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空間不大,差不多十五六平米,除了供桌和出馬堂單外,多餘的擺設沒有,頭頂昏黃的燈泡一百瓦都不到,并不能照亮屋内的每個角落,再加上窗外漆黑一片,直感覺這裏昏沉沉的。[燃^文^書庫][]【燃文書庫(7764)】
擡眼細看緊靠北牆的紅色出馬堂單,那張大紅紙差不多有半張飯桌大,紅底黑字寫着各種仙家名諱,兩旁還有對聯:“進深山修身養性,出古洞保家平安。”
在對聯之間的上方還有“供奉”二字,下寫“有求必應”,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出馬堂單是用來供奉仙家的,除了業界頂級仙家的名諱要有供奉之外,自家堂口的仙家的名諱也要寫上去,借以食弟馬香火供奉,書明堂口的組織機構如何。
這與寺廟裏立佛像,讓佛和菩薩受人朝拜差不多,可奎老頭家裏的這個出馬堂單中,自家的堂口的仙家名諱确是空白一片,這是什麽道理?
位于堂單之下,供桌上的白瓷香爐裏有大把的線香正在燃燒,冒出的青煙呼呼的充斥了大半個房間,烏煙瘴氣,熏得我腦袋有些迷糊,總感覺這堂口不夠光明正大,似乎掩蓋着什麽隐秘的東西。
這個功夫,奎老頭也沒理我們,隻是他走到房間正中的時候,原本還帶着恨意的面容突然變得驚恐起來,一張被打的浮腫的面容頓時開抖,腳步打擺的晃悠到堂單面前,咚的一聲跪了下去。
這地面可是水泥地,是想一個人突然跪落,哪會有這麽大的動靜,他這一跪可是相當用力的!
人的膝蓋非常脆弱,就算是一下子跪在地闆上不紫也青,他這種力道跪在水泥地上,登時就沒法站起來,可奎老頭卻沒有任何掙紮,渾身抖如篩糠的跪着,一雙手緊攥着抵在膝蓋上,咬着牙,疼哼出了聲。
見到這一幕,我雙膝都感同身受的泛出明顯冷意和疼痛,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轉過頭,就見夏甯面不改色的看着,而吳叔則睜大了眼睛,顯然也是被剛剛那道動靜吓到了。
差不多幾個呼吸過去,奎老頭身子一抖,整個人便匍匐下去,就跟貓狗似的四肢着地,強撐着爬到堂單前,扶着供桌站起身子,搖搖晃晃的望着堂單,喃喃自語起來。
“奎大順有肝癌,陽壽将近,老堂人馬傳到他這一輩兒也算是走到末路了。”
奎老頭這一開口便是歎息,似乎突然換了一個人,嘴裏也沒有那些随口帶出的髒字,說他自己的事時,就像是另一個人在轉述他自己的經曆。
“兩位看到堂單上沒有老堂人馬之位,一定覺得我們這一趟子人馬是沒臉見人吧?”
說着,奎老頭轉過身,面色平靜。
我心頭一驚,很快反應過來,眼前與我們說話的人并不是奎老頭,而是這家堂口的掌堂大教主灰攏田。
“我們的名字确實上不了堂單,因爲這一堂子仙兒原本都是妖仙。”
我心頭一顫,所謂妖仙,不單指是修煉邪門歪道的東西,還包括那種和影視作品裏的那些吃人心肝的妖怪。
男人的精氣、女人的經血、小孩的血液等物都對他們的能力提升有作用,具體怎麽操作我不清楚,但這種事情是被業界極力打壓、打殺的。
跟蔺師傅在外辦事到如今,這是我第一次碰到妖仙,而且也想象不到一個本該作惡多端的妖仙竟然能平和面對人。
後來,聽着灰攏田繼續叙說,我漸漸平靜下來,逐漸了解到這家堂口的事情。
這堂口沒名沒分,也不是走正規程序立的堂子,曾有過一百四十五位妖仙聚集在這裏,最初的掌堂大教主是一個狐妖,因爲造孽太多,靈體被天雷霹滅,餘下的妖仙也因爲無法度過天劫,陸陸續續的死了八十九位。
妖仙們都是不想遭天譴,爲了活命才聚到一起的,以前的老弟馬是奎老頭的母親,老太太領着他們積善積德使得不少妖仙苟延殘喘。
可惜前幾年老太太仙去,堂口隻好傳給了什麽都不懂的奎老頭。
“沒了老弟馬管束,一堂子妖仙也就開始作怪了,不斷給奎大順圈财,讓他能輕松掙錢,知道領仙的好處,這貪黑财的毛病也就漸漸落下了,着妖仙堂口的掌堂的大教主一連換了兩任都沒能攏住一堂子人馬,等到我接手掌堂雖有好轉,可弟馬奎大順表面上對我阿谀奉承,私底下則鼓動堂口的一些小仙兒坑蒙拐騙繼續攏黑财。”
灰攏田連連歎息,背着雙手歎道:“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管,算到奎大順早晚會遭此果報,得了癌症,再有大半個月就會不治而死,這堂子也就散了……唉,兩位藥王門生也不必費心了,我廢了奎大順的雙腿,給兩位一個交代,就讓他安安靜靜在家裏走吧。”
說完這些,我和吳叔都吸了口冷氣,沒想到今天闖人堂子,竟碰到這樣的事情。
轉頭看向夏甯,我見她沒有絲毫懷疑的神色,我知道那灰攏田沒有說謊。
後來問及吳叔的事情,灰攏田的回答讓我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那起因隻是小事……
幾年前,奎老頭還是一個在大街上賣水果的,當時他母親還健在,老太太因爲要帶妖仙們行善積德,和蔺師傅一樣經常給人免費看事,收入非常微薄。
而奎老頭打小就沒念過書,又沒什麽手藝,水果攤子就是他最主要的收入來源,而他的攤子就擺在吳叔經營的商場旁邊。
當時,市裏對街邊的攤販并不怎麽管,吳叔商場的周圍經常垃圾遍地,異常髒亂,吳叔便打通市裏的關系,對商場周邊的攤販進行管制,這也就讓奎老頭一時間沒了收入來源,這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因爲這一丁點的怨恨,奎老頭接手堂子後,讓堂子裏的妖仙對吳叔家動用了“五鬼運财術”,這才讓吳叔家出了那麽多事。
很多人對“五鬼運财”這一說法并不陌生,說是供養五個小鬼,命小鬼不啓他人門戶搬走錢财,相傳是一種茅山秘術,使用者會有相應的惡報,即便得到了錢财也要用于做善事,不能私用。
這種說法倒是說對了一半,普通人用五鬼運财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這筆賬在陰司那裏會立刻寫下一筆,交由相應部門審批,是減壽還是減除福報就不好說了。
對于出馬弟子來講,五鬼運财也不陌生,這是灰仙的看家本事,又名“搬運術”,不僅可以搬運錢财,連他人的運道都可以搬來,也不必供養五個鬼的麻煩事,随手就能搬來自己想要的東西,異常逆天!
而搬來的東西或運道如果是被盜之物,盡可歸還失主,是爲善舉。若是不義之财,又私下保留,便會立刻被陰司記錄在案,後果比減壽減福報要更難想象。
聽着灰攏田的叙說,我猜測吳叔的商場這半年出的事情,還有吳瑩瑩掉魂的問題,應該是被搬走了運道,而禍害老吳家的祖墳,就是讓吳家老祖宗沒法護自家後代周全。
灰攏田說奎老頭做的事情不止這一件,他早已經被堂口的妖仙們影響的魔怔了,心裏除了錢沒别的想法,等奎老頭大限一到,灰攏田就會把他欠别人的東西盡量還給該還的人,至于堂口那些心懷不軌的妖仙,就讓他們各奔東西,坐等天罰吧……
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和夏甯都不想和這一堂子妖仙接觸過深,打好了商量,得到灰攏田給吳家還債的承諾,我們便離開了奎老頭的家。
不過,我多少有些遺憾,總覺得吳叔和吳瑩瑩平白無故遭了回罪。
好在吳叔并不在意這事,說隻要治好了吳瑩瑩,奎老頭的事情也隻能算是無妄之災,經濟方面損失了可以再掙,但女兒出了事,那才叫追悔莫及。
吳叔的這種好心态很快就有了福報,沒出三天,吳瑩瑩徹底康複了,來到學校時比之前見面稍稍胖了一點,整個人也很精神,私底下拉着我問東問西。
我被她纏的沒了辦法,便簡單說了那天發生的事情,弄得她都想當出馬弟子過過瘾,說她爸轉述的過程跟我說的天差地别!
那之後,我讓盧巧芸帶我去被奎老頭數落的那對夫婦家,還沒登門,先行探路的盧巧芸便告訴我那對夫妻的兒子已經什麽事都沒有,看樣子,那位灰攏田并沒有敷衍我們,真的是說到做到了。
好事不僅這兩件,轉過半個月,吳叔給我打電話說他轉運了。
當時我真是一愣,就聽他說家裏的商場北面年後會建一個大型廣場,到時候人流量會非常大,而他家的商場就緊挨着廣場旁邊,來打聽商場租金的品牌專賣相當之多,租金被立刻炒高了一成多!
吳叔那兩萬塊真不白收啊,奎老頭欠他的不僅還了回來,而且還是連本帶利!
這事也多虧了我師叔夏甯一手号脈的本事,手上就那麽一搭脈,什麽事都能查個清清楚楚的,換成我,上哪能把吳叔家的事情聯系到祖墳上去,更别說他家被人搬走運道了。
再一次前往奎老頭家時是中午,是灰攏田請我們過來幫忙的,說奎老頭已經走了,就留下一個正在上大學的獨子,什麽都不懂,這白事辦不利索了,奎老頭恐怕不能順利下陰司,到時候更是罪孽深重。
站在院門外,二層小樓内傳來激烈的争吵聲,有男有女,聽音色應該是上了歲數,好像在争執錢的事情。
我微微皺了下眉,這人走茶涼,奎老頭的果報并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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