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大喝一聲,手中銀槍疾刺而出,将面前的重裝步兵連人帶盾刺個對穿,再一挑又将重裝步兵的屍體挑起空中,然後叭嗒一聲摔落在地,秦烈再擡頭看時,眼見已經隻剩廖廖幾排重裝步兵了,很快就要突破敵陣了!
“定州軍團的勇士們……”秦烈見狀頓時神情大振,仰天長嗥道,“再加把勁,馬上就要突破敵陣了,殺呀!”
“殺呀!”
“殺呀!”
“殺呀!”
聽到秦烈嘹亮的長嗥聲,定州軍的将士們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突然加緊了攻勢,第三師團的重裝步兵雖然身披重甲而且手持長矛,又有身後弓箭手的壓制,可他們還是被定州軍沖擊得連連後退,這會已經完全落入下風!
尤其是第三師團的方陣中部,在定州軍鋒矢的沖擊下已經岌岌可危,随時都可能被鑿穿。
一旦方陣中部被鑿穿,整個第三師團的步兵方陣就會被定州軍攔腰切成兩截,陷入首尾難以相顧的境地,到時候定州軍就可以從容對其進行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哈!”
秦烈奮力挑飛擋在面前的最後一名重裝步兵,然後仰天咆哮道,“敵陣已破,敵陣已經被攻破了……”
“高興得太早了吧!”
一把嘹亮至令人窒息的聲音突然響起,霎時便将秦烈的吼聲壓了下去。
秦烈急扭頭看時,隻見一騎如飛,從斜刺裏風馳電掣般掩殺過來,刺耳的破空聲中,有淡淡的黑影正挾帶着狂暴的氣勢向他橫掃而至,秦烈的瞳孔霎時收縮,急橫過手中銀槍架在胸前,下一刻,那道淡淡的黑影已經重重磕在銀槍之上。
“咣!”
一聲劇烈的金鐵交鳴聲響過,秦烈頓感胸口如遭巨錘撞擊,原本站在地上的身軀頓時貼地往後滑出了幾十步遠,頃刻間就将身後的定州軍撞得東倒西歪,原本顯得犀利的三角攻擊陣形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有的鋒矢。
“總督大人!”
“總督大人你沒事吧?”
“保護總督大人!”
秦烈身後的近衛軍呼喇喇全湧了上來,将秦烈團團護在中央。
秦烈擺了擺手,強行壓下喉間的鹹腥,然後厲聲喝道:“都圍着本督幹什麽?回去,立即結陣繼續進攻!”
擋在秦烈面前的近衛軍又呼喇喇地散了開來,再次在秦烈身後結成森嚴的攻擊陣形。
秦烈深深地吸了口氣,正欲下令繼續進攻時,剛才将秦烈一槍掃回陣中的那員敵将又兜了回來,敵将緩緩揚起手中那杆烏黑的玄鐵長槍,槍尖遙指秦烈咽喉,冷森森地喝道:“還想繼續進攻?看看你們身後吧,都死到臨頭了!”
“殺殺殺……”
敵将話音方落,潮水般的殺伐聲從定州軍身後還有左右兩翼響起。
秦烈和身後的定州軍急回頭看時,亮如白晝的火光中,無數光輝帝國軍手持長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還有一隊隊挽弓搭箭的弓箭手尾随其後,不斷地将一篷篷密集的箭矢傾洩在定州軍頭上,綿綿不息的哀嚎聲中,缺乏铠甲和盾牌護身的定州軍紛紛倒在了血泊中。
秦烈心頭慘然,心忖孟虎用兵真是名不虛傳,這麽快就找到了三角攻擊陣形的命門并做出了相應的安排,難怪司徒睿那老東西都在他手底了吃了虧,不過就算是這樣,定州軍也絕不會輕易認命的,就算是全軍覆滅,也定要殺個血流成河!
咬了咬牙,秦烈仰天長嘯道:“後退或者潰逃隻能是死路一條,隻有向前進攻才可能死中求活,定州軍的兒郎們,随本督……殺!”
“殺殺殺……”
秦烈身後的定州軍紛紛嚎叫起來,然後潮水般往前掩殺過來。
孟虎哂然一笑,手中玄鐵長槍往前一引,手持雙鐵戟的張興霸已經率領五千近衛軍席卷向前,然後與掩殺過來的定州軍惡狠狠地撞在一起,劇烈的撞擊聲、利刃切開骨骷的碜人聲還有兩軍将士慘烈的哀号聲霎時響徹雲霄……
幽暗的夜暮下,定州軍僅剩的殘騎正在倉惶逃竄,馬肆風的騎兵師團在追出二十裏後就沒有再繼續追殺了。
“籲……”
見敵騎沒有繼續追殺,秦風便輕輕一勒馬缰,喝住了胯下坐騎,秦雲和殘存的八千多騎見狀也紛紛喝住了戰馬。
秦雲策馬來到秦風面前,黯然道:“大哥。”
秦風從馬背上伸過手來,輕撫着秦雲的肩頭安慰道:“三弟不用傷心了,父親戎馬一生,最大的願意就是能在晚年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如今他終于實現自己的夙願了,我們應該替他感到高興才是。”
“嗯。”秦雲重重點頭道,“能在晚年馬革裹屍,是武将的最高榮譽。”
秦風道:“父親雖然不在了,可隻要我們四兄弟還在,定州秦家就絕不會垮,定州軍團也絕不會垮!”
毒水河畔。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聲中,又一陣亂箭從天上攢落,無處可躲的定州軍又倒下了一大片。
秦烈臉色酡紅,柱槍肅立定州陣中,他的肩膀上分明還插着兩枝重箭,秦烈身邊現在已經隻剩不到兩千人了,這兩千殘兵以圓形陣将秦烈死死護在中央,定州軍的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光輝帝國軍,就像無窮無盡的汪洋大海……
定州軍雖然重創了光輝帝國軍,最終卻還是沒能突圍而去!
定州軍的老兵雖然厲害,但是輕步兵的血肉之軀終究無法抵擋重铠長矛的進攻,更何況對方還有孟虎這樣的指揮官,雖然敗了,秦烈心中卻沒有多少遺憾,瓦罐不離井邊破,将軍難免陣上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結局了!
倏忽之間,秦烈嘴角已經綻起絲從容的笑意,大喝道:“孟虎将軍,本督有話說!”
孟虎緩緩揚起手中的玄鐵長槍,正挽弓搭箭的弓箭手便紛紛又放下了手中的長弓,擋在前面的重裝步兵也如波分浪裂般向兩側讓了開來,孟虎策馬緩緩行至定州軍的圓陣前面,冷然道:“秦總督還有什麽遺言要交待嗎?”
秦烈單手執槍從定州軍中緩步而出,走到孟虎馬前十步之遙處才駐足,說道:“孟虎将軍,今日之戰勝負已分,你赢了,本督輸了!本督願意親手獻上自己的頭顱,隻求将軍能夠放這兩千多将士一條生路……”
“呵呵。”孟虎冷笑道,“秦總督可真會說笑。”
秦烈皺眉道:“孟虎将軍真的要斬盡殺絕嗎?”
孟虎冷然道:“秦總督,易地相處,你會高擡貴手嗎?”
秦烈斷然道:“不會!”
“那就是了。”孟虎獰聲說道,“秦總督,你實在不該招惹我們猛虎軍團的!”
秦烈緩緩舉起手中銀槍,森然喝道:“孟虎,那就讓我們做最後的了結吧!”
孟虎翻身下馬,右手倒拖着玄鐵長槍,沉聲說道:“秦烈,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本将軍向你保證,在你死後絕不亵渎你的屍體!”
“多謝。”秦烈一引銀槍,疾步奔行孟虎,獰聲喝道,“接招吧!”
十步的距離轉瞬即至,森冷的破空聲中,秦烈的銀槍已經毒蛇出洞般惡狠狠地刺向孟虎的咽喉,孟虎的身形巋然不動,就在秦烈的銀槍即将刺中咽喉時,健碩的身軀陡然詭異地往旁邊一閃,秦烈勢如閃電的一刺便已經落空。
槍勢落空,秦烈便心知不妙,急擰身後撤時已經來不及了。
一點黝黑的幽芒突然從孟虎左腋下激射而出,一閃就洞穿了秦烈的胸膛,秦烈健碩的身軀劇然一顫,殷紅的血液頓時像泉水般從他嘴角汩汩溢出,有些困難地低下頭來,隻見一杆通體烏黑的玄鐵長槍已經把自己的胸腔連同心髒整個刺穿……
秦烈掙紮着舉起雙手,正了正頭上的總督頭盔,這一刻他臉上沒有絲毫的痛楚之色,有的隻是滿足、欣慰還有淡淡的微笑,臨咽氣前,又以堅澀的語氣對孟虎說道:“孟虎,本督有個兒子叫秦勇,将來在戰場上你會遇到他的……”
孟虎殘忍地抽回玄鐵長槍,冷酷地回答道:“本将軍等着他來報仇!”
秦烈最後看了眼四周的夜空,健碩的身軀晃了兩晃,然後直挺挺地仆倒在地。
“總督大人!”
“爲總督大人報仇!”
“弟兄們,跟他們拼了!”
秦烈即死,剩下的兩千多定州軍頓時就像發了狂般向孟虎掩殺過來,孟虎嘴角霎時綻起一絲猙獰的殺機,手中玄鐵長槍舉起又重重落下,霎時間,密集如雨的重箭已經從四面八方向着包圍圈中的定州軍頭上攢落下來。
綿綿不息的哀嚎聲霎時響徹雲霄。
孟虎再沒有回頭多看一眼,手執玄鐵長槍大步而去,孟虎身後,試圖給秦烈報仇的定州軍就像是被割到的野草般紛紛倒伏在地……
半夜時分。
賈無道神情凝重地走進了孟虎的行帳,正和孟虎議事的漆雕子立刻起身,急聲問道:“賈兄,第三師團的傷亡情況怎麽樣?”
賈無道歎了口氣,黯然道:“秦烈的定州軍的确是名不虛傳啊,既便失去了戰馬也還是給正面的第三師團造成了極大的殺傷,其中直接面對定州軍三角鋒矢的兩個重裝步兵聯隊幾乎傷亡殆盡,兩翼的兩個聯隊傷亡也不小,隻有壓陣的弓箭手聯隊沒什麽傷亡。”
孟虎皺眉道:“總共戰死了多少人?”
賈無道舔了舔嘴唇,有些堅澀地答道:“不算馬肆風騎兵師團的傷亡,西部軍團總共戰死了一萬六千餘人,另外還有三千餘人身受重傷,這些将士怕是活不過明天了!唉,現在我們西部軍團滿打滿算也就兩個整師團了。”
漆雕子聞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孟虎也是心頭冷然,黑風口、毒水河連續兩場惡戰下來,西部軍團已經戰死了将近五萬人了!單從傷亡數字來說,如果再有兩次黑風口、毒水河這樣的惡戰,孟虎的西部軍團似乎就要全軍覆滅了?
但孟虎卻不會這麽想。
在孟虎看來,這兩場惡戰就是兩次殘酷的淘汰賽,不夠強壯或者無法适應殘酷戰場的弱者都已經被無情地淘汰掉了,而幸存下來的都是足夠強壯并且能夠很快适應殘酷環境的優勝者,他們已經從新兵蛋子成長爲真正的老兵!
如果從頭再來,孟虎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兩場惡戰!
西部軍團雖然損失了一半的軍隊,但戰鬥力卻絕對提高了,現在的五萬大軍,比起最初的十萬大軍隻強不弱,而且強出的絕不是一點點!
這就是戰争,殘酷而又血腥的戰争,傷亡和精兵永遠都是形影不離的,沒有傷亡就出不了精兵,要想練就一支精兵就必須付出足夠的人員傷亡,既要想練出精兵卻又不願意付出傷亡,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漆雕子吸了口氣,說道:“将軍,現在是不是該撤兵了?”
孟虎嗯了一聲,沉聲道:“蒙衍的中路大軍已經泥綽深陷,西部軍團也已經連續打了兩場硬仗了,練兵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是時候撤兵回西陵了。”
漆雕子将地圖在行案上沙地攤開,然後手指地圖說道:“我軍在已經在列柳城和黑風口之間耽擱了不少時間,秋雨棠調集的軍隊很可能已經到位,雖然現在還沒有蠻騎回報,但不出意外的話,東南邊的列柳城,還有東北邊的殺虎口應該都有敵軍把守了!”
“殺虎口!?”
孟虎聞言不由蹙緊了眉頭,雖然他從來就不相信神神鬼鬼那套玩意,可這外地名聽起來太兇險了,孟虎本能地感到有些心驚肉跳,他娘的,取什麽名不好,偏要取殺虎口?殺哪門子虎,殺他這頭猛虎嗎?
漆雕子還以爲孟虎在問殺虎口的位置,便在地圖上找到了殺虎口的位置,接着又道:“将軍請看,殺虎口就在這個位置,要想撤回天狼關隻有兩條路可以走,或者南下列柳城繞過大虎山再折道向北,這條路是坦途,敵軍無險可守,但至少要走上千裏!”
“如果直接往東北方向通過殺虎口,再從殺虎口前往天狼關,距離就近多了,隻要走五百裏就夠了,但這是條險路,因爲殺虎口的地理位置很兇險,一旦殺虎口有敵軍重兵把守,而秋雨棠的追兵又尾随而至,那我們的處境就相當危險了!”
賈無道不假思索地說道:“将軍,卑職的意思還是走列柳城,殺虎口雖然路近,可老漆剛才也說了,秋雨棠調集的幾路大軍中有一支很可能就在殺虎口,萬一到時候真的拿不下殺虎口,而秋雨棠的大軍又尾随而至,那就慘了。”
漆雕子搖頭反駁道:“可是老賈你想過沒有,繞道列柳城至少得走上千裏,在我們趕到天狼關之前,秋雨棠完全可以把駐紮在殺虎口的軍隊東調堵住天狼山道,天狼山道狹窄,明月帝國軍隻需築起一座簡易營寨就足夠擋住我們一段時間,到時候秋雨棠的大軍再尾随而至,局面隻怕更加兇險。”
“那……”賈無道想了想,又道,“那我們索性先回河原,然後再走河西峽谷。”
漆雕子苦笑搖頭,這個提議孟虎是絕不會考慮的,西部軍團真要回師河原,立刻就會驚動蒙衍,蒙衍不是傻瓜,知道北翼偏師敗退肯定也會跟着撤兵,中路大軍一撤,孟虎的如意算盤就完全落空了,到時候西征失利的罪名就會扣在孟虎頭上,更要命的是蒙衍的西征大軍實力未損,一旦翻臉,孟虎很難讨到便宜,搞不好就真的要上青牛山落草爲寇了。
果然,孟虎不假思索地說道:“河西峽谷絕不能走!”
漆雕子忽然心頭一動,說道:“将軍,卑職有一計。”
五天後,秋雨棠終于率領大軍趕到了毒水河畔。
荒涼的雪原上赫然擺放着無數明月将士的屍體。
四萬多具明月将士的屍體被一排排、一層層擺放得井然有序,還按照軍中職銜高低擺成了金字塔狀,位于塔尖位置的赫然就是定州總督秦烈!孟虎兌現了承諾,沒有亵渎秦烈的屍體,還特意用一面明月戰旗将他的屍體包裹起來。
戰旗裹屍,那榮譽可比馬革裹屍要高得多了。
“父親!”
“父親!”
“父親哪!”
看到秦烈的屍體,秦風、秦起、秦雲三兄弟頓時策馬沖到塔前,又翻身下跪倒在泥濘的雪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定州軍團的将士見狀也無不黯然神傷,既悲傷手足兄弟的逝去,更悲傷定州總督秦烈的陣亡。
秋雨棠的馬車緩緩停住。
車簾掀處,一身素衣的秋雨棠已經緩步走下馬車,走到秦烈的屍體前深鞠一躬,以清冷肅穆的聲音說道:“秦老将軍忠君體國,堪稱帝國軍人之楷模,今不幸爲國捐軀,小王定當秉明皇帝,追授秦老将軍爲帝國元帥。”
秦風、秦起、秦雲三兄弟聞言微微色變,姚苌也是滿臉羨慕之色。
明月帝國的元帥相當于光輝帝國的指揮官,曆來也隻有皇家的直系子女才有資格擔任帝國元帥,比如秋雨棠現在就是帝國元帥,隻不過她身上頭銜太多,既是公主又是元帥,更是明月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女性親王,所以别人習慣于稱她爲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