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芬、薛佳父母、丁思菲,這四個裏是一個活人都沒有。[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
我将手裏的東西放下,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徐老爺子擡了擡眼皮,拽下一段卷紙擦了擦嘴唇上的西瓜汁,“走吧張偉,跟我去一趟公墓。”
說着,他找了一個黑塑料兜,裝了些黃表紙和線香。
黃表紙就是平時祭祀用的燒紙,畫符的黃符紙也是用它制成,這東西是陰司流通貨币的一種,也是非常古老的造紙産品,可寫表文、祭文、拘魂碼,作用很多。
徐老爺子準備這些東西時很慢,也很細心,我也将手裏的東西放在鋪子裏,心裏盤算了一下,自己與陳玉芬他們有交集到現在已經半年了,有好些事情還是模棱兩可,難道趕在我高考之前,他們想跟我說道說道?
跟着徐老爺子一路步行到公墓是段不近的距離,好在清早天氣涼快,徐老爺子也一直在問我蔺師傅的近況,有說有聊的便到了地方。
擡眼望去,公墓坐落在半山腰上,山體一直綿延到火葬場的方向,上面植被頗多,樹木的種類也有四五樣,郁郁蔥蔥的樹冠緊挨着,讓山體有種起起伏伏的視覺感受。
靠近站腳的柏油路下段,二十多米高的巨大牌樓裝點的雕欄畫棟流光溢彩,透着股子極爲講究的古韻,不知道的還以爲這上面有什麽名勝古迹。
我對風水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背山臨水”的風水的基本要義,山腳的公路南面就是一條寬闊的河流蜿蜒向東流去。
一路走上山,整片陵園便逐漸顯露出來,一座座大理石墓碑整齊林立,前來祭掃的市民有十幾位,擺上貢品點上香,叙說着生活的瑣碎,祈求先人保佑。
再往上走就是高檔“住宅區”了,墓地的價格在五六萬,薛佳的父母就埋在那兒,是一個雙人墓,周圍有漢白玉欄杆,鏡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十分整潔,上面寫着薛佳父母的名字。
徐老爺抓着一大把線香點了起來,很快,周圍便都是燃香的味道,大量的煙彌漫開後很是熏眼。
随後,他将手裏的線香全部插在墓碑前的香爐裏,将一打十二張黃表紙打開,從懷裏拿出一根記号筆,“張偉,我替他們跟你說話。”
我點點頭,那四位現在應該在陰司,其中,陳玉芬當過出馬弟子,本來應該給奎大順當碑王的,可是她家堂口的性質擺在那裏,她不可能進入妖仙隊列,估計可能是在下面修煉什麽的。
薛佳父母生前行善積德,在下面發展的應該也不錯。
至于丁思菲,我實在不好說,我始終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轉眼,徐老爺子拿着記号筆在黃表紙上快速書寫起來,一個個龍飛鳳舞的黑色繁體字躍然紙上
伏以陰司諸殿閻王聖澤巍峨,弟子徐保全,香童張偉上表通陰文書……
表文另起一行,又寫了好些神明的名字和感謝的話。
那上面的字我認不全,沒有标點符号難以斷句,而且徐老爺子的字太過一氣呵成,一個個緊挨在一起,冷不丁一看,密密麻麻沒有空隙。
我越看越眼花,腦子都有些迷糊,而我肩頭的黃小妹則猛地直起了身子,目光裏閃現出凜冽的寒光,四隻爪子都不禁抓緊了我的肩頭。
“香童張偉,陳玉芬問你,她死後,妖仙堂口可曾作惡多端?”
徐老爺子肅然的話音傳來,我愣了一下,就感覺黃小妹按了按我的肩頭,“照實說。”
雖然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不過還是聽了黃小妹的建議,我對着學老爺子點頭稱是。
徐老爺子立刻在黃表紙上寫了幾筆,又道:“除了你與夏甯卷入妖仙堂口的是非,可有其他出馬弟子觸過這件事麽?”
“沒有。”
“妖仙堂口解散,可有鬼将鬼兵前來捉拿扣押?”
徐老爺子再一句話問來,我頓時渾身一凜,張了張嘴,頓覺他不像是在幫陰司那頭的陳玉芬等人與我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溝通。
而就在這時,黃小妹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黃營小女黃小妹,伏以陰司諸殿閻王聖澤巍峨,妖仙堂口一事未發現鬼将鬼兵前來協助,各家堂口均是事後得知,此事爲我家弟馬張偉、藥王門生夏甯共同主持。”
“好。”
徐老爺子背對着我,立刻在黃表紙上快速書寫,轉手在右側他和我的名字下添了一筆
黃營小女黃小妹。
“香童張偉,薛佳父母薛苑中、董玉霞做證,鬼仙丁思菲乃是本地城隍的鬼兵,無任何陰司戶籍問題,本地城隍對你說的信息是否與其背道而馳?”
這一刻,我額頭布滿冷汗,一雙手攥了起來,終于知道徐老爺子要做什麽事情了。
他是要拉着我一同彈劾本體城隍!
陳玉芬去世後,這個堂**給下一任弟馬奎大順管理,這些事情城隍那裏都會有數,城隍不插手此事雖然有些疏于職守,但他畢竟是這地頭上的大領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他願意怎麽辦就怎麽辦。
而薛佳父母和丁思菲,前者是出入陰司的新鬼,後者則是分配到城隍的鬼兵,城隍随手布了個小局面與我結識,這是自有他想法的,即便是沒跟我說實情,但這不也是因爲領導要面子,所以才拐彎抹角安排的麽?
我不明白,徐老爺子爲什麽要抓住城隍的這點小辮子不放,些這黃表紙上的通陰文書,就跟往紀檢委投舉報信是一樣的。
糟了,我這一不小心便卷入了這麽大的是非之中!
“老爺子,你這是幹什麽啊?”
湊前一步,墓碑前的大把線香冒出的眼熏烤着我的臉,身上都開始冒汗了。
徐老爺子用那隻白濁的眼睛掃了我一下,“幹啥?你這不都看出來了?嘿!年前陰司就開始整風,撸下去一批換上來一批,你當下面沒有人事變動啊?”
“呃……可城隍他。”
“城隍咋的,閻王爺還換人呢,這事你就照實辦。”
徐老爺子笑了笑,“你小子啊還是太嫩,本地城隍以前照顧過你麽,你當老蔺的徒弟時他有表示了麽?城隍根本就沒把你當回事。
再有,妖仙堂口那麽多妖仙能跟城隍沒有關系麽?
要不是他們那頭樹倒猢狲散,一下子跑出多少個禍害人的玩意兒,這事才兜不住了,城隍是想着跟你和你堂口的仙家搭關系,琢磨着補救呢!”
我登時就傻了眼,這事比我想的可複雜多了。
“你翻了妖仙堂口,這得是多大的功德,可爲啥這半年多都沒給你啥好處啊,還不是讓城隍給截走了,想着事後不就,又仗着自己手裏有點權利截你功德,這事你堂口的仙家能幹?
這回城隍換人,那就得換可心的,你家堂口的仙兒也不知道啥來頭,表面上糊弄了城隍半年,暗地裏可做了不少工作,下面的關系全給打通了,咱爺倆寫這個表文就是走走形式。”
我震驚了,我堂口上的仙家打關系把本地城隍給撸了?還要換個可心的上來?
說着話,我肩頭的黃小妹笑出了聲,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事夏甯肯定知道,要不然怎麽讓你不去深究呢?”
表文的事情得弄完,徐老爺子嚴肅了一陣,便開始不斷問我問題,我一一作答後,他快速寫下,前後用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一張黃表紙都寫滿了。
最後,黃老爺子将黃表紙折疊起來,由左右向中間各折三次,然後掏出一根細毛筆和一小瓶紅色的朱砂墨水,舔飽筆蘸飽墨,左右各寫鬼畫符的字兒,中間對縫又寫了些什麽,最後落款我看懂了,是“敕令”二字。
随即吹幹上面的朱砂墨汁,沿着中間縫隙對折,這黃表紙便總共折了七次。
在陵園裏找了個火盆,将表文焚祭,火苗一燃,周圍便有陰風陣陣,刮着旋兒朝我們包裹過來。
可任憑這股子陰風如何吹動,表文上的火苗就是沒有任何動搖,緩緩的燒了有一份多種,才将黃表紙完全燒淨。
徐老爺子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對我說道:“今年七月一日是農曆六月六,正趕上黨的生日,這城隍也得換換新氣象了,到時候該有什麽安排再找你。”
這意思是指城隍在七月一日下馬?
徐老爺子話裏有話,農曆六月六也是有講究的,傳統上來說這天是“天贶節”,有上天賜福的意思,在古代,這一天家家戶戶晾曬衣被灑掃家宅,觀察莊家長勢,祭祀上天,寓意一年的酷暑時期迎來新面貌。
此外,六月六對仙家們來說又是另外一個節日,裏面的說道我雖然還不清楚,但城隍在那一天如果有更替,換了一個親近自家仙家的城隍上來,也是個節日裏慶祝的彩頭。
跟着徐老爺子離開陵園,天色迅速變得陰沉起來。
天變得如此之快,我心頭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慌,不管是仙家的世界也好,城隍更替也罷,大人物們布的這個局實在變幻莫測,我這個做弟馬的實在體會不到其中曲折,也遠遠曆劫不到其中門道。
回望了一眼身後的群山,看着起起伏伏的山勢,我心頭波瀾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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