿臉肅然,領着女兒慕廣琴,對着供桌了三柱清香。
而我們這頭則找了另一張桌子,鋪了剪裁好的一尺三的紅紙,讓前來恭賀的仙家們分站左右,靜聲以待。
立保家堂有些說道,各地方習俗不一樣,我們桌前一尺三的紅紙是堂單了,有種說法是供保家仙時,紅色的堂單供地仙,黃色的堂單供方仙,這種事情倒是無所謂,全憑仙家喜好。
東北的仙家們喜歡紅色,東北冷,火紅的堂單喜慶,看着暖和,象征日子過的紅紅火火。
堂單寫“保家仙”三個大字,下面寫“供奉某某之位”,左右各有對聯,聯“敬仙家千年萬代”,下聯“保我家輩輩平安”。
對聯造句有些粗陋,但卻是老話,印證了保家仙與慕家人的真正關系,當然,對子也可以換成别的,甚至可以自己編出一個來寫,但萬不可寫成出馬堂單的對子,在面寫什麽出深山古洞、四海揚名,這種對子寫出來,是要出馬辦事的,沒有這個香根的,家内必亂。
一切準備停當,桌邊濃黑的硯台放着舔飽了墨的粗毛筆,我站在堂單前負手而立,等到了時機,要負責寫胡澗明的名諱,而楊蓮香則站在桌子前一臉笑容,是爲司儀般的角色。
屋一片靜谧,供桌的三根線香亮着火紅的香頭緩緩下沉,空氣裏彌漫這絲絲縷縷的燒香味兒,待到三根線香燒到了快到底兒的時候,屋外吹來了一陣風,從我的角度可已看到門口外閃過一道道仙家身影。
有胡雪靈,楊蓮香堂口的常家教主、碑王等等,一幹仙家把守門前房後,轉眼間,外面現身了十幾位仙家,男女都有,門口的仙兒是楊蓮香堂口最精銳的,一個個精神飽滿神情嚴肅。
我知道眼前看到的還隻是一部分,整個慕家祠堂下怕是來了幾十甚至百個仙兒前來護法。
這陣勢擺出來,我身後前來道賀的仙都是精神一振,不約而同的看向楊蓮香。
楊大娘家的堂口規模不小,先不管道行高低,這樣的人數,放在東北也能站住腳了。
此時,楊蓮香面色不改,吩咐慕伯清和慕廣琴開供桌正對的方向,站在一邊,随即朝着門外喊道“保家立堂,請仙家落馬登科。”
話音一落,門外的仙家們自動分開一條道路,胡澗明便帶着大青山的兩名清風從人後走來。
他這次來,身的白色的棉布袍子還在,但外面卻套了一件對襟的灰色紗衣,手拿一杆道士用的浮塵斜橫在臂彎裏,從門口跨步而入。
胡澗明道行很高,但性子卻沒那種仙風道骨的範兒,微胖的身子腆着肚子,臉都見了汗,明明眼裏精光閃爍一副激動不行的樣子,可面容卻繃得死死,盯着供桌後的牆壁,滿面肅穆。
立了保家堂,這是他以後的工作了,随即挺腰提臀,一步一前,迎着衆人與衆仙家的注視,邁向他選擇保家的路。
堂前站定,楊蓮香笑了笑,前溫和的說道“請仙家報名。”
胡澗明的胖臉一抖,使勁一咬牙,大喊一聲“嘿呀喝!”
他這一喊,好家夥,把我吓了一跳!這幹什麽呢,不是念個名字麽,我這頭寫一下堂單得了,可沒曾想,胡澗明剛一喊完,便唱了起來
“我乃長白胡家胡澗明,家住九曲八溝玉容洞,手拿三清爺爺仙浮塵,身穿六尺輕紗衫,落難家外恩要還,保着慕家三代又三年,年年反複不曾還,哎!哎嗨哎呀嘿!”
胡澗明唱的是請神調?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傳統來講,我們出馬弟子也要學請神調,唱的好了,能把仙家和鬼類感動到,請仙也好,送鬼也罷,都有很強的效果,配合薩滿鼓薩滿鞭,有很多妙用。
可現在這個年頭,會唱請神調的可不多了,能唱好的更少,仙家們當有會的,在一些場合唱請神調,跟古人在聚會時吟詩作對的情況差不多,胡澗明用請神調在立堂的當口拿來報名,是一種情感的抒發。
“咱來保家有苦也有甜,苦苦甜甜,親人朋友莫羞嫌,打馬入世道來感,酸甜苦辣在間,咱要保家也修仙,善有善報早成仙呐,哎嗨哎嘿!”
胡澗明唱到興起,臉便紅了起來,豆大的汗珠順着面頰向下低落,他請神調裏的套磕一套接着一套的,唱他這些年在慕家的經曆,唱他想家卻不舍得離開這裏的酸苦,情深意切時,對雙眼睛便漫水霧。
他唱的那些話用詞十分直白,同樣也是一種自白,如果旁人聽到,或許還以爲是一種不了台面的戲曲,可我們這樣的人,還有周圍的仙家們聽到了,卻能身臨其境的感受到胡澗明這些年的經曆。
修煉的艱辛,不爲人知的酸楚,還有胡澗明在慕家奔波,未能保護慕婉一命的遺憾,這其的無奈或許隻有我們才能記在心裏。
唱到深處,有些女性仙家們已經開始抹淚了,而男性仙家則開始叫好。
“唱的好!”
“好聽,接着唱!”
立堂的過程當,屋的氣氛熱烈,胡澗明一轉之前的叙述,哈哈大笑了一陣,唱詞一轉,又改唱要如何保護慕家,又該如何招兵買馬。
“修仙難,難修仙,保家護家共患難,粗茶淡飯更勝仙,今日下馬登堂結因緣,胡家澗明做渡船呀!嘿!”
那最後一聲“嘿”,胡澗明使足了力氣,我周圍頓時一片叫好聲,我這頭也微笑着提起筆來,在保家堂單寫下胡澗明的名字。
随後,胡澗明的帶來的兩個清風也前報了名,我在胡澗明的名字下方書寫完畢,待墨迹幹了些,便将堂單方的兩個角折了進去,和楊蓮香用雙面膠将堂單粘在供桌方,讓慕伯清和慕廣琴前香。
三根線香插進香爐裏,室内的燒香味兒一下子濃了起來,隐約還冒出點檀香味。
慕伯清慕老爺子走到一邊,可能是覺得這個過程太簡單了,皺着眉思索了片刻,狐疑的看了看我和楊蓮香。
“兩位先生,這、這結束了麽?”
慕伯清眉頭不展,又左右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
“老爺子,立保家堂沒那麽多玄乎的事情,該做的楊大娘早已經辦理利索了。”我笑了笑看向楊蓮香,又轉頭回看慕伯清,“咱家已經正式立堂了,以後仙家會接近全力保護咱們家裏的人,您看堂單窩的兩個角了麽?”
慕伯清随我所指的方向瞅了瞅,一臉疑惑。
“将這兩個角折過去,代表了招兵買馬的意思,仙家保着慕家這麽多年,隻有他一個仙家來回奔波,等以後招一些人手後,我們還會幫你們家核查新進仙家的底細,在堂單寫其他仙家的名字。
老爺子,不用把這種事情想的太複雜,胡澗明保了您家下這麽多年,現在正了名,彼此都認識一下,以後家裏會越來越好,堂單先在這裏放一陣,過一陣子楊大娘再把堂單送進市裏,折的角磨平,家裏也自然而然安穩太平。”
“哦,好好。”
慕伯清目光閃爍,又跟我說了兩句,這才拉着女兒慕廣琴走出屋子,可能是經曆了這些事兒還沒有回過神,跨門檻的時候絆了一下。
而在這個功夫,一隻長長的手臂在門後拉了慕伯清一把,老爺子一晃神便站穩了,回頭一看半尺多高的門檻,臉寫滿了震驚。
這功夫,我們這邊倒沒什麽詫異的,看着門外帶着一臉青稚,扶了慕伯清一把的鷹仙兒,投以感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