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老太太說的話我聽不懂,隻記得摔在炕上時沒多少感覺,但我左肩膀頭卻死命的疼,這才記起那裏是被咬過的。[燃^文^書庫][]【更多精彩小說請訪問】
趴在炕上,我哇哇喊疼,不斷地哭,打滾蹬腿翻來覆去,姥爺姥姥忙按着我問咋回事。
我說不出話,嗓子都喊啞了,隻能嗷嗷的叫,好像隻有那樣才能解疼。
姥姥又焦急的問老太太怎麽辦,老太太說那黃仙已經走了,因爲之前咬了我一口,在肉裏面留了毒,臨走時便把毒拍了出來。
她還說疼就疼呗,也死不了人,而且那黃仙一掌就把我肩頭的大竅拍開了,這得是多大的道行,換成了别的仙家給弟馬開個竅,都不知道得遭多少罪。
老太太說着,慢吞吞的上了炕,扒開我衣服,掰着我的肩膀看了看,用手在上面抹了一把,粘了一大把黑泥湯子,對着地面甩了甩。
也就是她這麽一抹,我的肩膀不疼了,抽泣了兩聲轉頭一看,肩膀頭什麽事都沒有,就是有點黑泥印兒。
她說已經沒事了,讓我跟她走,去娶黃仙的女兒。
姥爺姥姥忙說再等等,怎麽也得跟我爸我媽說一聲,還要和村裏的親戚們商量,這可是絕戶的婚。
老太太呵呵的冷笑,就說這都快天黑了,我的表哥表姐們爲啥還沒回來?說惹怒了黃仙,叼走了魂兒,可别領回來時都變成了傻娃。
那兩句話一撂,姥爺姥姥臉上都沒了血色。
随後,老太太便用手死命攥着我的衣領子,把我提溜起來,說還愣着啥,把衣服穿好了!
當時,我是被她一路拽出門的,姥爺姥姥追上來,老太太卻給攔下了,說要帶着我走陰娶媳婦,大活人跟着想死嗎?
那時候的姥姥一下子就被喝住了,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嚎了起來,姥爺扶着她也跟着哭。
姥爺的眼淚一淌,就在曬得粗糙幹澀的臉上浸出深色印記,那種悲苦的模樣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我能理解老人的心情。
不論是我、爸媽、舅舅舅媽們,還是我的表哥表姐,在老人眼裏都是心頭肉,舍了哪頭都跟心頭被刀剮了一樣。
這門冥婚不結,家裏糟了報應怎麽辦,這門婚結了,就是苦了孩子一輩子。
也多虧這左右爲難的選擇是老太太幫他們做的決定,否則姥爺姥姥見了我爸媽,都有可能自責的喝農藥。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哭的太傷心了,那時的我反到止住了眼淚,回頭張望着門口的姥爺姥姥,被老太太拉着,一步一踉跄的往村外走……
出了村頭,天也黑了,東北風呼呼的刮,我的耳朵鼻子都凍的生疼,因爲害怕那個兇巴巴的老太太,我不敢問去哪兒,一直走到田地裏,邁過了不知多少個地壟溝,我們才停了下來。
老太太站在我面前,在那張枯槁的手上吐了點唾沫,用力擦了擦我臉上的淚痕,整個田地裏突然出現一片的聲響,密密麻麻的,從遠及近聚攏過來。
我忽然感覺到腳面有東西跑過,四下一看,便見到一雙雙泛着綠光的小眼睛在周圍閃動,而且越來越多。
等這些小綠眼睛到了跟前我才看清,竟然是一大片披着絨毛的小黃鼠狼,而且聽動靜還有許多正從遠處跑來,那感覺就像整個田地裏都是這種東西。
它們跑過來立在周圍,一個個都擡着前爪,毛茸茸的小腦袋抻着脖子看我,爪子扣在胸口下面,看起來特别乖巧。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就是黃鼠狼,隻覺得這些都是對人友好的小動物,随後就聽老太太說讓我跟着它們走,去拜堂。
話一落,立刻就有小黃鼠狼跑過來叼我褲腿,看到小動物們主動跟拉我,還以爲它們要跟我做朋友。
直到我後來才知道,那些黃鼠狼都是有道行的,合在一起,惑人的本事比我後來遇見的鬼打牆還要厲害得多。
那時的我被它們一圍就失了神,傻傻的跟着走了好遠,直到看見前面的路突然出現了亮,而且還有人,有街市,點着燈籠特别熱鬧。
走到街市跟前時,身邊就剩下幾隻小黃鼠狼了,我迷迷糊糊的環顧四周,腳下是一片田野,身後黑漆漆的,而我和那亮堂街市隻有幾步的距離。
那感覺就像是在夢境中,腦子特别遲鈍,我本能的想往街市靠近一些,可不論怎麽邁步都像原地踏步一樣,但即便這樣,還是傻乎乎的往前走,直到恍然間發現左手腕上綁着一條紅線才停下來。
那紅線很細,輕柔柔的,打結的一端垂下一截,刮在手上很癢,有點不舒服,我想把它解開,可剛一碰那紅線,我腳邊便竄上一隻小黃鼠狼,一口叨在我手上。
它沒用力咬,卻把我吓了一跳,就見那小黃鼠狼對我呲了呲牙,瞪了我一眼跳回地面。
我還想是怎麽回事,就聽到一陣特别喜慶的唢呐聲傳了過來,街市裏晃悠出一頂紅色的轎子。
通紅的轎子一上一下的晃蕩着,也沒人擡,紅色的門簾子一抖一抖的,看不到裏面的人。
正好奇的瞅着,我手腕上的紅線突然飄了起來,紅線打結處垂下的那一截瞬間變長,在我眼前蜿蜒延伸,一直探到街市裏!
很快,那截紅線便飄到那頂紅轎子前,線頭一擡,鑽進轎簾。
當時我的手腕就是一熱,系在上面的紅線猛地繃直收緊,拉成一條直線,手上一疼,便被拽了過去!
那紅線的力道特别大,一下子就把我拉趴在地上,我周圍的小黃鼠狼們立刻吱吱叫着叼住我的衣服往回拽。
兩頭拉扯,手腕上的紅線立刻陷到肉裏,我剛要喊疼,左肩膀被咬過的地方便是一沉,緊跟着整條胳膊就跟突然灌了鉛似的,擡都擡不起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大地裏突然刮起一陣狂風,我眼前一暗,整條街市的燈像是齊刷刷被吹滅了。
黑漆漆的大道上,好些人被風刮倒,翻來覆去,像是一點重量都沒有。
還有一個人直接被風吹到我面前,翻了幾個身,我梗着脖子一看,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個紙人!
他幾乎就在我眼皮底下,粉色的紙臉上,黑筆畫的眼睛直愣愣的睜着,一張墨色的嘴詭笑着,在風中晃來晃去。
我被它吓得渾身發麻,可耳邊傳來的聲音卻讓我更加害怕,那是一種重物在地面摩擦的動靜,異常低沉,從遠處朝着我緩慢的靠近。
天太黑了,可我還是一眼就看到紙人的身後,一頂紙糊的轎子在一條紅線的拉扯下,左一挪右一挪的朝我而來。
那轎子上紮滿了白色的細紙條,被風吹的嘩啦作響,紙做的門簾子也被風掀了一腳,露出一雙小鞋,紅色的。
當時,整條街在夜色中鍍了一層青色,幽深的沒有絲毫生氣,紙轎子在地面上的緩緩挪動,還有街邊七倒八歪的紙人,構成一幅恐怖的荒街景象。
我的眼睛像是支了兩根火柴棍,怎麽都閉不上,脖子像是被一雙手緊緊扣住了,漲着脖子無法呼吸,眼睛就開始不斷的上翻,身子也越來越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又漸漸陷入黑暗,我身子一輕,似乎飄了起來。
那感覺就像是自己變成了雲。
再睜開眼,手腕上的紅線也不再繃緊了,而是拉着我在飛。
我恍惚看着眼前一切都在改變,街市裏的燈籠一盞盞慢慢點亮,那些東倒西歪的紙人紛紛爬起來,長出了頭發,變回了人臉,對着我說小姑爺快來接親!
腦子裏頓時就迷糊了,四下一看,我竟然飛進街市裏來了。
我一直飛到那頂紙紮的轎子前落下,被紅線一拉,帶到了跟前,随後那紅線便牽着我的手擡了起來。
我看着自己的手在轎簾上一沾,像是碰灑了紅色的染料,瞬間将轎子染透染紅。
那些細細的白紙條也被染紅,倏地嘩啦啦貼在轎子上,變成花紋。
當時,錦布織成的紅色轎簾在我面前輕輕擺動,耳邊傳來周圍人的喊聲,說小姑爺掀簾子,抱了媳婦就可以回家喽!
快掀簾子,吉時到啦!
不知道爲什麽,我懵懵懂懂的抓着轎簾擡了起來,便看到裏面的人……
那一眼,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愣在那兒傻傻的看了好久。
她太漂亮了,比我看過的任何女孩都好看,鳳冠霞帔粉雕玉琢,嫩瓷兒的臉兒,透亮的大眼睛,兩縷烏黑的姬發垂到眼角,露出淺淺的貝齒,笑盈盈的看着我。
她擡起手,白嫩嫩的手腕上綁着和我一樣的紅線,我不知道是不是魔障了,就牽了她的手,領出了轎子。
然後,整條街上便歡天喜地了起來,所有人都齊喊着:
“大吉大利!天下太平!”
“百年好合!四海揚名!”
頃刻間,一個個巨大的盤子在人群的上方緩緩傳遞着,上面擺着比成人還要大的燒雞燒豬,還有堆成小山的糖果!
當時就有個滿臉慈祥的老奶奶朝我們走過來,剝了兩顆糖球塞到我們嘴裏,說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再後來,街上還有舞獅子舞龍的,放着鞭炮,大片大片的白煙将街市都遮住了。
而就在我好奇的看着這一切時,面出現了一團黑霧,從裏面走來一個人,穿着紅色官袍,頂着兩邊搖晃的烏紗帽,拿着一張信封大的紅紙,對我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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