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我扶英,日神之所居。聖英我初祖,舉劍拓疆土。怒海斬蒼龍,玄黃血如雨……”
沙啞的歌聲吸引了軒轅望與绯雨的注意力,绯雨向街那頭望去,一小群人正圍在一起,那個沙啞的聲音便是從人群中傳來。見有了熱鬧,绯雨扯過軒轅望的衣袖便奔了過去,軒轅望笑了笑,心中湧起一股溫馨,雖然他對此并不感興趣,但爲了寵着绯雨,他還是跟過去了。
“諸君,我大扶英帝國巍然立國三千載,雖飽經憂患卻綿延不絕……”當二人來到人群邊時,那個沙啞的聲音卻不再唱了,而是大聲說着什麽,軒轅望知道這與他方才唱的詞句一般都是扶英人誇耀其祖先功業的,扶英人傳說他們是日神後代,第一代君主聖英大王自神州東渡而來,在怒海中斬殺興風作浪的蒼龍,蒼龍之身化作了扶英本島,而蒼龍之血灑在海中便成了一串串島礁。
“可如今泰西人自西洋而來,泰西人粗鄙無禮,遇神不拜,見聖不尊,所恃者不過魔石之技,所喜者莫過金銀珠玉,其爲民者貪,其爲君者殘。正所謂:狼子野心豈有厭,泰西人滅了寶象諸國,更将矛頭直指我極東諸國。”
人群擋着看不清那人,但那人沙啞的聲音卻讓軒轅望心中一凜,绯雨毫不費力便“滑”進人叢中,看了看那人便沒了興趣,又飄了出來。
“時窮剛節現,勢危聖主出。”那人又唱了一句,“幸有當今至德大王英明神武,我大扶英也有了魔石之技,那泰西諸國不識進退,垂涎神州膏沃,竟然調兵遣将進犯餘國,那餘國老大帝國,上迂下愚,如何能敵得過泰西諸國魔石之技,沽井一戰師喪國辱,再戰将逃兵死,三戰血流成河,可憐聖人之國,神仙之地,竟狼狽如此!”
聽到扶英人說到本國戰敗的慘狀,軒轅望胸中熱血沸騰,雙目微微瞪了起來,绯雨拉了他兩下,示意他離開,他腳步雖然移了兩下,卻又停了下來。
“想我聖英大王原本自神州東渡而來,神州百姓與我扶英同文同種,聖人雲‘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我扶英如何能棄神州于不顧,況且那泰西諸國富庶強盛,若是神州老大帝國爲其所滅我扶英又如何幸免?爲今之計,唯有我大扶英入主神州,以我扶英之智勇,合神州之人力,攜極東之财物,與泰西諸國決一死戰,我大扶英種族文明方能延續傳承!”
那人的話象晴天霹靂一般,重重打在軒轅望心頭,他對大餘國皇帝官府倒并無多少挂懷,早年讀的那些忠君愛君的聖賢書都在這些年的困頓中忘卻了,雖然趙王待他師徒極爲禮遇,他也極感激趙王,但這感激也僅限于趙王殿下一人。但當那扶英人話語中明顯露出對神州餘國的野心之時,軒轅望仍然有如雷殛一般。
“我們來扶英便是想學習扶英的,數千來年一向是扶英學我們,如今我們調過頭來學扶英。可扶英這老師爲何會打我們這學生的主意,爲何會想吞并我餘國?”
想到扶英的先進與餘國的落後,想到在面臨狼子野心的泰西諸國時還要面對這虎視眈眈的扶英,軒轅望膝間禁不住有些軟綿綿的感覺,難怪平日裏老師雖然對扶英人極客氣,卻總要自己師兄弟盡可能挫扶英人銳氣,無非就是讓扶英人知道神州尚有人在,暫時延緩扶英人的野心。誠然,一年多前的比鬥讓扶英王儲不得不暫時收斂對神州餘國的輕視,但這隻能讓他更慎重……
與他心靈暗通的绯雨體會到他内心中的沉重,卻不知他爲何如此,對于不知生在何時的她而言,家園故國早已成了一片黃土。但軒轅望心情不好,她便也高興不起來。
悶聲不響回到會館,遠遠就看到崔遠鍾在門口張望,見他回來似乎松了口氣:“終于等到你來了。”
“怎麽?”
軒轅望有些吃驚,聽崔遠鍾的口氣似乎有急事要他去辦,果然,崔遠鍾向他使了個眼色:“帶上劍随我來。”
“劍在呢。”軒轅望将腰後的劍向前移了移,崔遠鍾拉住他的胳膊,伸手拉下一個人力車:“去魔石車站。”
“爲什麽去那?”軒轅望看了看天色,覺得很快便是黃昏,禁不住問了一句。崔遠鍾又給了他一個眼色:“去玩呗。”
一股郁悶積蓄在軒轅望胸中,他微閉起眼,到了魔石車站,他才睜開。
“去河門。”看了看周圍,崔遠鍾壓低聲音說道。軒轅望心中一動,他們此前也去過河門,但卻沒有象這次這般謹慎小心。
上了魔石之車,崔遠鍾才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先皇駕崩,老師要我們去河門秘密護送趙王殿下。”
軒轅望的心突地跳了起來,作爲維系舊秩序的最後象征大餘國先皇也終于熬不住了,已經風雨飄搖之中的餘國必将因爲這個變故而更加動蕩。
但無論是太子一黨還是秦楚二王,他們的手腳應當都伸不到扶英,爲何要秘密護送趙王殿下?
隻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原本在扶英躲避太子與秦楚二王鋒芒的趙王殿下,在這裏也不安全了,因爲先皇駕崩,餘國的王子兼特使身份已經不能保護趙王殿下,對于有心介入神州的扶英而言,趙王殿下應算得上奇貨可居,想來他們已同趙王殿下談過,讓趙王殿下成爲他們的棋子,但以趙王殿下隐忍多年的心志,必然不會真心同意。爲了擺脫他們的控制,趙王殿下能做的便是逃走,悄悄逃回大餘國去。隻要趙王殿下活着,便有可能成爲大餘之主,而留在扶英的求學少年也就一定會受到扶英人的禮遇。
河門作爲扶英京都,比起貴立更爲繁華,古色古香建築滿目皆是,而在一片飛檐鬥拱之間,高大巍峨的牌坊見證了曆史的滄桑變故,将威嚴與壯麗展示給每一個初來者。
出了這古意昂然的車站,軒轅望覺得有些困頓,畢竟一整夜在魔石鐵車上難以合眼。但他隻低下頭揉了揉眼,便撞在了崔遠鍾的背上。
“怎麽……”他還沒問出口,便捂住了嘴,在車站口,一個臉如斧劈一般的中年男子立在那兒。
“又見面了,二位。”
“賀秀騰大人……”
對于這個指揮着扶英内務軍隊的高官,崔遠鍾與軒轅望有幾分畏懼,想起過去他對付林政康的手段,二人不由得交換了一個苦笑。
“二位匆忙趕來河門,不知道有何貴幹啊。”賀秀騰露齒一笑,笑容卻說不出的陰森。崔遠鍾撓了撓頭:“阿望,你是不是強搶民女了?”
“胡說!”軒轅望臉騰的紅了,“遠鍾你說什麽?”
“要不就去搶錢莊了!”崔遠鍾笑了笑,“否則賀秀騰大人爲何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啊?”
“我才沒有作奸犯科,若是我們中一定有人強搶民女,倒是你的可能性比較大!”
軒轅望明白崔遠鍾是借這胡扯來拖延時間尋找對策,便與他一唱一和,倒将賀秀騰放在一邊。賀秀騰也不着惱,隻是笑眯眯地看着二人,見他不理會二人的唱和,崔遠鍾隻得嘿嘿一笑:“賀秀騰大人是在這等我們的麽?”
“那是自然。”賀秀騰的回答讓軒轅望心突地跳了下,賀秀騰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找上他們。
“有人想找二位鬥劍。”賀秀騰笑了笑,但軒轅望卻感覺到他眼中閃過的一道冷光,這冷光讓軒轅望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們老師不允我們再與人鬥劍。”崔遠鍾冷靜地道,此刻賀秀騰突然出現絕非偶然,雖然看起來隻有他一個人,但誰知道這魔石車站的角落裏是不是站滿了執着魔石武器的扶英士兵。
“是麽,不知華閑之先生如今在何處,我願替二位去求他。”
賀秀騰咄咄逼人,讓崔遠鍾撓了撓頭,他發覺自己無法對付這位老奸巨滑的扶英高官,隻得看向軒轅望,軒轅望看起來樸實誠懇,但華閑之曾贊他随機應變是諸弟子中第一位的。
“我們不知老師現在何處,我們與老師失去聯系了,因此才來河門看看。”軒轅望行了一禮,“賀大人位高權重,能替我們找到老師那就再好不過了。”
賀秀騰微微閉了一下眼,軒轅望的應對讓他有些驚訝,但比起他來說,軒轅望畢竟還嫩着:“願意效勞,那麽在找到華閑之先生之前就請二位與我在一起吧。”
軒轅望與崔遠鍾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可奈何。
“賀大人公務繁忙,我們怎麽敢打撓,我們去趙王殿下宅院,賀大人有了老師的消息遣個人去通知一聲便可。”軒轅望道。
“哪裏哪裏,說起來二位幫過我大忙,還不曾好好謝過,此次正好招待二位一次。”
崔遠鍾默然聽着二人繞着彎兒的唇槍舌劍,雙方都明白對方的真意,雙方卻都盡力不撕開面皮來。自己與阿望遠在異國孤立無援,忍這一時之氣是迫不得已,但那賀秀騰挾扶英一國之威,爲何也不敢揭破?如此想來,必然是趙王殿下與老師脫離了他們的監視,他們唯一的線索便隻有自己二人了。既是這樣,那無論怎樣鬥嘴,賀秀騰也絕不會輕易放二人離開。
“阿望,不必說廢話了。”
當這簡單的一句話吐出來時,賀秀騰驚訝地發覺,那個爽朗豪邁的崔遠鍾象換了個人一般,變得霸氣十足起來。還沒等他接嘴,崔遠鍾瞥了他一眼:“請問賀大人,我們師兄弟是否觸犯了貴國法律?”
“這個……”賀秀騰眉毛輕輕聳了一下,他明白崔遠鍾實際上是在責怪他将二人當作犯人看待,這确實不符至德新政之後的扶英律法,但爲了扶英利益,連當年一手栽培自己的林政康大人都必須除去,何況這兩個異國少年。
“二位劍技高超,想必也是明理的人,多言無益,還是請告訴我趙王殿下的下落吧。”既然扯破了臉皮,那就沒有什麽好顧忌的,賀秀騰輕輕拍了一下手,目光炯炯瞪着二人。
看着從魔石車站周圍蜂擁而至的扶英士兵,軒轅望吸了口冷氣,那黑黝黝的魔石之槍,仿佛傳說中地獄裏惡魔之眼。
“哼,果然如此。”崔遠鍾手搭住黃金之劍的劍柄,軒轅望卻按住他的手:“賀大人真的要我們師兄弟血濺當場麽?”
“隻要你們二位不亂動,自然不會。”
“我師兄弟确實不知趙王殿下與老師的下落,正是因此才來河門尋找。”軒轅望吸了口氣,強捺住怦怦亂跳的心髒,如果面對的是一位超級劍士他也不會這麽緊張吧,但現在緊張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賀秀騰背着手,他完全不相信崔遠鍾與軒轅望的話,但他從崔遠鍾眼中看出了一種堅強,即便是死,崔遠鍾也不會告訴他任何消息的。與之不同,華閑之的另一個出色弟子軒轅望似乎并沒有那麽堅強,想起他那次鬥劍中未曾殺死諸葛眠風,他的心腸似乎沒有那麽堅毅,或者他才是突破口吧。
四周舉着魔石之槍的扶英士兵慢慢靠攏過來,賀秀騰作了個手式,他們便強行将軒轅望與崔遠鍾分開,崔遠鍾幾乎忍不住要拔劍,卻被軒轅望用目光制止住。有些時候沖動,對于當事人來說沒有任何幫助,隻能誤事而已。
“遠鍾師哥放心,絕對不會誤事的。”當扶英士兵推開二人時,軒轅望的聲音傳入崔遠鍾與賀秀騰耳中,崔遠鍾頓了一下身軀,而賀秀騰臉上則掠過一絲冷笑。
“賀大人,你也曾是一名劍士,當知劍對我們的意義。”當扶英士兵要來繳二人的劍時,軒轅望高聲道:“如果你定然要如此侮辱我師兄弟,我們不惜一死。”
賀秀騰擺了擺手,這些年來他對魔石武器的威力已經極熟悉了,他深信即便是崔遠鍾與軒轅望這樣的劍技好手,在魔石武器的威脅下也束手無策。扶英士兵見他示意,便也沒有強解二人的劍,而是将二人又帶上了兩輛蒙得死死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