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晚上十二點,我剛和老媽挂電話,雖然這段是打得天翻地覆,但是我還是千篇一律地報着平安,實在沒辦法,“今天我殺了幾個”,“今天我砍了一台機甲,但是我挨了兩槍,好歹沒死”,“今天我和多少多少機甲打了多少多少仗”之類的話,正常人聽了估計都會睡覺做惡夢,更何況是我老媽。
“轟”
我正準備說晚安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一個劇烈的爆炸聲,聲響之大,幾乎把我的宿舍玻璃窗碾碎。
“小項,什麽聲音,你那邊怎麽了?!”
那頭傳來了老媽驚駭地詢問,我趕緊捂住話筒胡亂搪塞。
“沒事沒事,隔壁維修車間的煤氣罐又掉下來,我去幫手,先不說了。”
扯淡完畢我馬上切了通訊,事實證明我這個決定完全正确,因爲很快基地内的爆炸聲就連成了一片,不少建築都冒出了燃燒的火光。
該死的,爲什麽警戒中心一點反應也沒有。
此時,整個宿舍樓都陷入了一片混亂,踩樓梯和從上鋪跳下來的腳步聲亂七八糟的響起來,有人在我的單間外死命地砸門。
“快點起來,薩摩軍打過來了!”
廢話,外面打成這樣,瞎子才看不見。
我立刻披上外衣跑出去,剛沖到寝室樓下,我正好看到五六道長矛般的火光正拉成一排射入基地,機場上頓時火光沖天,一架渾身冒火的重型戰鬥機竟然被整個炸飛了起來,淩空崩解成一堆碎片。
是空對地導彈,而且用的還是重型彈頭!
布設在附近的一門三十五毫米自行高射炮首先噴射出了炮火,然後另一門同型号高射炮也投入了射擊,很快,更大口徑的一百毫米高射炮也開火了,而本不适合在這種情況下作戰的要地防空導彈也在笨拙的移動。
但是這種臨時構築的防空火力很難産生作用,也就是說這裏也不在安全了。
“媽的,快出來!”
我對着還擠在樓道裏的人狂叫,但是話音未落,一枚空對地導彈就準确地擊中了軍官宿舍的上半部分,半層宿舍樓被整個炸碎,我記得至少還有二三十人滞留在上面,看樣子都活不成了。玻璃和建材像霰彈一樣狂射下來,下面的人頓時被砸得頭破血流,我的額頭上也結結實實挨了一磚塊,鮮血直流。
還沒打仗就被放了血,我頓時勃然大怒,同時也确信今天絕不是個做戰的好時間。
但是不是好時間也要打!
我冒着槍林彈雨沖向機庫,此時襲擊者已經改用集束炸彈轟炸,我好幾次差點被飛射的子彈轟成碎肉,最後好歹是沖到了機庫大門前。幸運的是,爲了保存那幾台僅有的雜牌機甲,新建的機甲機庫都是半埋或者全埋入入地下設計的,并加入了大量僞裝,從空中極難識别。
就在我狂輸密碼的時候,天空突然起了異變,隻聽一整極其尖銳的怪異呼嘯響徹地面,看這聲勢,質量至少有四五十噸,而在我映像中絕對沒有那麽大的導彈或者炸彈。
我下意識地擡起頭,正好看見一台拖着火光的機甲無力地墜下,它的背部發動機已經被徹底摧毀,下肢也被砍斷了一條,再也無法維持升力了。數秒鍾後,它沿着水泥路面一頭鏟下去,連彈兩下後,拖着殘損的軀殼一頭撞進了一間庫房的外牆。
“艹你媽的!”
我暴怒地狂吼,因爲我認出,那台造型獨特的機體,是教導團負責當晚執勤的【石勒喀】。
也就是說有弟兄非死即傷。
還好,雖然外面打得天翻地覆,但是四台【加蘭德】和一台【貝林頓】都完成了整備,闖進機庫,我馬上連抗荷服都來不及穿就坐進了其中一台【加蘭德】裏,利用電磁彈射器一口氣殺出機庫,其餘各機也紛紛頂着炮火沖出來。
此時整個空域極度混亂,裝甲機槍爆發出的火線和空對空導彈的尾焰交錯閃爍,超大型的光球不斷在暗夜中爆發,像是一場空中狂歡節,說實話如果是單幹的時候,這種低能見度混戰是我再喜歡不過了,因爲對方肯定投鼠忌器怕誤傷隊友,而我可以肆無忌憚的亂沖亂砍,反正占盡優勢,但是在現在我身邊也跟了一票人,而且空中還有一台陷入苦戰的【黑隼】,我也隻能根據敵我識别系統和艱難的目視,小心地甄别敵人。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簡直像是蒙上眼睛打架,在不到五分鍾的時間裏,我至少和四個目标交戰,射出了四枚空對空導彈,打光了兩個彈匣,但是卻沒有一次确認命中。
混戰以敵機主動脫離告結束,我們亂射一通後,也主動在基地外圍懸停下來。
“這他媽都打得什麽爛仗,活像一盤煮爛的意大利面。”
雨果罵個不停,不過這比喻倒是蠻恰當。
“都還活着嗎?”
我擦了一把滿頭的汗水,在無線電裏喊着。
“基本都活着,但是剛剛又有人被打下去了。”
希特勒回答道。
聽到“又”我差點沒吓死,再一看周圍真的隻有我們五台機甲,而且都是剛沖上的援軍。
“靠,那還傻站在幹嘛,快下去!”
我帶着一群【加蘭德】亂七八糟地壓低了高度,直接在剛剛墜落的【石勒喀】邊上降落,此時其他弟兄都已經操着各種家夥死命地撬整個凹陷進去的駕駛艙,沒有家夥地就踹着裝甲闆不斷往裏面狂吼大叫。邊上還停着外裝甲幾乎被徹底打爛的【黑隼】,讓人稍微安心的是,敞開的駕駛艙完好無損。
機甲剛停穩,我也跳了下去,但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額頭上原本凝固了一些的傷口再次被震裂,疼痛難忍,但是我也管不上這個,随手從旁人手裏奪過一台千斤頂就往【石勒喀】那裏沖,一群人瘋狂地幹了半個多小時才算把艙門弄開,幾個人滿懷希望地把頭探進去往裏看,但是不出一秒鍾,他們就齊刷刷地跑出來,跪在地上狂吐。
準确來說,裏面的機甲兵連屍體也算不上,從腹部以下都被整個打碎,腸子和内髒都被血液擠出來,流得滿座位都是,而上半身則以碎肉的形勢貼滿了整個艙壁,血腥的場面讓人感覺像是開了屠宰場。
因爲太過于急切,我們竟然都沒有發現【石勒喀】的後背上,一個角度緻命的彈洞。
完了,全完了。
我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滿地碎石子上,耳邊傳來一陣工具掉落的“咣當”聲。
鐵牛瘋了,真的瘋了,他扯着嗓子大吼:
“媽的,是哪個死了,快給老子應一聲!”
當然沒有人回應他,鐵牛連吼三遍才意識到自己的語法錯誤,轉而抓過負責值班安排的大頭詢問他今晚的執勤機甲兵。
大頭顯然也瘋了,語無倫次兼思維混亂,一開始竟然說是老大挂了,被鐵牛罵了一通後,又說是我挂了,氣得鐵牛動手就想揍他,最後還是我們死命把他拉住才算完。
這時,道釘走到一片狼藉的駕駛艙邊,用手指把血肉和内髒翻開,像嚴謹的法醫一樣一點點檢查着不成人形的殘屍,然後轉過頭痛苦地說:
“是石頭。”
“艹!”
有人暴怒地一腳踢飛了一個工具箱。
這是個和我交情相對一般的機甲兵,但是接近一年的學習和戰鬥中,大家的感情都非常好,突然有一個人死去了,而且死的那麽慘,讓每一個還活着的人都不好過。
“艹尼瑪的!”
瘋子突然操起把扳手,紅着眼睛就跑,我們趕緊七手八腳地壓住他。
“媽的,你要幹什麽?”
“還幹什麽,老子要殺了這些王八雷達兵,把他們腦漿子都砸出來!”
“**給我住手!”
“……..”
大家扭成了一團,歇斯底裏地大叫,甚至大打出手,最後耗盡了最後一點精力,疲憊而且傷心地停下來喘着粗氣。維堡射手聯隊的雇傭兵們傻愣愣地看着我們,就像是看着一群瘋子,也不知道是該上來拉一把,還是就讓我們這麽瘋下去。
“好了,讓石頭這麽坐那邊晾着還像樣嗎?都特麽起來收拾!”
鐵牛強打精神喝到,我們像喪屍一樣慢吞吞地站起來,順便把遞上鐵鏟肉夾的人踹飛。
“滾,這是我們兄弟,不是特麽的牛排和水泥!”
用手把黏糊糊的肉塊從艙壁上扯下來,放進一個黑色塑料袋裏。肉塊的觸感一遍遍提醒我們,這是我們的兄弟,四五個小時前還在和我們聊妹子的兄弟,四五個小時前還在和我們吹牛打屁的兄弟,可是那又能怎麽樣,一切都被清理掉後,就什麽也沒有剩下了。
教導團之前也死過人,比如李方洲,但是這種事永遠都是人類難以适應的東西,機甲兵也不例外。幹這活的時候我們說出不出有什麽感覺,隻是覺得很殘酷,也很痛苦,但是什麽也做不了。
這活我們一直幹了十幾分鍾,圍在外面的機械師一直在哆嗦,直到我們把塑料袋提走,他們才敢上來給【石勒喀】挂上鈎子,從廢墟裏拖出來。
一群人滿身血迹的走在還冒着硝煙的廢墟上,似乎是件很吓人的事,直接表現就是所有跑動的人員,看到我們這些死氣沖天的家夥,都是立刻一個緊急刹車,然後臉色煞白地轉彎繞行。
“我一定要宰光這些薩摩雜碎!”
提着屍袋,瘋子發出了低沉的嘶吼。
“同意。”
我冷冷地說。
“同意。”
“同意。”
“同意。”
大家一個個的發誓,語氣就像是當初我們在那間廉價情侶旅館發誓要成爲共和國機甲兵時一樣,堅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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