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天山東麓。
幾乎是在猛虎軍團再次攻陷西京的同時,公孫項的幽州軍也和秋雨棠的明月主力大軍順利會師了,不過出乎公孫項意料之外的卻是,原本應該處在兩軍合圍之中的猛虎軍團卻居然像空氣般消失了!
因爲大水淹沒了整個青州大平原,青州各城所有的飛鴿情報站都已經被摧毀,再加上秋雨棠的主力大軍又一頭紮進了極天大山,所以這段時候她根本無法接到來自帝國各方的消息,司徒睿戰死,青州殘軍全軍覆滅,虎嘯關被攻陷,這些消息她都不知道!
等到秋雨棠從幽州軍那裏知道這些驚人的消息時,一切都早塵埃落定了。
某處山谷,秋雨棠令将士們臨時辟出一處空地,然後緊急召集蕭浪、拓跋壽、秦風等各大軍團的主将議事,其中秦風雖然還算不上是正式的定州總督,但他畢竟是秦烈的長子,将來繼承秦烈的職位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
另外,明月太子秋野也照例列席會議,不過自從秋風勁被俘的噩耗傳來後,原本活潑好說話的秋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沉默寡言起來,然後發了瘋似地閱讀秋雨棠随軍攜帶的與軍事有關的書籍,好幾次秋雨棠夜半驚醒,發現秋野還在案邊認真地看書。
很顯然的,父皇秋風勁的被俘已經給這位太子爺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刺激。
待衆人到齊,秋雨棠才輕歎一聲,語含憂傷地說道:“各位将軍,告訴大家一個令人痛心的噩耗,帝國最忠誠的宿将,最富聲威的名将,青州總督司徒睿在馳援帝都途中不幸遭遇猛虎大軍埋伏,已經爲國捐軀了。”
“啊!?”
“什麽!?”
“司徒老将軍爲國捐軀了?”
蕭浪、拓跋壽還有秦風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秋雨棠橫空出世前,司徒睿可以說是帝國軍界的一面旗幟,更擁有中土世界不敗名将的美譽,無論是早年在北方戎守定州,還是近三十年坐鎮青州,司徒睿都未嘗一敗,誰也沒想到,臨老臨了,司徒睿卻在孟虎手下接連吃了敗仗,最後還殺身成仁了。
“還有。”秋雨棠再歎一聲,又道,“孟虎曾率領猛虎軍團攻陷了虎嘯關。”
“啥,猛虎軍攻陷了虎嘯關?”
“這不可能!”
“竟然還有這種事?”
蕭浪三人面面相觑,越發不敢相信了,如果猛虎軍真的攻陷了虎嘯關,那公孫項的幽州軍又是如何過來的?
見三人驚疑不定的樣子,秋雨棠向公孫項道:“公孫老将軍,還是你來說吧。”
公孫項點點頭,把他所知情形前前後後原原本本地說了,最後才回頭望着秋雨棠,不無懊惱地說道:“殿下,從帝都直到虎嘯關,幽州軍的斥候兵和朔州軍的輕騎兵可以說是遍布整個中州大平原,既便是百十來人的敵軍滲透也絕對逃不過我軍的眼線,可猛虎軍團這十幾萬人卻愣是憑空消失了,真是邪了門了。”
蕭浪也附和道:“是啊,要說猛虎軍團隻有三五千殘兵,随便找個偏僻的角落一貓,躲過斥候遊騎的搜索也還有可能,可這猛虎軍團是超過十萬人的大軍團啊,這麽多人行軍怎麽可能做到無影無蹤?這事太詭異了?”
秦風突然說道:“殿下,公孫老将軍,這會不會隻是個假象?”
秋雨棠忍不住側頭掠了秦風一眼,公孫項則皺眉問道:“假象,秦将軍這話什麽意思?”
公孫項以爲秦風在諷刺他疏忽大意,所以才把猛虎軍團這十幾萬軍隊給跟丢了呢,公孫項心裏當然不會痛快,語氣便也有些不高興了。
秦風連忙搖手說道:“老将軍别介意,晚輩沒有别的意思,晚輩隻是想說是不是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攻陷虎嘯關的隻是猛虎軍團的一支偏師,而其主力卻早在攻陷帝都之後便已經暗中潛伏起來了?所以才會出現眼下這種情形。”
公孫項恍然道:“你是說猛虎軍團的主力根本沒來虎嘯關?”
秦風攤手說道:“否則怎麽解釋猛虎軍團突然消失這件事?”
“倒也有些道理。”公孫項颔首道,“真要是這樣的話,猛虎軍團會潛伏在哪裏呢?”
拓跋壽忽然說道:“老臣倒有不同的看法。”
“哦?”秋雨棠淡然道,“拓跋老将軍請說。”
拓跋壽向秋雨棠拱了拱手,肅容說道:“帝都方圓三百裏都是平坦的平原,幾乎沒有适合大軍潛伏的隐秘處,所以老臣以爲,猛虎軍團主力潛伏在帝都附近某處是不可能的,而且猛虎軍團攻占虎嘯關的目的明顯是爲了逃回青州,以便跳出我幾路大軍的合圍,孟虎又怎麽隻會派偏師前來呢?”
蕭浪和公孫項同時點頭。
秦風還是有些不肯認同地問道:“可攻陷虎嘯關之後,猛虎軍團怎麽就消失了呢?”
拓跋壽苦笑搖頭,然後四人同時轉頭望向了秋雨棠,秋雨棠凝眉思索片刻,忽然對公孫項說道:“老将軍,能不能把一路上追擊的情形再說一遍,越詳細越好,哪怕是那些不起眼的細節,能想起來的都說說吧。”
公孫項點點頭,不厭其煩地再次叙說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後,等公孫項說到雙龍山盤龍谷的時候,秋雨棠忽然美目一亮,然後舉起小手說道:“老将軍請等一下。”
公孫項立刻頓住話頭,愕然道:“殿下發現什麽了?”
秋雨棠輕輕颔首,若有所思道:“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盤龍谷深二十餘裏,而幽州軍的斥候似乎隻深入了十裏,對吧?”
“是的。”
公孫項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又道,“不過盤龍谷是絕谷,藏兵絕谷是兵家大忌,孟虎不會把他的猛虎軍團藏在谷中吧?”
旁邊的蕭浪、拓跋壽和秦風同時點頭,三人都曾到過雙龍山,也實地勘察過盤龍谷的地形,那裏的确是一處絕谷,隻了狹窄的入口再沒有别的出路,猛虎軍團真要進了那裏,幽州軍隻需要把谷口一堵,那就成甕中之鼈了。
所以說,隻要孟虎的腦子沒有被燒壞,他是絕不會這麽做的。
“不。”
秋雨棠卻輕輕搖首道,“對于這頭猛虎,我們絕不能用常理來衡理!自從這個人出現以來,他所做下的事情有幾件是符合常理的?”
“關狼關之戰,孟虎不聽中軍号令帶着兩百輕兵擅自發起進攻,以緻司徒彪師團慘敗而歸,司徒彪也被陣前斬首,這符合常理嗎?”
“河西要塞之戰,孟虎火燒絕望谷,以不足兩千輕兵大敗拓跋焘兩萬大軍,有人能想到這樣的結果嗎?這符合戰争的一般規律嗎?”
“女兒淚之戰,孟虎以三千蠻騎挫敗秦奢的鐮刀騎士團,以緻司徒睿老将軍的東征功虧一篑,錯失了光複江州的大好時機,換了各位,有膽量用輕騎兵來對付重甲鐵騎嗎?這樣的結果符合常理嗎?”
“再說這次衛國大戰,猛虎軍團都已經到了天狼山口,卻又像個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兜頭殺進了帝國腹地,一舉攻陷了帝都,這符合常理嗎?”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說到最後,秋雨棠的語氣已經漸漸變得緊定起來,“所以,我們絕不能用常理來推測他的行爲,一些我們認爲危險太大,可能做到的事情,也許他就偏偏會去做,比如這盤龍谷,我們都認爲這是絕谷,不适合伏兵,可孟虎也許偏偏不這麽想!”
如果孟虎有幸親耳聽到這番話,他一定會感慨,秋雨棠如果生在戰國時代,她一定會成爲兵法老祖孫膑的紅顔知己,至少她已經領悟了孫子兵法中“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的至無境界,而孟虎正是憑着這套孫子口訣才得以橫行中土世界。
公孫項跺腳懊惱道:“該死,早知道當初就該讓斥候繼續深入搜查。”
“是啊。”秦風也不無惋惜地說道,“猛虎軍團真要藏在盤龍谷中,老将軍的幽州軍隻需把谷口一堵,孟虎就成甕中之鼈了,唉。”
秋雨棠擺了擺手,說道:“公孫老将軍就不要自責了,現在我們最需要擔心的,是猛虎軍團接下來将何去何從,然後再根據猛虎軍團可能的動向,提前做出預判,以便盡快将這支兇殘的虎狼之師殲滅在中州境内。”
“帝都!”沉默寡言的秋野突然語出驚人,“猛虎軍團将再次攻打帝都。”
聽了秋野的話,蕭浪等人還不怎麽相信,秋雨棠卻是花容色變,猛虎軍團真要再次打下帝都,那明月帝國的國威,還有明月帝國軍的軍威就将蕩然無存了,想到這裏,秋雨棠語氣凝重地問道:“野兒,你真認爲猛虎軍團會再次攻打帝都?”
“嗯。”
秋野重重點頭道,“這幾天野兒認真研究了與孟虎有關的戰報,最終發現孟虎不但行事每短出人意料,而且更善于亂中取勝,分析天狼關、河西峽谷、女兒淚以及衛國大戰這幾場大戰,可以發現一個驚人的相似之處。”
“哦?”
“相似之處?”
蕭浪、拓跋壽、秦風還有公孫項等人紛紛轉頭望向秋野,這些軍方高級将領的眸子裏已經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他們忽然發現,這位年僅十二歲的太子爺已經不再是個年幼無知的小孩了,很快,他還将成爲君臨天下的明月新皇。
秋雨棠也向秋野投來鼓勵的眼神,輕輕颔首示意秋野繼續分析。
秋野的表情顯得冷靜而又肅穆,讓人絕對無法把他和十二歲的頑童相聯系起來:“這個相似之處就是,孟虎總是會先想辦法把局面攪亂,局面越亂,他的機會就越大,猛虎軍的勝算就越大,天狼關之戰如此,河西要塞之戰如此,女兒淚之戰還是如此!”
蕭浪等人聞言都情不自禁地點頭表示贊同,事情也的确正如秋野的分析。
秋野接着又道:“猛虎軍團攻打虎嘯關原本應該是爲了竄回青州,可突如其來的大洪水卻截斷了他們的東竄之路,皇姑母的大軍又沿着極天山脈往南碾壓,猛虎軍團一下子就被逼進了腹背受敵的絕境,爲了擺脫困境,孟虎才铤而走險伏兵盤龍谷,這才僥幸躲過了幽州軍和朔州軍的眼線。”
“不過,伏兵盤龍谷隻幫助猛虎軍團暫時擺脫了困境,因爲猛虎軍團仍然還處在一張無形大網之中,往東有大軍和洪水阻截,往北有刀劍峽,有天狼山道,還有五魁山、五魁河、五魁峰三位将軍率領的将近兩個師團大軍的阻截,險阻重重且路途遙遠,往西是大海,往南是天險通天河。”
“猛虎軍團要想掙脫這張大網最終逃回青州,就必須把中州的局面攪亂,而再次攻陷帝都無疑能在帝國軍中引起軒然大波,也将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這時候各路大軍很可能就會自亂陣腳,這時候孟虎和猛虎軍團的機會就來了。”
秋雨棠道:“那麽野兒認爲猛虎軍團的機會在哪裏?”
“水路!”秋野非常笃定地答道,“通天河水道是猛虎軍團最後的機會!”
“什麽?”
“水道!?”
“這……”
秋野話音方落,秦風、蕭浪、公孫項還有拓跋壽等人臉上已經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如果秋野說猛虎軍團能從飛鳥難越的極天山脈裏找出一條道來,他們也許勉強還能相信,可要說猛虎軍團能夠走通天河水道逃回青州,他們卻絕不敢相信。
原因很簡單,因爲明月帝國擁有中土世界最強大的水師!
明月帝國的水師軍團不僅僅隻是用來對付南洋那些島國的,更是爲了對付西北方的幽靈海盜而存在的,有水師軍團在,猛虎軍團要真敢走通天河水道那根本就是找死,要知道水戰根本就不同于陸戰,猛虎軍團在陸地上是猛虎,可到了水中照樣成病貓,因爲蕭成棟的水師軍團就是水中的蛟龍!
秋雨棠的秀眉也不由得蹙緊了,雖然她覺得秋野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也符合她剛才對孟虎“行事不能以常理衡量”的定性,可“猛虎軍團會走通天河水道”這個結論的确太讓人難以信服了,這幾乎就是自殺啊。
明月太子爺再次表現出了與年齡不符的冷靜,沉聲說道:“小王知道各位将軍都不會相信,隻怕連皇姑母也不會相信,不過小王還是請求皇姑母從禁衛、近衛、并州三大軍團中調出一個軍團前往楓林港水師大寨。”
拓跋壽有些迷惑地問道:“涿州軍團現在就在楓城,離楓林港隻有百裏之遙,如果猛虎軍團真的要走通天河水道,也應該由涿州軍團就近保衛水師大寨,太子又何必舍近求遠,從月王這邊調兵呢?”
秋野肅然道:“帝都安危關乎帝國的聲譽,關乎帝國軍隊的軍威,總之帝都絕不能再次落入猛虎軍之手,現在距離帝都最近的涿州軍團還有朔州軍團必須火速馳援帝都,護衛楓林港的任務就必須交給别的軍團了。”
西京,明月帝國帝都。
猛虎軍團中軍大帳,賈無道正在焦急地來回踱步,漆雕子則正在細地研究懸挂在屏風上的明月地圖,仿佛正在極力地尋找着什麽,屏風後面不時傳出一陣陣氣息綿長的鼾聲,熟悉的人都能從特有的節奏中判斷出這是孟虎的鼾聲。
賈無道來回踱走了半個小時,終于無奈地頓住腳步,然後回頭向漆雕子望去。
正好漆雕子也擡頭,兩人的目光相接,然後相視苦笑,局勢都險惡到這般嚴重了,也隻有孟虎還能睡得如此安穩,換了一般的主将隻怕早就愁得寝食不安了吧,還有猛虎軍團的全軍将士,也渾然沒把眼前的惡劣局勢放在心上。
“嘿。”賈無道狠狠擊節,焦急莫名道,“熊霸天怎麽還沒有消息傳回?”
“是啊。”漆雕子輕輕颔首道,“算算時間,楓城的涿州軍團還有白沙灣的朔州軍團也該有動靜了,難道秋雨棠想不到我軍會伏兵盤龍谷,借以擺脫幾種明月大軍的圍追堵截,然後再回師中州奇襲西京?”
“不能吧?”賈無道皺眉道,“連将軍都這麽忌憚秋雨棠,她不至于連這點形勢都判斷不出來吧,而且話說回來,秋雨棠要真隻有這點水準,當初她怎麽可能任借兩個新兵軍團平定聲勢浩大的八王之亂?”
“将軍!”
賈無道話音方落,大帳外陡然響起了一把炸雷般的聲音,緊接着傳來一陣急促而又沉重的腳步聲,片刻後帳簾被人猛然掀開,漆雕子和賈無道急回頭看時,熊霸天鐵塔似的身影已經大步而入,朗聲道,“有消息了!”
漆雕子急問道:“熊将軍,快說。”
熊霸天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甕聲甕氣地答道:“剛剛接到飛箭傳訊,楓城的涿州軍團還有白沙灣的朔州軍團都已經被調動了,現在正以急行軍的速度向西京趕來!”
“好,太好了!”賈無道猛地擊節道,“将軍聲東擊西的計策奏效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