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魅行長安》之《枯骨成花》
第十一話,再中奸計(下)
羅夜木思忖着,竟沒有注意羅公遠已經收了東西,正在與那霍煥塗話别呢。
羅公遠小聲嘀咕了些什麽,之後不明所以的笑出了聲,而那霍煥塗倒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連連點頭。
“唔唔,沒想到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是該思慮着讓她找個好人家了,既然仙人也有此意,霍某怎好推脫呢,隻怕委屈了你們家的公子呢。”
“怎會委屈他,他呀就是個悶瓜,不甚讨人喜歡。倒是令愛确是活潑的很。”羅公遠說道。
霍煥塗忙又擺了擺手,說了些客套話。
羅夜木警惕的看着笑意盈盈的羅公遠,生怕他再生變故,卻被羅公遠搶先一步将其拉到了霍煥塗的面前,道:“我這外孫跟我這些年也修得一二小法術,一般妖孽也奈何不了他,老夫這幾日還有事處理,這段期間就讓他給将軍做個看護吧,順便保得令愛周全。”
“喂……你……”
羅夜木瞪大了眼睛,冷言道。
霍煥塗見了端倪,忙問道:“哎呀,莫不是讓小公子爲難了?”
羅公遠故意在羅夜木的面前拍了拍手上托着的匣子,說道:“我這外孫平日裏不怎麽出來走動,還是害羞的很啊。”
說着又大笑了幾聲,算作遮掩。
“哼,随你吧。”
羅夜木冷眼一斜,徑直走到羅公遠身邊,湊到他的耳畔,說道:“多謝外公擡愛,我必做到睚眦必報,不忘大恩。”
說罷,便徑直走下了石階,出了正廳連着的院子,将那還在與霍煥塗扯閑天的羅公遠遠遠甩在了身後。
幾番客道後,霍煥塗還是着人預備了轎辇,恭敬的将羅公遠二人送出了霍将軍府。
乘坐着馬車,一路颠簸,夜色遮隐下,趕車人甩着皮鞭,竟也暢通無阻。
“你究竟有何目的?”伴随着馬蹄聲,馬車上的羅夜木低語着,表情陰沉。
“目的,何來目的?”羅公遠側靠在車廂的扶手上,隻顧嬉笑。
“想必你心裏清楚的很。”羅夜木睥睨道。
“小小年紀,不要總是一副苦瓜臉,容易娶不上夫人的。”
“你知道我并不想同你親近,也無須你同我說笑,你隻管說清楚罷了。”羅夜木直言不諱道。
“嗯嗯,真真生分的很啊。”
羅公遠歎了一口氣,目光流轉,随即旁落到車窗外,羅夜木究竟也看不透羅公遠那如玉的面龐上暈染了幾分真情。
“不說就罷了,少作姿态。”羅夜木不想咄咄逼人,可今日見了羅公遠那精于算計的模樣,他還是耿耿于懷。
“那妖道士說破天去,你也休要信他。”
這是他與羅公遠臨行前,羅絮兒千萬叮咛囑咐過的。
卻見羅公遠那莫落的神情,羅夜木又有些爲自己方才的刻薄不忍。
“其實……”
羅公遠停頓了片刻,就在羅夜木以爲羅公遠要将爲何安排自己入霍府的事情和盤托出之際,他的話鋒又是一轉。
“今日我與那霍将軍故友重逢,相見甚歡,見他家女兒更是讨人喜歡,你該謝我才是。我可是想着我孫兒的終身大事,特意讓你與她親近親近的。”
“罷了,既然答應了你的事情,我照做就是了,隻要你醫好那隻狐。”羅夜木悶聲悶氣道。
羅公遠又嘿嘿笑了兩聲,單手掀開窗簾,出神的說道:“長安的夜真長啊……不信因果緣分,卻到底是因果和緣分最傷人。”
羅夜木不太清楚羅公遠所指何事,直到回到自家宅邸,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了。
“仙人就此留步,小的這就回去複命。”趕車的仆人恭敬的施了禮,便駕着馬車離去。
這時,羅絮兒已經從宅子的小門出來,等在門口了。
“娘親,夜深了怎麽還沒休息?”
羅夜木見羅絮兒微微敖紅的眼睛,不由得心生内疚,又暗暗怨恨羅公遠不早早了事出來。
羅絮兒拉過了羅夜木的手,道:“夜兒去了那麽久都還沒回來,我實在放心不下,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說着,就把羅夜木向家裏帶,但見羅公遠跟在身後,就立馬停住了腳步。
“父親大人又跟來做什麽?”
“我原本也不想跟着的,但你那心肝寶貝兒子可是非要我進門不可呢。”
羅公遠得意的撇撇嘴,又拍了拍手中的匣子,道。
“娘親,他有雀袶。”
“哼,既然如此,随我進來吧。”
羅絮兒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便一腳跨進了門裏。
“娘親,狐狸呢?”
“你說要把那畜生放在你的房間,我就命阿三阿四給布置了一下,抱它進去了。”
羅絮兒一面說着,一面快步穿過門廊,走到了羅夜木的房間門口。
隻見門前有一身穿青色粗布衣服的仆人,長相憨厚,青黑的臉上多少帶了些紅潤,那人便是阿三阿四中的阿四了。
阿三和阿四是羅府的仆人,兩個人都是啞巴,平日裏隻是做些粗活。問起他們如何來羅府的,羅絮兒也隻說他們身世可憐,便收留了做仆人,一來家裏有個照應,二來他們也謀得了活路。
其實,羅夜木也不敢确認,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阿四。
因爲阿三阿四是一對雙胞胎兄弟,兩人長相驚人的一緻。他便認了其中一人叫阿四,之後便見了阿三叫“阿四”,見了阿四也依舊喚對方“阿四”罷了。好在兄弟兩人都是啞巴,即使叫錯,他們也不會開口糾正,所以羅夜木也就自顧自的叫着了。
“阿四,公子回來了,去打盆幹淨的水來,給公子淨手洗臉。”羅絮兒吩咐着。
阿四高興的點了點頭,讓出了門口的位置,便腳步輕快的一溜煙兒走遠了。
“它就在房間裏,快些進去吧。”
羅絮兒先一步推開了房門,将羅夜木和羅公遠讓進了房間中,自己則跟在了他們二人身後進入了房間。
此時,房間内桃花木床榻上,那隻火紅皮毛的狐狸微微長着嘴,正“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氣,它的胸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時發出幾聲“吱吱”的雖細小卻慘烈的叫聲,羅夜木不須仔細查看,便可見到那胸口上那狹長的傷口,雖然沾染在皮毛上的血色已經烏黑,但那傷口卻依舊猙獰可怖。
“既然雀袶已經拿到就可以救它了。”羅夜木催促道。
“那是自然。”
羅公遠輕松的回答道,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桌子上,正要準備除了匣子上面的一層黑布,但手卻停住了。
“又怎麽了?”見羅公遠停了手,羅夜木不解的問道。
“哦,沒什麽,隻是……”
羅公遠欲言又止。
“你盡管直說就是。”羅絮兒不耐煩的催促道。
“乖外孫,你之前從未練過道法,更不提那精深的仙術了,如果我開了這匣子,怕是會有什麽閃失。你方才也聽那霍将軍說了,它被采下的時候,還是個活物呢,再遇着旁的麻煩可就不好了。”
“不必管我,隻管就那狐狸。”
“絮兒……我的乖外孫不聽我的也就罷了,但你是知道其中道理的,如果你也怕出個閃失,我可就現在動手了。”羅公遠說罷,便擡手将匣子上的黑布取下,就要伸手取出袖口中的鑰匙。
“慢着……”羅絮兒臉色一沉,阻止了羅公遠,她又将羅夜木拉到一旁,小聲嘀咕了兩句,“這個……夜兒,那妖道士說的對,這雀袶千年神草,而且邪性的很,你還是出去避避吧,這裏爲娘守着。”
“你們兩個都出去吧,不要在房間裏妨礙我醫治這狐狸了,你們要是信不過便就守在門口,我可不是那種不講信義之徒。”
羅公遠忽然嚴肅起來,劍眉蹙成了一團。
羅夜木盯着羅公遠遲疑了片刻,便主動拉着羅絮兒的手走出了房間門。
“夜兒,你不怕他再耍花招?”羅絮兒不放心的繼續咕哝了一句,不忘回頭看看。
“沒關系,我們暫時信他,如若他敢使詐,我定讓他償還于我。”
羅夜木的臉色生了一陣寒氣,眼神也較以前淩厲許多,這讓見慣兒子溫馴的羅絮兒不免吃了一驚。
話畢,兩人皆出了房門,又聽得羅公遠吩咐重新将房門關閉。
房門關閉後,不時,便聽得屋裏傳來羅公遠叽裏咕噜的念咒聲。
“啪”隻見屋内金光一閃,又聽得“嘭”的一聲巨響,之後便傳來小童的咳嗽聲。
羅夜木聞之,趕忙推開房門,一個踱步進了房間。
卻見諾大的房間中,隻有床榻上的那個由狐狸化身而成的小童,羅夜木走上前一步,檢查小狐狸已無大礙,便放下心來。
回神之際,卻再也見不得羅公遠的身影。
羅夜木暗自叫了一聲不妙,道:“羅公遠人呢?”
小童揉了揉眼睛,回話道:“主人剛剛施了幻術走了。”
羅夜木連忙去尋桌子上的那紫玉匣子,卻連剛才包裹匣子的黑布也沒見到。
小童像是想起了什麽,翻找起枕邊的物什,接着便将一封信遞到了羅夜木手中,道:“對了,這是主人讓我交給小公子的一封信。”
羅夜木接了信,匆忙拆開查看。
隻見信上寫道“暫借雀袶,狐狸無礙,多謝照顧”幾個字,随信還附送了一顆泛着黑漆漆光澤的類似牙齒的不明物體。
羅夜木忽而輕笑起來,果然,又被這妖道士給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