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帝國西京,月王府。
秋風勁走進月王府後花園的時候,秋雨棠正在聽雨軒裏撫琴,婉轉哀怨的琴聲在夜空下幽幽傳來,使人聞之心碎,站在聽雨軒外隻聽了一會,秋風勁便感到鼻子發酸,兩行清淚已經不可控制地順着臉頰滑落下來。
這一刻,秋風勁終于知道後悔是什麽滋味了!
早知今日,當初就該聽取皇妹的建議駁回司徒睿的東征計劃,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眼下進退維谷的尴尬局面,皇妹的未婚夫婿司徒昊也就不會戰死在異國他鄉了,皇妹她也就不用守這望門寡了,這一刻,秋風勁真的希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時光不能倒流,現在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秋風勁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秋雨棠提這事,秋雨棠新喪未婚夫,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秋風勁真的無法面對秋雨棠那雙哀傷的雙眸,站在聽雨轅外猶豫了半晌,秋風勁終是輕歎一聲,轉身準備走開。
“外面是皇兄嗎?”
就在這時候,聽雨軒裏忽然傳出了秋雨棠略顯沙啞的聲音。
秋風勁臉上浮起一絲汗顔,轉身進了聽雨轅,憑窗而坐的秋雨棠款款起身,向秋風勁淺淺一禮,低聲說道:“小妹見過皇兄。”
“快快免禮。”秋風勁急忙上前扶起秋雨棠,一低頭又看到了妹妹清減的花容,不由心頭大恸,黯然說道,“棠妹你瘦了。”
秋雨棠嘴角忽然綻起一絲凄婉的笑容,問道:“皇兄,是不是那邊發生什麽變故了?”
“唔。”一說到軍國大事,秋風勁的心情又變得凝重起來,點頭輕唔了一聲,說道,“剛剛得到消息,燕王蒙恪出面調停,有機會登頂的三位皇子已經達成妥協,近衛軍團已經進至雁門關,西北軍團和西南軍團也已經集結完成,随時可以馳援西陵。”
秋雨棠問道:“老将軍那邊呢,還是沒什麽進展?”
秋風勁應道:“剛剛又接到了老将軍的飛鴿傳書,兩天前老将軍與那頭猛虎又交了一次手,先是大勝,一舉殲滅了敵軍六七千蠻騎,接着卻又大敗,定州姚明遠師團在追擊中被孟虎反戈一擊打得全軍覆滅,唉……”
說到這裏秋風勁忍不住歎了口氣,這仗打的讓他有些不敢相信,要不是司徒睿的人品有口皆碑,他幾乎就要認爲司徒睿是在慌報軍情了!
這算怎麽回事麽?剛打了場大勝仗,殺得敵軍就隻剩下三四千殘兵敗将了,可一眨眼的功夫,卻又讓對手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姚明遠一個整師團,兩萬五千多騎兵居然被三四千殘騎打得全軍覆滅了。
秋風勁活到三十多歲,皇帝也當了十多年了,這樣玄乎的仗就連聽都沒聽說過。
秋雨棠臉上卻沒有絲毫異色,淡然說道:“戰場上的形勢瞬息萬變,勝負往往隻在一念之間,從老将軍之前傳回的幾封書信分析,這個孟虎應該非常善于捕捉戰機,用兵又狠,姚明遠是輕敵了,他犯了兵家之大忌。”
“唉。”
秋風勁又歎了口氣,黯然道,“總之西陵的戰事很膠着,洛京那邊又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三個軍團的光輝大軍随時都可能馳援西陵,局勢很不妙啊,朕想聽聽皇妹你的意見,這仗還有繼續打下去的必要嗎?”
秋雨棠道:“皇兄,洛京那邊談不上什麽變故,出現這樣的局面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小妹還是那句話,如果老将軍能在兩個月内打下西陵,則大事可爲,如果兩個月内打不下西陵,那還不如趁早撤兵,現在兩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天,留給老将軍的時間已經隻剩下一個月了。”
秋風勁眸子裏不由又浮起了一絲希冀,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皇妹的意思是……老将軍還有機會?”
秋雨棠輕輕颔首道:“蒙衍的近衛軍團雖然已經進至雁門關,可雁門關距離西陵還有一千多裏,按正常行軍速度需要走二十天,急行軍也需要半個月才能趕到,不過西北軍團和西南軍團還沒趕到雁門關,所以時間出兵的時間還要拖後半個月。”
秋風勁忽然問道:“有沒有這種可能,蒙衍的近衛軍團先從雁門關出發,然後讓西北、西南兩個軍團直接向西陵進發,三路大軍分進合擊,在西陵彙合?如果這樣的話,光輝帝國的援軍就有可能在半個月後趕到西陵。”
秋雨棠輕輕搖頭,說道:“蒙衍真要這麽做,那倒是帝國之福了。”
秋風勁不解地問道:“爲什麽?”
秋雨棠道:“如果蒙衍真搞什麽分進合擊,司徒老将軍大可以暫時放下西陵,調集大軍先行擊潰蒙衍的近衛軍團,則鄭重光的西北軍團和樂虞的西南軍團就會不戰自退,真要是這樣,帝國就要在皇兄手中增加到十個州了。”
秋風勁也不笨,轉念一想就明白了,光輝帝國的幾位皇子雖然暫時達成了妥協,可這畢竟隻是暫時的協定,是經不起任何風浪的,一旦蒙衍的近衛軍團潰敗,另外兩位皇子便有了保存實力的借口,西北、西南兩個軍團的撤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兩天後,雁門關,近衛軍團駐地。
滿腹心事的史彌遠正在帳外來回踱步,他心裏正在犯難,因爲他剛剛接到了洛京以八百裏加急送來的火漆書信,這封書信其實并非來自洛京,而是來自西陵,是西部主祭羅道南以飛鴿傳書送往洛京,又讓帝國宰相兼帝國主祭曹墨轉呈給二皇子的。
羅道南在信中叙述了兩件駭人聽聞的大事。
第一件大事就是孟虎在西陵搞出個逼捐事件,居然以武力逼迫西部行省的貴族和祭司們捐增他們名下的财産和田産,這在光輝帝國幾百年的曆史上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管孟虎最後會受到怎樣的審判,這家夥也算是開了曆史的先河了。
這第二件事也是最讓史彌遠頭痛的事,那就是趙青菡已經名花有主了!
二皇子蒙衍迷戀趙青菡其實是個秘密,在帝都,大皇子和三皇子爲了趙青菡争風吃醋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二皇子蒙衍從未在公開場合表現出對趙青菡的愛慕之意,可作爲蒙衍的座師兼心腹幕僚,史彌遠深知蒙衍對趙青菡的迷戀有多深。
可是現在,趙青菡卻把皇帝陛下賜給她的七星寶刀贈給了孟虎,這柄七星寶刀可是有特殊含意的,一旦贈予了孟虎,那就是說趙青菡已經把她自己的終身托付給了孟虎,羅道南那家夥還在信中隐諱地提及,趙青菡甚至已經失身給孟虎了!
史彌遠完全可以想得到,蒙衍聽到這個消息時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暴怒,一定是暴怒,然後不等西北、西南兩個軍團趕到,就會不顧一切帶着近衛軍團馳援西陵,史彌遠太了解蒙衍了,他絕對會這麽做!
史彌遠正自猶豫不決時,一道人影忽然從帳後閃了進來,一眼瞥見史彌遠緊緊握于手中的火漆書信,不由咦了一聲問道:“咦,彌遠先生,你拿在手裏的好像是八百裏加急的火漆書信吧,難道出什麽大事了?”
史彌遠回頭一看,卻是近衛軍團的幕僚長樸散之,心裏便不由得歎了口氣,這封火漆書信既然讓樸散之看到了,史彌遠就是想瞞也瞞不下去了,事到如今,也隻能把這封書信轉呈給二皇子蒙衍了。
“也沒什麽大事。”史彌遠搖頭苦笑,将書信遞給了樸散之,“不過也不是什麽小事。”
史彌遠是秦王蒙衍的座師兼心腹幕僚,秦王府的許多情報機密都是他一手掌握的,所以拆封八百裏加急的火漆書信很正常,樸散之身爲近衛軍團的幕僚長,當然也是秦王蒙衍的心腹,自然也有資格參與機密。
看罷書信,樸散之頓時臉色大變道:“彌遠先生,這可是大事,應該立刻禀報殿下知道。”
史彌遠輕輕颔首,說道:“走吧,我們這便去禀報殿下。”
史彌遠和樸散之來到蒙衍行轅的時候,蒙衍正對着唐寅所繪的那幅美人圖獨飲。
桌上沒有下酒菜,就隻一壺上好的女兒酒,酒已經讓蒙衍幹掉了大半,蒙衍臉上也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看到史彌遠和樸散之兩人進來,蒙衍臉上立刻流露出一絲不悅,這個時候他不希望有人打擾。
“你們怎麽來了?”蒙衍的臉色顯得有些陰沉,“鄭重光和樂虞有消息了嗎?”
樸散之回頭望着史彌遠苦笑,史彌遠上前把那封火漆書信放到桌上,低聲說道:“殿下,這是西部主祭羅道南以飛鴿傳書送往洛京,委托曹墨大人以八百裏加急送來的。”
“八百裏加急?”
蒙衍臉上的幾分酒意立刻煙消雲散,卻沒有看信的意思,而是蹙眉問道,“信裏都說了些什麽?”
史彌遠不敢隐瞞,隻好将羅道南信中所說的兩件事如實說了出來,聽完史彌遠的叙述,蒙衍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然後一把抓起桌案上的酒壺重重擲于地上,陶制的酒壺霎時碎裂開來,壺裏的酒水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