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崔遠鍾并不陌生,這是魔石之槍的聲音!
他向前一步,卻發現傅苦禅苦笑着站了起來,執劍的右臂軟綿綿地垂下,半邊身上都是血迹。
“魔石之槍,威力竟然如斯……”
并不是沒有見過魔石之槍的射擊,但是親身被魔石之槍射中的感覺與見過射擊的感覺是完全兩回事,傅苦禅雖然仍保持了鎮定,心中卻也爲之震驚。
比他更爲震驚的崔遠鍾,他驚愕地回過頭去,卻發現身後廟門口沖進一隊魔石戰士,他們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傅苦禅,這些自戰場上浴血而來的戰士身上的殺氣,絲毫不遜色于這位劍宗。
“你們……”原本蓄勢待發的崔遠鍾看着這群士兵,正要說什麽,突然間從士兵之後繞出一個人來,那人面沉如水,留着長須,正是曾經與五弟子打過交道的展修。他是泰武帝的親信,專門負責刺殺與捕諜,他到了這兒,證明這事情已經驚動了泰武帝了。
“展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崔遠鍾雙眉一豎,對于這位展修,他一直覺得陰險詭谲,與他的脾氣并不相投,但華閑之對他相當客氣,曾說他是爲千萬人忍辱負重的人物。
“奉陛下之命,捉拿欽犯傅苦禅。”展修簡短地說道,他盯着傅苦禅,緩步向前道:“傅苦禅,還不跪下束手?”
傅苦祥并沒有爲自己喊冤,他微微一笑,臉上愁苦之色竟然全部消失了:“原來如此……”
“展大人,這事情……這事情能不能暫且放下,我自然會去陛下那兒請罪!”傅苦禅越是不爲自己辯解,崔遠鍾心中越是覺得郁憤,他向展修做最後的努力,但展修卻隻是淡然一笑:“遠鍾,這事情不是你能擔待下來的,你還是退下吧。”
“可是……”
“遠鍾,你們知道這傅苦禅與大逆之案有關,不盡快禀報陛下,這事情已經讓陛下極怒了!”展修喝了一聲:“劍士有劍士的解決方式不錯,但這事已經不是劍士之争,而關系到國運與千萬人生殺,你還是退下吧!”
說到後來,他的聲音已經要爲嚴厲,一小隊魔石戰士甚調轉了槍口,瞄準了崔遠鍾。崔遠鍾瞪視着展修,卻發現展修絲毫沒有退讓之色,崔遠鍾心中仍然不服,正要跨步向前時,突然從魔石戰士之後,軒轅望柳孤寒與沈醉雲跑了過來。
“展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明知道怎麽回事,軒轅望這個時候卻不得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與崔遠鍾不同,他深知這位展修的厲害,也知道他心狠手辣,如果真的阻攔他的話,他決不會因爲是崔遠鍾而手下留情的。
“哦,軒轅,将遠鍾勸回去吧。”展修對于軒轅望的稱呼與别人不同,他對等軒轅望也比對待崔遠鍾更客氣。
“遠鍾,你先過來。”
軒轅望向崔遠鍾招了招手,崔遠鍾卻仍然站在原地不動,軒轅望沒有辦法,過去一把将他拉住。正當他要将崔遠鍾拉過來時,突然聽到衆人的驚呼聲。
傅苦禅象雄鷹一般飛掠過來,從他們身邊擦了過去,他們可以阻攔,卻沒有阻攔。劍芒如電,傅苦禅左手舉劍,直指展修胸前,顯然是想殺了展修,或者是抓住展修作爲人質。
他的身形極快,但是終究是快不過魔石之槍。眼見展修遇險,他身後幾名魔石戰士立刻挺胸将他擋在身後,就在傅苦禅縱身從這些士兵頭上越過時,砰砰的魔石槍聲如連珠一般響了起來。
半空中滿落碎珠一般的血雨,傅苦禅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他沉重地落在地上,濺起淡淡的塵土。軒轅望“啊”的一聲,卻發現躺在地上的傅苦禅偏過頭來面對着他,露出微微的笑意。
這個莫明其妙的笑容就是傅苦禅留給軒轅望的最後表情,也是他留給世界的最後記憶。同華閑之去世前說的“錯了”一樣,若幹年之後,軒轅望仍然對此迷惑不解。
一代劍宗,就此殒身。
一股悲涼激憤的心潮在軒轅望心中湧動起來,華閑之與傅苦禅,當代最傑出的兩位劍士,竟然如夙命一般,都死在了魔石之槍上,而不是死在劍下。
對于他們而言,在鬥劍中被更強的對手擊敗被殺,那才是真正符合他們心願的死法吧。
魔石之技呵……
開始傅苦禅向他撲擊之時,展修也露出驚惶的表情,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傅苦禅不但拒不投降,反而伺機突擊他。看着傅苦禅的屍體,他心情也極度不佳,倒不是同情傅苦禅,而是因爲死去的傅苦禅不能給他他所需要的口供。
“哼,沒了你,就找不到那一衆逆黨了麽?”在心中冷冷哼了一聲,他轉向沈醉雲,露出微微的笑容:“這位儀表非凡的少年劍士,就是沈醉雲吧?”
沈醉雲還沒有從極度驚駭中清醒過來,他呆呆看着傅苦禅的屍體,不知道自己是該撫屍痛哭的好,還是立刻撇清自己與傅苦禅的關系好。聽到展修對他說話,他愣愣地哦了聲,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這次能一舉擊殺逆賊傅苦禅,沈劍士功不可沒,如果不是你檢舉了趙恒傅苦禅等逆黨,我們也沒有這麽容易揭穿這些賊子的真面目,我将向陛下請旨,通令全國以彰沈劍士之功。”展修笑得陰森森的,讓軒轅望覺得毫毛都豎了起來。
展修當然不懷好意,沈醉雲與傅苦禅關系密切,傅苦禅已死,那麽許多東西就隻有從他嘴中得知了,要想從他嘴中得知一切,就必須讓他死心塌地爲自己效力。
與軒轅望不同,對于沈醉雲,展修是看得很透徹的,這是一個野心大過才智的家夥,他一心想向上爬,如果自己不逼得他走投無路,他恐怕還會想爬到自己頭上去。因此,展修這番話明着是褒獎,實際上卻将沈醉雲逼上絕路:如果他舉告了與自己有師徒之誼的傅苦禅的消息傳遍天下,那麽在劍士之中他便無立足之地,而且趙恒一黨必定會設法爲傅苦禅報仇,這樣的壓力下他不得不完全投靠展修以自保。
在這時,軒轅望與沈醉雲還沒有想到這一點,沈醉雲“啊”了聲:“我沒有檢舉傅……傅苦禅啊……”
并不是說沈醉雲沒有檢舉傅苦禅以換取榮華富貴之心,他向軒轅望說出傅苦禅與華閑之之死的瓜葛時就已經決定了,但是,他并沒有将這些事情告訴展修,展修是如何得知的?
軒轅望臉色非常難看,他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很顯然,展修在劍道弟子身邊安插了耳目,那人偷聽了沈醉雲與他們的談話,在最短時間内告訴了展修,而展修便立刻來緝捕傅苦禅。傅苦禅不是他們殺害的,卻是因爲他們而死,這是可以肯定的事情。
而且,展修爲什麽在劍道弟子身邊安插耳目?華閑之去世後,華府沒有換人,那耳目一定是在華閑之在世時便到了,華閑之在世時便派人監視着華閑之,除了泰武帝自己,還有誰有這麽大的膽子?
原來泰武帝陛下對老師的信任,尚且比不過他對這些見不得人的雞鳴狗盜之輩的信任呵——或者說,天下帝王,無論如何英明神武,都隻信任自己?
展修深深盯着軒轅望,兩人目光交觸,軒轅望并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睛,倒是展修先轉過臉:“将屍體帶走。”
“展大人……”軒轅望忍不住上前一步:“傅劍宗已經死了,還望對他的遺體以禮相待。”
“放心,我會安排好的。”展修大步出了小廟,在走出門之前,他又停下來,回頭笑吟吟地對沈醉雲道:“沈醉雲,還不随我走麽?”
這個時候沈醉雲也反應過來,他一咬牙,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什麽益處了,他回過頭來,用怨毒的目光看了看軒轅望與崔遠鍾,便跟在展修後面走了。從他那目光中,軒轅望明白他一定是遷怒于自己了。
事情演變成這個樣子,遠遠超出了軒轅望與崔遠鍾的想象,看着地上尚存的血迹,軒轅望不由慨然一歎。
自己與傅苦禅的再次會面,竟然是這個樣子。比起自己,遠鍾心中就更是複雜了吧,他好不容易有了與傅苦禅對決的機會,卻在對決到一半時被生生打斷,而且再也不能同這位一代劍豪交手了,這一定是遠鍾終身的遺憾吧。
傅苦禅未能與老師交手,是不是也覺得極爲遺憾,他死前回頭沖自己一笑,那究竟是什麽意思,是認出了自己,還是别有深意?
“回去吧。”
柳孤寒始終用冷漠的目光看着發生的一切,他開口将崔遠鍾與軒轅望從感傷之中拉了出來。軒轅望長長吸了口氣,這座小廟還有什麽值得留戀之處?
從華閑之到傅苦禅,劍技的傳說已經結束了,可劍道的故事才剛剛開始。他們兩個倒下了,在他們之後,會有一群繼承了他們志向的少年站起。
三人一言不發地回到了馬車夫處,軒轅望看着馬車夫,這個男子氈帽下有張誠懇老實人的臉。但軒轅望看到的一舉一動,總覺得他象是派在自己身邊監視自己的奸細。
“不如歸去……”
這四個字突然間浮現在軒轅望腦子裏,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傅苦禅殒身的小廟,小廟沉默幽寂,仿佛是個看盡世間變化的老人。
“回去吧。”
見到崔遠鍾與軒轅望都默然無語,柳孤寒不得不對車夫說道。車夫有些詫異,他一甩鞭子,“駕”的一聲,馬蹄聲便開始“得得”地敲在石闆路上。
“我三日後離開……我和小雪。”在車廂之中,柳孤寒突然對崔遠鍾與軒轅望說道。
崔遠鍾怔了一下,他還不知道柳孤寒的打算,這個時候突然聽到這消息,讓他極爲吃驚:“什麽,你們要走?去哪?”
“去扶英……扶英……”柳孤寒仰首望着馬車車頂:“随扶英使臣一起離開。”
“你和小雪……都去麽?”
想起石鐵山對陽春雪的異樣情感,崔遠鍾嘴角就不由得撇了下,石鐵山在同門中與自己最親近,他的情感也如同自己一般,總不會有好的結果。
喜歡上自己不該喜歡的人,究竟是一種孽,還是一種緣?
“我也準備離開一段時間……”
崔遠鍾的驚訝還沒有停止,軒轅望長長歎息了一聲,他轉過頭來看着崔遠種:“遠鍾哥,我說過我要解決绯雨的事情,如今傅苦禅一事已了,家中的擔子該交給你了。”
“你……”
軒轅望的話就更爲突然了,崔遠鍾瞠目片刻,接着頹然向後一靠,頭敲在車廂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他喃喃地說道:“也罷,也罷,這世上原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
“又不是一去不返,你何必這個樣子。”軒轅望微笑了一下:“就算是孤寒他們去了扶英,現在我國開了海禁,乘魔石之輪去扶英,也不過就是幾日的事情。”
“你們都可以走,我卻不能走啊!”崔遠鍾再次長歎。
他确實不能走,華閑之留下了許多東西都要他打理,泰武帝陛下也不可能會放任劍道弟子們随意離開,他們都知道得太多,多到必須有人留在京城保證他們不會亂說亂動才行。
“對不起了……”
心中有些愧疚,軒轅望微微垂下頭。
“沒什麽,這事情,原本就該是我擔起來的,這些日子讓你勞累了,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呢。”
崔遠鍾擺了擺手,三人又都沉默起來,軒轅望突然間覺得,他們說話的時候顯得特别生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沒有其他人,就是劍道五弟子,圍在一起。他們中除了石鐵山,都不愛酒,因此這分手之時,自然沒有文人墨客們把酒話别的閑情逸趣,但是,依依惜别的情誼,卻一點也不比那些文人麽弱。
劍道五弟子能湊在一起是非常不易的,同門幾年的時間裏,雖然算不得什麽情深誼長,但分手在即,他們卻發覺自己已經對其他人熟悉得難以割舍了。一起習劍,一起成長,一起笑,一起哭,雖然大家脾氣各異,相互間偶爾甚至有沖突,但細細想來,在一起時終究是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記憶。
有些時候,人必須等到分手時才發現對方對于自己的重要。
“孤寒哥,好好照顧小雪……”
帶着勉強的笑容,向來寡言少語的石鐵山對同樣沉默的柳孤寒說道,柳孤寒寒星一般的目光閃了一下,微微對他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就回去吧,遲早會再見的!”軒轅望不願意再沉浸在這離愁别緒中,他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的決心就會崩潰,也許會繼續留下來。因此,他揮了揮手:“都不是小孩子了,大家各自保重。”
“保重!”
軒轅望是第一個離開的,這一次他沒有步行,而是騎上了一匹駿馬。在馬上,他又向衆人揮了揮手:“回頭再見!”
“回頭再見!”
望着他遠去,崔遠鍾一邊招手一邊大喊,眼角突然有些潮濕了。他努力讓自己維持平靜,華閑之死後自己就發誓不再哭泣,怎麽能在這不過是短短離别之時哭泣呢?
終有見面的時候的!
“那麽,我們也走啦!”
陽春雪笑吟吟看着崔遠鍾與石鐵山:“遠鍾哥,鐵山哥,來扶英看我們啊。”
倒不是她對離别沒有傷感,隻不過一想起能和柳孤寒兩人生活在一起,陽春雪就無法悲傷起來。
“再會了,我一定會去扶英看你們的!”
崔遠鍾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稍稍平靜下來。陽春雪與柳孤寒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辚辚而行,陽春雪從車窗那兒探出頭來,向二人繼續揮手:“遠鍾哥,鐵山哥,記得來看我們啊!”
崔遠鍾也高喊:“會的,一定會的!”
但他身邊的石鐵山卻再也忍不住,他跟着馬車跑了幾步,淚水嘩嘩地流淌下來。崔遠鍾上去挽住他,用力攬了一下他的肩:“我們也回去吧!”
“回去?”
“對,回家……有一天,他們也會回家的!”
崔遠鍾他們在挂念遠行的軒轅望等人,而軒轅望同樣也在回憶投入劍道門下後的點點滴滴。就在這一路亦喜亦悲的回憶之中,軒轅望風塵仆仆地趕了二十天的路,來到大餘國的名山天徕山腳下。
天徕山是大餘名山之一,山勢高聳險峻,自下而上奇峰異石雲海松濤這樣的景緻層出不窮,特别是雲海之上那皚皚的雪山,更有“千古白頭峰”的稱号。軒轅望也算見過一些大山名峰的了,但到此仍然不免驚歎,确實上了天徕山,一覽天下小。
他在山下問過有關“劍宮”的消息,那是沈醉雲提及的,天徕山是傳說中神洲始祖乘龍升天的所在,而劍宮據說便是那時傳承下來。但是,山下的居民反倒對此知之不詳,隻曉得上面有好大的一座道觀而已。
“绯雨,你怎麽不說話?”
在山腳下時,绯雨還與軒轅望有說有笑,但越往上走,她的話語就越少,軒轅望見了就問道。
“哦……沒什麽……”
壓制住自己心中的惴惴不安,绯雨勉強笑了笑,事實上,越是向上,她便越覺得景色熟悉,越是覺得景色熟悉,她越是覺得畏懼。
對于自己無法掌握的未來,人們總是十分畏懼,即使聰慧如绯雨也難以避免。但她又不想讓自己的畏懼影響到軒轅望,因此不得不說了個小小的謊。
但是現在的軒轅望已經不是初見時那麽容易上當的少年了,經過這麽多事情,軒轅望已學會如何去關心自己喜歡的人。他輕輕笑了一下:“绯雨,無論如何,我總是和你在一起的。”
“嗯……知道了。”
軒轅望雖然隻是一句平淡的話而已,卻讓绯雨穩定下來,不管将遇到什麽事情,都将是他們二人一起面對,隻要能如此,那還有什麽可以畏懼的?
“啊……”
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一片竹林之中,當順着溪邊小路踏進竹林時,軒轅望突然一怔,眼前的景緻,不僅僅是绯雨熟悉,軒轅望也覺得熟悉無比。這不正是最初得到古劍時,每晚自己都要夢到的地方麽?碧玉一般的清泉,挺拔蒼翠的修竹,背後隐約的紅牆綠瓦,與夢裏所見的完全吻合。
唯一差别在于,自己夢中總見到一個白衣長發的人,那人風姿綽約,施展那神奇劍式更是妙絕,即使是自己揣摩那一劍數年,現在還自覺隐隐有所不如。
“你們果然來了……”
一個聲音打斷了軒轅望的沉思,軒轅望循聲看去,那個年輕的術士無塵笑兮兮站在前方。軒轅望向他行了一個禮:“無塵道長。”
“軒轅望,你來得好快。”
無塵還了一禮,眼神轉了一下,他盯着绯雨:“舊地重遊,不知道劍靈心情如何?”
對于這個術士,绯雨非常忌憚,術士的目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因此哼了一聲。軒轅望上前半步,擋在她身前:“無塵道長,這位是绯雨,不是什麽劍靈。”
“哦……”
軒轅望爲绯雨出頭讓無塵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劍士會爲劍靈辯護,停了一下,他做了個手式:“來吧,請随我來。”
跟在他後頭走了幾步,軒轅望發覺绯雨停在原地未動,便又回來牽住她的手:“走吧,沒什麽可怕的。”
聽到兩人的異動,無塵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禁不住咦了聲:“原來你的劍技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能讓劍靈有了形體!”
“說了這是绯雨,不是什麽劍靈!”軒轅望沒好氣地說道,因爲他發覺隻要無塵提到劍靈二字,绯雨就明顯地有些驚惶。
“呵呵,前因後果,你來了便知道了。”無塵微微笑了一下,也沒有生氣。
走得有些沉默,軒轅望也怕他又提起劍靈,于是向無塵問道:“無塵道長,聽說傅苦禅劍宗的弟子趙冰翼也在你們這兒?”
“唔……趙冰翼确實在這兒,不過麽,她已經不是傅苦禅的弟子了。”無塵點了點頭:“傅苦禅天縱之材,不僅在普通劍士中号稱三十年來第一,而且還爲劍宮培養出了趙冰翼,已經是普通劍士的極限了。”
他口氣中對傅苦禅雖然贊賞,但談不上什麽尊重,這讓軒轅望有些不滿,雖然與傅苦禅立場相左,但對于傅苦禅的劍士風範,軒轅望還是心向往之。
“普通劍士的極限?那麽說無塵道長已經超越了這極限了?”
他的話有很濃的諷刺味道,但出乎他意料,無塵竟然不以爲意:“我是方外之人,劍技不是我的長處,隻不過覺得劍聖戰有趣,特意去觀摩一番罷了。”
“也是順便去替趙冰翼的父親出點力……”停了一會兒,無塵回過頭來看着軒轅望:“你師父的事情,他們确實不知情,是董千野自作主張幹的。”
軒轅望舒了口氣,雖然他相信以傅苦禅爲人做不出那樣卑劣的事情,但能在無塵口中得到證實,還是讓他覺得心中微快。
“而且,你的仇也算報了,董千野發瘋後被處死,傅苦禅被擊殺,就連趙冰翼的父親趙恒也已經被緝捕了……大逆之罪,必死無疑吧。”
這些消息,軒轅望還沒有得到,現在聽無塵說起,不由得怔了一下。無塵說這些事時,就象是在說毫不相幹的小事一樣,這也讓軒轅望心中覺得不對。
“趙冰翼不是在天萊劍宮麽,她父親出了事……”
“既然進了劍宮,塵俗的事情就與她再不相幹了。”無塵淡然說道。
就在軒轅望爲這冷漠的話而心神俱顫時,眼前柳暗花明霍然開朗,離開這片竹林,一座道觀出現在他們面前。
軒轅望正要踏進道觀,無塵突然轉過身來,笑吟吟地攔住他:“軒轅望,這便是劍宮,天下劍技,盡出于此,凡是來這兒的劍士,都得解劍才能入内。”
“什麽?”軒轅望怔了一下,如果不是劍宮,要他解劍的話他或許會真解劍,但這兒的人顯然對于绯雨被封在古劍之中的事情極爲清楚,如果把劍交給他們,誰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凡進劍宮,都請解劍。”
“如果我不肯呢?”
“自然,你也可以拒絕解劍,隻要你能勝過我……”早就知道軒轅望會如何選擇,無塵慢慢抽出劍來,屏起食指在劍刃上輕輕一彈:“勝了我,便可以佩劍入内了。”
回憶起在路上與這位無塵的交手,軒轅望深吸了口氣,那一次對方隻不過搶攻了一會就停下了,他的劍技迅捷飄逸,再配上他的術法,自己想要或勝,确實非常艱難。
但是再艱難也得上,爲了绯雨,一切都是值得的。
“劍道門下軒轅望,請指教。”
按鬥劍的禮儀,軒轅望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兩人各自後退了幾步。
“呵!”
軒轅望打定了主意,對方的術法讓自己無從琢磨,那麽就不能将先手讓給對手,以防對方發揮出術法上的長處來。一聲清喝之後,他挺劍突奔,劍光如電直指對手前胸。
無塵左手拇指食指中指并起,無名指與小指展開,撚成一個鳳頭般的手式,随着他左手揚起,他寬大的衣袖飄蕩如翅,軒轅望的劍便刺入這衣袖之中。
“奪劍術!”
軒轅望心中一沉,各個劍門都有奪劍術傳承,教授門下弟子如何奪取、擊飛對手的劍,一般而言,鬥劍中一方失去了劍就意味着敗北。但是,正因爲奪劍術如此普及,所有的劍士對于如何防備對手奪劍都有研究,很少給予對手可乘之機。因此實戰之中,奪劍術成功的例子極少,象無塵這樣起手就用奪劍術的,若不是十分自信,那就是過于托大了。
軒轅望不認爲無塵是自大狂,他的劍刺入對手袖中,竟然被對手袖子卷住,一股大力牽引過來,如果不是軒轅望有所準備,古劍隻怕就要脫手飛出了。
無塵一奪沒有奪走軒轅望的劍,右手劍便緊跟着刺出,與上回同軒轅望交手時那輕捷飄逸不同,他這一劍刺得古拙沉重,完全象換了一個人一樣。軒轅望無法抽回劍,又不願棄劍,于是順着對手袖上的力量向前邁了一步,看起來向是沖着無塵的劍上撞去,無塵正詫異時,左袖突然一松,軒轅望攪動右臂,帶着他的手臂旋了半圈,險些被他自己的劍撞上。
無塵不得不松袖放開軒轅望的劍,軒轅望橫劍掃出,斬向他的腰間,無法沉臂豎劍,兩劍相交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鳴聲。
兩人這一攻一守之間,都是在近身搏擊,因此幾乎所有的劍式都施用不上,完全考驗的是兩人的基本功。軒轅望雖然是半路學劍,但在華閑之門下以數倍于他人的努力,将基本功夯得紮紮實實,倒沒有落在下風。
“不能與他再這樣糾纏!”
對于戰成這個樣子,無塵極爲不滿,他術劍雙xiu,兩者結合起來應該對軒轅望有壓倒優勢才對。方才他用奪劍術時,軒轅望的劍無法割開他的袖子,就是術法的妙用,要想擊敗對手,還得多使用術法。
可近距離搏擊時,一些實用的術法都沒有時間施展,隻有先閃開距離,才能發揮自己的長處。
他一心想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幾乎本能地抽身想擺脫軒轅望,如果他有極豐富的鬥劍經曆,肯定不會如此急躁,但他自幼生長在劍宮,除了寥寥無幾的同門,幾乎不曾與人交過手,這經驗上的缺失,是他最爲緻命的弱點。因此,他這一退身,軒轅望立刻跟了上去,雖然他動作輕捷,可軒轅望出劍比他撤身更快。
無塵剛退了兩步,軒轅望的劍便如影随行地跟了上來,他心中立刻意識到要糟,果然,軒轅望的劍撥開他的格檔,順勢點在他的右肩上。雖然隻是輕輕一觸,但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現在,我可以佩劍進去了吧?”
收回劍之後,軒轅望微微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