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了濃霧的細雨将五十尺以外的景物都包上了模糊昏暈的外牽。有幾處聳立雲霄的高樓在霧氣中隻顯現了最高的幾層,巨眼似的成排的窗洞内閃閃爍爍射出慘黃的燈光,——遠遠地看去,就象是浮在半空中的蜃樓,沒有一點威武的氣概。而這濃霧是無邊無際的,汽車沖破了窒息的潮氣向前,車窗的玻璃變成了毛玻璃,就是近在咫尺的人物也都成了暈狀的怪異的了,一切都失了鮮明的輪廓,一切都在模糊變形中了。——矛盾《子夜》
我們就是在這樣的霧氣中,與周圍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低吟聲對峙着,糖醋魚既緊張又興奮的心情全部溢于言表。
小李子讓他謎一樣的旅行包裏的全部符咒在漂浮在他身邊,緩緩轉動。他雙目緊閉,手裏剛才那根拇指粗細的藤條已經變得像一根尖銳的長矛,上面隐隐泛着非金非木的光澤。
老狗蹲在地上在我身上點起一根煙,但是依然被潮濕的霧氣給撲滅,他捏碎煙,狠狠往地上一摔道:“李子,撩撥他們一下。”
小李子聞言依然緊閉雙眼,雙指化劍,向聲音響亮的一處黑暗裏虛空一指,一張漂浮在他身邊的符紙就朝黑暗裏急速飛去,接着就看到黑暗裏青光一閃,一道電弧在黑暗中格外顯眼,電弧跳躍了五次之後,又消失在了黑暗中,但是很快的,我就聞到了一股焦臭的味道。
周圍的聲音一瞬間寂靜了下來,耳邊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我熄滅了身上的亮光,召喚了老五狻猊,也就是艮山卦。召喚完畢之後,我一隻手輕松的深深插進土地裏,從地裏拽出一跟土黃色的大石錘。
老狗側目:“你這是啥?”
糖醋魚看了看那柄錘子:“好難看,能換個造型麽?你看小李子的多帥。”
小李子聽到她的話,閉着眼睛微微一笑,就跟紫龍似的。
我把這柄子大錘往地上輕輕一頓,我們站的地方就好像被隕石砸了一樣,方圓十米的地面齊刷刷的往下沉了有二十公分。
老狗眼神發亮:“這牛逼呢?借我玩玩呗?”
他剛說完,地面開始微微顫抖,随後我們就聽到雜亂繁多的腳步聲和刺耳的尖叫聲從不遠處的黑暗裏向我們襲來,我一手把糖醋魚摟在懷裏,一手提起錘子準備迎接那些爲數不少的小怪獸。
小李子這時雙手一翻,手撚蓮花,四張符紙應聲飛出,在離我們二十米的地方燃燒出耀眼的白光。
“李子!你行!有貨不早用,非讓我當電燈泡。”我回頭惡狠狠的沖正在擺沙加破斯的小李子罵了一句。
但是這次他很難得的沒有回我話,依然雙目緊閉,盤膝飄在半空中,雙手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停在胸口,他那柄長矛橫在雙腿上,嗡嗡作響。
糖醋魚被我抓在懷裏:“小李子好帥!”
老狗脫下笨重的羽絨服,活動了一下滿是健碩的肌肉的四肢,在寒冷的空氣中往上冒着蒸汽。
糖醋魚看了看老狗:“老狗好帥!”
我也擺起架勢,一隻手摟着糖醋魚,肩膀扛着大錘。但是怎麽看怎麽像農民伯伯鋤大地,糖醋魚撇撇嘴:“你敢換個姿勢不?”
這時借着小李子弄出來的光,我們已經能看到那些魔物的樣子了,一個個尖牙利齒,奇醜無比。但是數量奇多,不但地上有連天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正從四面八方把我們包圍在一個小圈子裏面。
糖醋魚掰開我抓着她的手,親了我一口:“放心,少奶奶對他們來說那絕對是強力種族。”
糖醋魚從來不幹沒把握的事兒,這我知道,于是我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掄着大錘就沖進了怪堆。
怪獸們明顯被我給激怒了,密密麻麻幾百隻怪物嚎叫着兇猛如潮水一般的直接把我淹沒在裏面,他們向我撲來的時候,都帶着一陣疾風把我的衣服刮得呼啦作響。但是它們幾乎都是被我的大錘一擊斃命。而且我也隻看到了那種很多故事裏都出現過的身高不到一米長着狗身人頭的醜陋妖怪和鷹身女妖,并沒什麽傳說中的吸血鬼和狼人一類的高檔妖怪。
而老狗老狗上半身打着赤膊,也被淹沒在怪堆之中,可他就好比虎入羊群,一拳一腳都能帶起一蓬血霧,那些怪物們根本連老狗的邊兒都碰不着。
我們倆就好像在玩打地鼠的遊戲一樣,雖然怪物多到遮天蔽日,可我們都覺得有點索然無味。
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個長着翅膀和鳥爪但是有着人身體和頭部的女妖,朝正在一邊嗑瓜子的糖醋魚極速的飛了過去,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不顧前面怪物們的阻擋,往糖醋魚的方向狂奔,所有擋在我前面的生物都被我撞得像是車禍後的西瓜。
可我因爲怪物的阻擋,速度實在太慢了,在我和糖醋魚相隔不到二十米的時候,那個女妖已經飛到了糖醋魚的背後,我的整個人突然之間就好像喝醉酒了一樣喪失了所有力氣。耳朵已經完全聽不到周圍那些怪獸的喊叫聲和老狗擊打怪獸那種拳拳到肉的聲音,隻剩下嗡嗡的耳鳴聲。
就在我憤怒之極準備一次性召喚老四到老九幹掉整個倫敦的時候,我突然看見那個磕着瓜子吊兒郎當的糖醋魚在那個女妖堪堪要擊中她毫無防禦的後背時,一個詭異的滑步錯開了女妖的攻擊,轉身拽住了那隻醜陋女妖的爪子往外一甩,随後糖醋魚同時用拳掌指輪番對那隻妖怪進行攻擊,打了三十多下之後一腳把小怪獸踢開。小怪獸在地上抽搐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我身後被攻擊了無數次,幸好老狗也看到了我這的情況,一個跳躍就蹦到我身後,開始掃清我身後的阻礙,我擺脫累贅徑直跑到糖醋魚面前,一把把她抱在懷裏,我都能聽到她肋骨嘎吱嘎吱響了。
一直沒動靜的小李子這時猛然睜開眼睛雙手一合,就在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身邊漂浮着的所有符紙四散以淩厲的攻勢撲向怪物最集中的地方,一時間火光四起,爆炸聲不絕于耳,怪物們不是被炸的血肉模糊就是被雷的外焦裏嫩,還有硬生生被突然翻湧而起的土地給活埋在地底的。
怪物們被小李子這麽一弄,攻勢頓無,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老狗也站回到我們這邊,滿身的血污,弄得自己跟戰神一樣。
“小李子,你他媽的又放大招兒,你讓不讓人玩了?”老狗拿着餐巾紙擦着身上的腥臭黑紅的怪物血,沖小李子發脾氣。
小李子從半空下來,抹了把汗:“我這是帥招兒,不是大招兒,這點小東西還不至于呢,打你才放大招。”
我抱着糖醋魚埋怨她:“你怎麽這麽吊兒郎當啊,剛才多危險,你知不知道?”
糖醋魚把臉貼在我胸口:“你當我傻啊,我一直在用聲波定位呢,三百六十度全息投影,嘿嘿,高科技吧。”
“走了,走了,在這打耗子沒勁,那老頭該長見識了。”老狗把衣服往小李子身上一搭,準備回去刷牙。
而原本正在整理迷之背包的小李子突然站了起來:“不對,大家小心。”
果然,他剛一說完,原本四散而逃的怪物們重新集中了起來,我們前面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大門,雖說叫大門,但是看這裝修程度最多也就是個門洞。
小李子又掏出了一打符紙和幾個畫着圖畫的玻璃球,皺着眉頭跟我們說:“看上去挺厲害啊,大家小心點兒。”
那個門洞的顔色越來越深,裏面傳出一陣悲涼的音樂聲,糖醋魚聽着皺了皺眉毛說:“這個聲兒怎麽這麽難聽,跟哀樂似的。”
而我們這時也看到所有剛才攻擊我們的小怪物們都匍匐在門的後面,不敢擡頭,就跟文武百官太監宮女等着皇上出宮一樣。
小李子不停的從包裏往外掏東西,邊掏邊跟我們說:“等會你倆别給我上啊,我單挑了它。”
我沖他撚了撚手指,他點點頭:“回去之後一人一百。”這是我們一貫的規矩,打架要單挑的話,誰挑誰就得看的倆人一人一百塊。
老狗挑了挑眉毛:“你都身價好幾億了,就一百?相當扣門啊。”
小李子頭也不擡:“那行,我拿了錢你别用啊”
老狗語塞。
“哥哥們,有好玩的事兒,怎麽不叫我啊?”一個有點陌生的聲音出現在我們身後。
我回頭看了看,是吳智力。他穿着一襲黑衣,手上提着兩把九毫米半自動手槍,腰上跨着兩把日本太刀,怎麽看怎麽不舒服。
他見我們都看着他,他聳聳肩膀:“大家都不是常人,我就不瞞了,我不幹裝逼的事情,哥,你說呢?”
小李子打量了一下吳智力:“你這一身兒有啥說道?”
“嘿嘿,我就是個驅魔人,驅魔人而已,供職日本警視廳,兼着國際刑警。”吳智力挺不好意思的跟我們說着。
糖醋魚搶過他手上的槍把玩了一下:“喲,伯萊塔92啊?名槍啊。你驅魔人啊?我就是魔啊,你驅我驅我。”
吳智力伸手想拿回槍,可又不敢直接搶,悻悻的說:“楊嫂,你就别逗我了,哥,你幫我啊。”說着吳智力順杆子爬,看着小李子。
小李子搖搖頭:“我沒招兒。”
糖醋魚把搶塞回吳智力手裏:“你這聲楊嫂讓我心情格外舒暢,還你了,以後也得這麽叫。”
就在我們閑聊的時候,那個門洞裏突然伸出兩隻血糊糊的手,扒着門框就往外掙,後面那些小怪獸一個個趴在地上發着抖,看來來頭不小。
小李子看到這樣,撩了一下劉海,又沖我們補充了一句:“誰上我跟誰急啊,我今天給你們看終極殺陣。”
吳智力看着我們問:“什麽叫終極殺陣?”
老狗拍拍吳智力的肩膀還是一副大哥的嘴臉:“小兄弟啊,今個讓你長長見識,回去好和日本鬼子吹吹牛。”
吳智力:“……”
這時,那個門洞裏的大妖怪已經露出了大半個身子,牛臉還長着一對恐怖的大角,紫紅色的皮膚疙疙瘩瘩像癞蛤蟆,嘴裏一呼一吸都冒着火星子。
糖醋魚看到它的樣子打了個冷顫,抱緊我說:“好惡心呐,外國妖怪怎麽長得都這麽殘忍?”
小李子手上抓着九根剛才那種拇指粗的藤條,他一根一根的插在地上,然後再每根藤條上面穿上九張不同款式的符紙,再把他手上的玻璃球擺成一種奇怪的角度。最後示意我們滾遠一點。
我們集體退後五米。
吳智力盯了那個怪獸老半天,回頭跟我們說:“我日啊,貝亨蒙特。”
老狗手癢癢的在地上亂扒拉,一聽吳智力的話,回頭問:“貝什麽?”
吳智力指着那個已經快全部出來的怪物說:“我這個家族來之前我調查了,得罪的就是這家夥,說什麽地獄來的,就是個牛妖嘛。”
“咱别管他什麽妖了,我坐莊,小李子幾分鍾擺平他。”我從兜裏掏出一張五十的,放在草地上。
“五分鍾。”糖醋魚扔出一張五十的。
“嘿嘿,一分鍾。”老狗掏出張五十的。
吳智力摸了半天兜:“我……我沒帶錢下來,誰給借點?”
一聲震天的吼叫,把我們的視線轉移到了那個怪物那裏,它這時已經完全從門裏走了出來,叫完之後,随手抓過身邊的一個鷹身女妖塞進嘴裏,嚼得咔嚓咔嚓響,黑紅的血從他嘴角流出來。
糖醋魚扭過頭不去看它,他看得胃裏一陣翻騰,差點就吐了。可吳智力看得津津有味,還吧唧一下嘴。
大怪物嚼完小怪物之後,用粗糙的手指一指我們,他身後原本匍匐着的小怪物們,嘴裏發出尖銳的嚎叫,呼啦啦的往我們這邊沖來,夾帶着一股腥風。
小李子冷冷的站在那,突然大喝:“天地若有靈,借我三千弱水。天地若有靈,借我天火燎原。天地若有靈,借我落木無邊。天地若有靈,借我地動山搖。天地若有靈,借我金戈鐵馬。”
吳智力問我們:“怎麽喊怎麽多重複的?”
老狗冷冷的說:“規矩。計時開始。”
小李子喊完之後,時間就好像停頓了一樣,一切的聲音突然消失,一切的色彩也突然消失,整個世界被寂靜籠罩了起來,那些向我們奔襲而來的怪物們好像在上演一部慢動作的老電影,原本猙獰的表情在這時都顯得特别可笑。
霎時,白光乍現,刺得讓人連眼都睜不開,聲音和顔色也陡然出現,而出現的同時,小李子所布下的陣法也開始啓動,原本插在地上的藤條如同活物一般,迎風而長。随後無數條布滿恐怖倒刺的荊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向那一群正一臉無畏向前沖刺的怪物。
漫天泛着金屬光澤的荊棘就好像吞噬萬物的黑洞一樣,讓那些怪物們避無可避,尖銳的從肉體刺出,接着又刺入另外一具肉體,凄厲慘叫聲響徹雲霄。
看上去死氣笨拙的荊棘這時也好像是有靈性,不管那些怪物怎樣躲避,都沒有辦法逃脫荊棘刺的絞殺,許多怪物在空中就被絞碎化成一灘污血。
而那個據說滅了小李子滿門的大怪物,四五層樓高的身軀已經被在它看來隻有針頭大小的荊棘戳了個密密麻麻,全部對穿。就像挂在樹上的風筝一樣,被千萬根荊棘強行挂在了半空中。
血,從它的身體裏順着荊棘形成的通道,灑落在地,它身上的火焰根本沒辦法燒斷哪怕是其中一根,它胸部還是微微起伏,看着早就被屠戮一空的子孫們,眼神居然還能流露出憤恨。
小李子看着被密密麻麻穿在半空的怪物,沖我們說:“哥幾個,多長時間?”
老狗看了看表:“他媽的,九秒。”
吳智力已經完全驚呆了,一句話都沒說。
小李子摸出根煙點上,沖我們說:“媽的,還是不如老頭子,他最快紀錄三秒不到。弟兄們,看煙花咯。”
随着他的一個響指,荊棘一根一根爆裂,怪獸們身上發出點點火光,在最後一下燦爛的爆炸之後,世界又重新歸于寂靜,而這個寂靜則徹底結束了那個來到這裏還不到一分鍾的英國傳說裏倍兒牛逼的老怪的生命。還是屍骨無存的那種。
這是小李子轉過頭看了一眼吳智力:“你哥牛逼吧?”
吳智力默然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