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張漢鼎才把孟虎周身的傷口全部處理了一遍,不過張漢鼎處理傷口的手段非常高明,用的傷藥也十分講究,如果不是醫術高明的人湊近了仔細觀察,是看不出其中的利害的。
終于,張漢鼎長長地舒了口氣,傷口處理完了。
孟虎再感不到一絲的痛苦,原本身上的傷口帶給他的陣陣灼痛已經不翼而飛,現在隻感到一絲絲的清涼,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識也清醒了不少,倏忽之間,孟虎臉色微變,他聽到了一絲細微的腳步聲,正向着這邊急速逼近。
張漢鼎和山豹卻毫無察覺,孟虎正要出聲示警時,那微不可察的腳步聲已經來到了囚室外面,再示警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兩眼一閉,裝出昏死過去的樣子。
張漢鼎以衣袖拭去額頭的汗水,轉身正準備離開囚室時,突覺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已經鬼魅般出現在了他面前,張漢鼎頓時大吃一驚,急退下兩步,吃聲喝道:“誰……呃,帝師大人?”
來人正是帝師史彌遠。
史彌遠陰陰一笑,犀利的目光驟然落在張漢鼎身後的山豹身上,獰聲問道:“這人是誰?”
張漢鼎強自鎮定道:“帝師大人,這是草民的三徒弟。”
說罷張漢鼎又回頭吩咐山豹道:“豹子,還不快向帝師大人見禮。”
“啊?哦。”山豹愣愣地應了聲,上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向史彌遠叩了個響頭,“豹子叩見帝師大人。”
山豹嘴上雖然唱着,心裏卻早已經将史彌遠罵了個狗血淋頭,隻是爲了營救将軍,這個頭他也隻能閉着眼睛叩了。
“你的三徒弟?”
史彌遠悶哼一聲,也沒有過多在山豹身上糾纏,說起來,史彌遠還真沒有懷疑山豹的身份有什麽問題,這倒不是他大意,而是他确信競技場地牢守衛森嚴,沒有大軍接應,隻憑孟虎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的,就算眼前的這個張漢鼎想做手腳,也不可能把孟虎帶出去,别的不說,隻是鎖住孟虎的腳鐐鑰匙,張漢鼎就拿不到。
史彌遠陰冷的目光從山豹身上移開,最終凝注在孟虎身上,問道:“這個叛國賊的傷勢處理得怎麽樣了?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張漢鼎忙道:“帝師大人放心,這個叛國賊死不了。”
史彌遠問道:“你處理好傷口有多久了?”
張漢鼎道:“沒多久。”
史彌遠道:“他爲什麽昏迷不醒?”
張漢鼎道:“哦,是這樣,草民這次用的藥藥性比較烈,這個叛國賊的身體又弱,估計是熬不住昏過去了吧。”
“哼哼。”史彌遠陰聲自語道,“孟虎啊孟虎,你的骨頭不是硬嗎?戰場上身受重傷都跟沒事人似的,照樣沖鋒陷陣,殺人如砍爪切菜,可現在呢?不照樣倒下了,嘿嘿,就這麽點小傷小痛,就熬不住昏死過去了。”
張漢鼎陪着小心,絕不敢輕易吭聲。
史彌遠自言自語了兩句,又問道:“這叛國賊的身體要幾天才能恢複?”
背對着史彌遠的張漢鼎眼珠一轉,應道:“估計得要五天,傷勢才能複原五分。”
“三天。”史彌遠陰聲說道,“本師隻給他三天将養,三天之後他就得上場角鬥,這次他的對手對手将是兩個人,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
“毒蛇佘羽!?”
張漢鼎聽了不由臉色微變,雖然他很少光顧城南大競技場觀看血腥的角鬥表演,不過毒蛇佘羽的兇名他卻還是知道的,這個毒蛇佘羽跟花豹齊英同樣來自東方的死亡大沙漠,聽說也是蛇族的勇士,不但勇力過人,而且箭術通神,四百步外箭不虛發!
毒蛇佘羽被俘押入大競技場當角鬥士也已經有兩年了,這兩年來他憑着一張弓,一柄短劍,不知道殺死了多少兇名赫赫的角鬥士,僅有的一次敗績就是敗在了花豹齊英手下,那還是因爲他的弓弦斷了射不出箭的緣故,正因爲此,花豹齊英在擊敗佘羽之後才沒有将他殺死,而是違背觀衆的意願放了佘羽。
從此之後,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就拒絕互相之間的角鬥了。
這次史彌遠讓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聯手對戰孟虎,在張漢鼎看來,孟虎那是兇多吉少了,就算三天後孟虎的傷勢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了,隻怕也擋不住這兩大兇人的聯手夾擊,不過這些跟他張漢鼎已經沒什麽關系了,他答應文無成的事情已經辦成了,如果文無成再不給他解藥,就算拼着毒發身死也要向朝廷告發這個可怕的陰謀。
轉眼前三天已經過去。
沉寂了三天的城南大競技場再次熱鬧起來,來自洛京城内還有京畿各府的貴族平民全都蜂擁而至,争相目睹即将上演的精彩角鬥,因爲這次角鬥對陣的雙方是孟虎vs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毫無疑問,這将是一場空前慘烈的血腥角鬥。
四周看台上早已經擠滿了平民百姓,隻有北側看台上的大小包廂裏還是空蕩蕩的,距離角鬥表演開始還有段時間,這些貴族大老爺是不可能到場的,而且在帝國皇帝蒙衍陛下到來之前,競技場的書記官也絕不敢提前進行角鬥表演。
血龍谷,地處洛京城南五十裏外。
血龍谷雖然地名兇險,其實地勢平常,也就是一處平常的山谷而已,之所以有這麽兇險的地名,完全是因爲谷中土壤的顔色。
血龍谷中土壤的顔色是血紅色的。
在冶鐵術出現之前,愚昧的上古先民們認爲這是因爲龍的血液從地下滲出,所以才染紅了土壤,所以取名血龍谷,其實這完全是以訛傳訛,高明的冶鐵匠隻憑鼻子就能聞出,這血龍谷中的土壤裏蘊含着豐富的鐵元素,可以提煉出純度極高的精鐵。
所以現在,血龍谷已經成了光輝帝國京畿行省最大的冶鐵礦場,至少兩千名擄自大荒原或者死亡大沙漠的野蠻人正在谷中沒日沒夜地開采礦石,每天都有上萬斤的精鐵從這裏源源不斷地運往帝都洛京,然後又運往各處大大小的鐵器作坊。
當然,谷中除了兩千多名野蠻人奴隸外,還駐紮着一個大隊的警備隊。
從半上午開始,血龍谷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忽然間多了起來,因爲谷外有許多依賴礦場駐軍而生的茶樓、酒肆以及妓院,每天往這裏輸送菜蔬酒水的車輛倒也不少,往來客商也有許多,所以剛開始的時候,血龍谷的駐軍還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到了中午時分,警備隊的隊長終于發現了異常,憑借多年行伍生涯的經驗,他從空氣裏嗅出了危險的氣息,正當他準備下令警備隊全體集結時,那些遊走在谷外的古怪行人突然間都從随行的行囊中抽出了明晃晃的戰刀,嚎叫着往駐軍營地殺将過來。
這些行人從裝束上看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可雙主一交上手,警備隊立刻就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因爲這些“平民百姓”的身手比起警備隊的士兵來毫不遜色,而且下手絕不留情,出手就是以命博命的殺招,血龍谷警備隊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如果僅僅隻有這不到兩百名偷襲者,駐守血龍谷的警備隊完全應付得過來,可問題是血龍谷礦場裏還有兩千多名正在做苦力的野蠻人奴隸,谷外的厮殺很快就驚動了谷中的野蠻人奴隸。
意識到逃命的機會來臨,這些野蠻人奴隸立刻就發動了暴動,留守谷中的那個警備中隊很快就被野蠻人奴隸給淹滅了,把守礦場大門的十幾架神機弩雖然給野蠻人奴隸造成了極大的殺傷,可是最終,野蠻人奴隸還是沖破了礦場大門!
洛京城南,圓形大競技場。
帝國皇帝蒙衍終于出現在了北看台的大包廂裏,身穿華服的競技場書記官恭敬地向蒙衍請示後,正式宣布角鬥表演開始。
競技場書記官慷慨激昂的話音剛剛落下,角鬥場西側圓形拱門後的鐵栅欄便緩緩地升了起來,花豹齊英還有毒蛇佘羽從圓形拱門裏聯袂而出,兩人都隻在胸口還有腰部披挂了兩片皮甲,大片大片古胴色的肌膚,還有強壯的肌膚就那樣赤裸裸地暴露在觀衆的眼皮底下,看到兩人強壯而健美的雄軀,四周看台上的那些騷女人忍不住又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直恨不得沖下角鬥場,讓這兩名強壯的角鬥士把她們騎在胯下操個夠。
北看台小包廂,蒙妍粉臉上的表情可謂複雜至極,有期待,有緊張,還有擔心……
終于,角鬥場中央的地面向兩邊縮了進去,露出了黑黝黝的窟窿,然後,伴随着機械傳動的刺耳嘎吱聲,被鎖住雙腳的孟虎連同腳下的厚重鐵闆從窟窿裏緩緩升了起來,跟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的生襲活虎截然不同的時,孟虎卻躺在地闆上寂然不動,任憑四周看台上的觀衆山呼海嘯,他都毫無反應。
不遠處,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相顧茫然,兩人雖然兇殘成性、嗜血如命,卻也不屑于向個死人逞兇。
北看台大包廂裏,蒙衍忍不住回頭問史彌遠道:“史愛卿,孟虎死了嗎?”
“不可能。”史彌遠陰聲獰笑道,“張漢鼎曾親口跟老臣說過,孟虎的傷勢在五天之後就可以恢複五成,不過以老臣估計,以孟虎強悍的體質以及遠超常人的意志力,也許隻要三天就可以恢複五成體力了。”
蒙衍皺眉道:“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裝死?”史彌遠自言自語道,“這頭猛虎不但兇殘,而且狡猾異常。”
事實上,此時的孟虎的确是在裝死,他正通過微睜的眼簾搜視四周的看台,首先他要找到蒙衍所在的方位,然後他還要在看台上找到接應的人,很快,他就在北看台上找到了蒙衍的大包廂,也找到了接應的人,居然就是小包廂裏的朝霞公主蒙妍。
史彌遠正驚疑不定時,忽有内侍神色匆匆進了大包廂,向蒙衍道:“陛下,不好了。”
蒙衍的眉頭不由皺緊了,神情不悅地喝問道:“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說,出什麽事了?”
那内侍吓得一激泠,顫聲說道:“剛剛京畿總督接到急報,說是城南的血龍谷礦場遭到了不明身份武裝人員的襲擊,守衛礦場的警備大隊倉促應戰,死傷慘重,礦場裏的野蠻人奴隸趁機暴動,眼下已經殺出礦場,正在礦場四周的村鎮燒殺劫掠……”
“什麽?”
蒙衍聞言勃然大怒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血龍谷礦場的書記官,還有那個警備隊長是幹什麽吃的?朕要滅了他們九族!”
史彌遠臉色微變,勸道:“陛下,野蠻人暴亂非同小可,而且還是在天子腳下,京畿重地,影響實在是非同小可,還是趕緊就近征調軍隊前去鎮壓吧。”
蒙衍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問另外一邊的葉浩天道:“葉愛卿,哪支軍隊離血龍谷最近?”
葉浩天不假思索地應道:“禦林軍的前鋒營和骁騎營眼下就駐紮在大競技場外,距離血龍谷不足五十裏,急行軍四個小時就能趕到。”
“好!”蒙衍斷然道,“就派骁騎營和前鋒營去平叛。”
葉浩天答應一聲領旨調兵譴将,安排平叛事宜去了。
角鬥場上,躺在地上裝死的孟虎把這一幕瞧在眼裏,知道蒙妍和文無成的安排已經發動了,當下再不猶豫,輕哼一聲從地上彈身躍了起來。
對面的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齊齊仰天嚎叫一聲,立刻前後分了開來,花豹齊英手持圓盾短劍在前,毒蛇佘羽手持強弓在後,随時準備在孟虎和齊英短兵相接時突發冷箭,這樣的配合簡直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但是,孟虎并沒有理會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翻身躍起後健碩的身軀突然陀螺般轉動起來,鎖住雙腳的那兩條鐵鏈立刻就絞在了一起。
鎖住孟虎雙腳的鐵鏈是可以調節的。
當孟虎關在地牢裏時,這兩條鐵鏈完全縮進機關裏,孟虎的雙腳會被大字分開,根本連并攏雙腿都不可能,但在上場角鬥前,這兩條鐵鏈卻會放出一大截,以便孟虎有足夠的騰挪空間,否則要是孟虎隻能挨打而沒有還手之力,再高的武藝的也必死無疑。
北看台大包廂裏,史彌遠臉色微微一變,旋即又鎮定了下來,心忖孟虎果然狡猾遠超常人,居然想到利用鐵鏈互相纏繞來将其絞斷的辦法,不過可惜,以眼下孟虎的體力,既便利用鐵鏈互相扭絞之力,隻怕也無法将鐵鏈絞斷,這兩條鐵鏈足有兒臂粗細,又豈是那麽容易絞斷的?
離孟虎不遠處,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也是神情茫然,不知道孟虎想幹什麽?
很快,鎖住孟虎雙腳的兩條鐵鏈就已經緊緊絞在了一起,孟虎旋轉的身軀終于停了下來,然後彎腰抓住絞在一起的鐵鏈,猛然大吼一聲,雙手發力使勁一絞,隻聽一陣刺耳的金屬磨擦聲響過,那兩條糾纏在一起的鐵鏈已經被孟虎生生絞斷。
“哈哈哈……”
鐵鏈一經絞斷,孟虎即仰天大笑起來,狂放的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快意。
“什麽!?”
“這……這怎麽可能!?”
蒙衍和史彌遠同時驚得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滿臉的難以置信。
小包廂裏,蒙妍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過她的心裏卻充滿了驚喜,甚至已經激動得熱淚盈眶了,自由了,孟虎終于自由了,隻要掙斷了身上的枷鎖,以孟虎的本事,天下還有誰能夠擋得住他?
花豹齊英和毒蛇佘羽也意識到了巨大的危險,頓時疾退數步,一直退到了自認爲足夠安全的距離之外,然後凝神戒備,再不敢輕舉妄動,毒蛇佘羽的箭已經挽于弦上,強弓也已經換成了滿月狀,鋒利的箭簇也已經瞄準了孟虎的咽喉,卻不敢輕易發出這一箭,沒有花豹齊英的近戰配合,對于孟虎這種級數的高手來說,毒蛇佘羽的冷箭就談不上什麽威脅。
暗中守衛在角鬥場四周的精銳守衛隊立刻發覺情形不對,幾乎是瞬息之間,四周幾十道圓形拱門後面的鐵栅欄已經升了起來,數百名精銳守衛手持各式兵器蜂擁而出,從四面八方向着孟虎圍了過來。
沖殺在最前面的是數十名投槍手,刺耳的破空聲中,幾十槍投槍已經撕裂了虛空呼嘯而至,向着孟虎身上惡狠狠地掼了過來,孟虎冷哼一聲,嘴角驟然綻起一絲不屑的冷笑,健壯的身軀猛然原地一旋,射往身上的數十枝投槍已經被他全部挾在了腋下。
在守衛隊第二波投槍射到之前,孟虎從腋下抽出五枝投槍聚成一團,緊緊握于右手之中再高高舉起空中,然後向着北看台猛然助步幾步,高高揚起的右臂往前狠狠甩出,霎時間,聚成一團的五枝投槍已經挾帶着可怕的尖嘯,向着北看台大包廂中的蒙衍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