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農曆八月十五,中秋;
清晨,紅月城東,集慶寺,大雄寶殿;
袁四海恭恭敬敬的給葉長青和田寡婦的靈位扣了個頭,嘴裏還念叨着:“葉頭,這世上的事情是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人怎麽着不都還是一個死字麽?或許有一天我就會來找你的,沒準我還不如你呢!你還記得錢四麽?我們接城南中學建宿舍樓工程攪拌混凝土時打盹,掉進攪拌機的那個?後來那水泥我們不是還是用了麽?聽說現在那宿舍樓常鬧鬼!”
“爹!你在說什麽呢?”梅子有些不高興了,雖然她也知道她爹和葉長青私交甚好,但是葉長青已經死了,而且還死得這麽不光彩,在工地送過他一程也就算了,還非要到寺廟裏來超度他?
“梅子,爹沒說什麽,沒說什麽!”袁四海有些艱難的轉過身來,或許前兩天下雨的緣故吧,風濕的老毛病又犯了:“爹隻是想早點給你定門親事,了爹最後一個心願罷了!”
“爹,我還小呢,我不要嫁人!”袁梅有些慌裏慌張的看了站在寺廟門口劉躍進一眼,他的手顯然傷得不輕,還吊着繃帶。
“沒讓你現在就嫁,我隻是尋思着是不是先定親?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的,你不至于連個親人都沒有了!”袁四海總覺得這兩天心裏堵得慌,情緒始終低落:“我看進子爲人老實,和你年紀也般配,要不你們就先定個親吧?工地上的活,始終不是長久之計,進子還年輕,早點換個營生,我這些年多少存了些錢,你們看是不是去做點小買賣?”
劉躍進一直都在聽着,他也知道袁四海喜歡他,可是沒想到這麽突然就把袁梅給托付給他了,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隻是不住的看看袁梅的臉色,又轉過頭看看袁四海的臉色,木納得說不出話來。
袁梅的臉色也很奇怪,一陣紅一陣白的,一時間,大雄寶殿上的氣氛頗有點僵硬。
“了然大師,您來了?”袁四海突然站了起來,滿臉堆笑的說:“這一次麻煩您給長青他們頌經,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是?”
“出家人本無所求,普渡衆生也是份内的事情,不過眼下老衲還真有事相求呢!”了然的須發盡白,但聲音洪亮、步履穩健,看不出他已經是快八十的人了。
“大師盡管開口,隻要我袁四海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辦到!”袁四海很喜歡這廟裏的味道,似乎這裏的一切都能讓他得到安甯的感覺。
“出家人不打诳語,是這樣的,老衲雖然替葉施主和田大嫂頌了一遍金剛經,但是經書第一品有雲:法會因由分,如果不能釋放他們的心魔,他們的靈魂就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因此老衲想煩請袁施主幫老衲取一件物事來!”了然一邊說一邊重新坐回了高高的法壇,理順了袈裟,輕輕敲打起木魚來。
“取東西?什麽東西?還請大師明示!”袁四海擡着頭仰望着端坐在經壇上的了然禅師,隻覺得法師和他身後世尊釋迦牟尼的金身法象似乎已經合二爲一,頓時顯得耀眼高大起來。
“青石,葉施主出事那天你們鑽破的青石!盡可能給我完整的殘片!”了然禅師說完就阖上了眼簾,專心敲起木魚來,幾十個和尚魚貫而入,席地盤膝,似念似頌的唱起經文來。
袁四海有些茫然的看着和尚們,嘴唇動了動,終于還是沒有問出聲來,他知道這該是和尚們做早課的時間了,滿耳的‘如是我聞’和‘須菩提,于意雲何?’讓他更加的覺得自己的無知和卑微,悄無聲息的,他拉着袁梅和劉躍進就走出了集慶寺。
“爹,我們真的去搬那塊大青石麽?”袁梅雖然是在問袁四海,卻與劉躍進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巧嘴角微微一抿,唇角那兩個小小的酒窩真是說不出的俏皮和可愛。
“搬,不過那玩意沉,我要到隊裏找幾個兄弟幫忙,你在家整治點酒菜,等我們回來!”袁四海對女兒和進子之間的小動作早就熟視無睹了,沒說什麽,隻是砸吧砸吧嘴,就一個人往工地上臨時搭建的簡易隊部走去。
“師傅,您爲什麽要那青石?”一個相當年輕甚至應該說是有點稚嫩的小和尚打破了優雅恬美的頌經聲,很多年紀稍長一些的師兄頓時都停止頌經,轉而怒視着他。
“無相,你誦讀經文的時候總是這麽不專心麽?”了然禅師依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卻長歎了一聲:“幽冥結界終于掙脫了道門的法印,今夜月圓之時,如果不能及時阻止結界打通陰陽路,那麽,紅月城将會成爲修羅屠場、人間地獄!”
無相顯然就是那個小和尚的法号,隻見他瞪着一雙神氣的大眼睛問:“幽冥結界?幽冥結界是什麽東西?是妖怪麽?”
“幽冥結界是集結四十萬被活埋的戰士的怨靈結界,其中所包含的能量也随着日月流逝而累積壯大,已經達到了相當恐怖的級數!在一千年前曾經有過一次妖魔沖破結界的事件發生,結果弄得天下大亂,百姓伏屍不下百萬!”了然禅師說話間,手中一直沒有停止的木魚聲顯得有些急促起來,大殿裏的空氣顯得有些壓抑起來。
“師傅,那一次沖破結界的是多少妖魔呢?”無相真有無人相、無我相的風範,完全無視于衆多師兄弟們的憤怒眼神。
“一百零八位!”了然禅師微微睜開了眼睛,安詳慈和的目光在‘撫摸’着弟子們惶恐的心靈:“那一次隻是封住一百零八位妖魔的法印!”
“可是,可是這一次被封印的妖魔是四十萬?”無塵是集慶寺二代弟子中的首座,素來是以心無點塵自居,可此時的他也有些慌神:“那一旦它們發動攻勢,集慶寺乃至于紅月城豈不是要化爲塵煙飛灰?”
“師傅,那爲什麽道家能夠封印住這麽強大的結界呢?”無相似乎完全沒有死亡臨近的覺悟。
“哈哈,無相,你問的正是爲師所想的呀!”了然禅師終于放下了木魚棰,微笑着說:“我想研究一下青石闆上的法印,就是想知道道家的高手究竟是用的什麽法術從而封印住這些妖魔的,或許我們可以從那上面找到可以挽回天劫的辦法來!”
“會是什麽辦法呢?”無相一臉的向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寺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洪亮的笑聲:“大乘佛宗四十七世宗主張允斌拜見了空大師!”
“善知識,智慧觀照,内外明徹,識自本心!”一個慈和的女聲接踵而至:“天師道二十四代掌教陳長如拜見了空大師!”
了然禅師聞言頓時歡喜不盡:“佛宗明道心,道門曉佛理,兩位真是打的好啞謎、參的好天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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