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那個男人既成了章健新的爸,也成了他的媽,一間和他出生時差不多的破舊小屋,成了他的家。
看得出,這個男人和他的親生父母一樣,條件好不到哪裏去。當然,一個小偷的家境,又能好到哪裏?
男人獨自一人,辛苦的帶着章健新。沒錢了,就出去偷點。有錢了,男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小健新。其實,男人多少,已經改變了。隻是男人從沒有想過,要去找一份正經工作。
一次,男人把當天的‘戰利品’,都拿去給小健新買玩具了。他回到家裏,陪小健新一起玩,惹小健新開心。就在這時,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自己這樣做,是爲什麽呢?男人一直沒有想明白,自己爲何要對一個和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系的孩子那麽好。
或許,他隻是爲了排遣自己一人時的寂寞罷了。
家是學校,父母是老師。小健新會走路了,他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和期待。有一天,男人看着小健新,喃喃自語道。
“我可能做錯了。讓這個孩子跟着我,難道要他和我一樣,變成一個賊麽。”
小健新平時沉默少言,不愛說話,和外人幾乎不交流。唯獨和男人十分親近,男人教給了他許許多多的東西,有好,也有壞。小小的他,就學會了喝酒。小小的他,就學會了罵人,他學會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小小的他就學會了思考人生。隻是,男人遲遲沒有将那些東西教給他。也沒有告訴他,自己是幹什麽的。男人的心中,也很糾結。
男人沒有給他去上學,因爲男人根本沒有多少錢,還有就是小健新根本沒有落實戶口。
社會很現實,沒有人也沒有學校,會願意幫助這樣一對父子。雖然說,那時的人們要比現在來的熱情。
就這樣,章健新慢慢的成長,慢慢長大了。
十二歲生日(男人将撿到他的日子定爲了他的生日。)那天,雖然寒酸,卻很溫馨,男人給小健新買了一塊上面帶有巧克力片的蛋糕。小健新吃的很高興。
那天晚上,他對男人說:“我想出去賺錢了。”
男人愣了愣,撇撇嘴,拿起杯子将杯子裏的啤酒一飲而盡,打了個嗝。
章健新默默看着男人,男人隻是假裝沒有聽到,繼續喝着酒,吃着菜。
“爸!我想出去賺錢爲家裏分擔了!”章健新沖上前拉着男人的衣服晃動着。
很難想象,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會有這樣的思想。
男人緩緩轉頭,看向了小健新,欲言又止。
“唉...”片刻後男人開口了,“你才幾歲,等你成年吧。”
“操!”章健新顯得有點煩躁,“我就是想改善我們家的環境!”
“行了!”男人揮手打斷他的話,“你隻是個12歲的孩子!外面的世道,你還不會明白的!”
“誰說我不懂!”章健新還想說些什麽,隻是遲遲沒有說出口。
一陣沉默,章健新又開口道:“爸...每天你早出晚歸的,你是做什麽的。”
男人又是一愣,手顫抖了一下,手裏的杯子差點掉了下來。
他定定的看着小健新,同樣,小健新也是定定的看着他。
良久,男人喝了一口酒,一副坦然的樣子:“我是個小偷。”他笑了笑。
“小偷...”章健新明顯對于小偷這個詞的概念,還是一知半解,在他的腦海裏,小偷,或許隻是拿走一些,别人不需要了的東西。
男人沒再說話,隻是微微低着頭,直到小健新在此開口,他的腦袋忽然擡了起來,眼睛裏還帶有一絲驚訝。
“爸,我也想做小偷。”
之後,男人在深深的糾結後,教給了小健新一些偷東西的技巧,小健新學的很快,沒多久,各種技巧知識,行竊手法,他都銘記在了那顆鮮活跳動的心髒深處,比如如何用刀片,牙簽開鎖,如何最快的從别人口袋裏順走現金、錢包。甚至,還學會了察言觀色,什麽人好偷,什麽人不好偷。他都完全掌握在身。
男人驚歎道。
“這孩子,難道就是爲了偷竊,而降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麽?”
時間就像一塊走快的手表一樣,在大家一眨眼的時間裏,過去了三年。
2007年,全球進入了高速發展的時代,隻是,無論這個時代變成了什麽樣,總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地方,會被這個時代所忽略。
還是那條無人經過的荒地,多少年來,這裏一直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就如同男人的命運一樣。
轉眼章健新15歲了,在他的身上,有着同齡孩子稍有的成熟穩重。
“事情就是這樣...”男人站在那個熟悉的垃圾桶邊,喃喃說着十幾年前的事情。章健新在一旁默默地聽着。
“不...你一定是在騙人。”章健新呼吸變得不平穩,在一旁極力搖着頭。
“這是事實。”男人閉上眼,咬了咬牙,這些年來,他的臉變得蒼老,頭發變白了許多,手腳也變得遲鈍了起來。他已經不再進行偷竊的‘工作’了。隻是每天撿點垃圾賣錢。
好幾次,章健新都想出去偷竊,正好,看看這個大千世界。但是,都被男人制止了。或許在他的心裏,他不希望章健新,和他一樣吧。
隻是,他沒有能力改變一切。
男人閉着眼,說道:“當初,我就是在這裏把你撿回了家。你長大了,有些事情是時候告訴你了。我,不是你親生父親。”
章健新哽咽了起來,但是他還是努力平複着情緒:“那我的親生父母呢。”
“不知道...”男人搖了搖頭。
“啊!!!”章健新仰頭大叫着,似乎在向天發洩着一切,發洩這個世界對他的不公。
對自己疼愛有加的,是和自己完全沒有關系的一個男人。
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生父母,卻在自己剛出生之時,抛棄了自己。
這是多麽可笑的事情。
淚水,從章健新的臉頰滑落。他回憶起這些年來,經常在夢裏所出現的場景。
無限的冰冷和雷電轟鳴的場景。
以及那瞬間,被一雙大手抱起的溫暖感覺。
他終于明白了,夢裏的一切是怎麽回事。
章健新無法控制自己的扭頭就跑,此刻的他,就像一個被驚到,吓到的孩子。
不,他本來就是個孩子。
男人一把拽住了他,目光中帶着不舍和驚慌:“你要幹嘛?!”
章健新哽咽的說道:“我想一個人出去靜靜,别管我。”
男人緊緊的拽着章健新的肩膀,兩人無言,片刻,男人苦笑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百元大鈔,塞進了章健新的褲子口袋裏。
“我沒多少,給你了,自己在外面當心點。”男人頓了頓,接着又說道:“早點回家。”
章健新沒有回應,隻是盯着男人看了一會,便走了。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章健新遠去的背影。
過幾天,他就會回來了吧。男人心裏暗暗想着。
隻是,他沒想到,這一别,就是快一年。而一年後的相見,卻是在派出所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