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确因爲他們的存在陰氣森森,但他們毫無攻擊力,就算在其中一名中介的後背上留下手印,也沒傷那中介半分毫毛。
蘇雪輕咳一聲,說道:“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站起來的一刻,細密的礞石粉落在腳下,紛紛揚揚地往下落,直到牽引出一條鬼道,那四人,從老到小,依次飄在上面,終于可以腳踏實地,一排細密的腳步往前,直到進入衛生間,關上門,他們将蘇雪圍得水洩不通!
“房子不能賣。”他們四人頗有默契地開口,鬼音萦繞,洗手間的玻璃砰地一聲,裂開了一條縫!
“你們慢慢說,找一個發言人出來。”蘇雪不耐煩地說道:“房子爲什麽不能賣?”
三人看着那名少年,少年說道:“我奶奶太可憐了,她這輩子吃的苦太多,如果賣了房子,搬去其它地方,再沒有人可以照料她,這可怎麽辦?”
“這些年,爺爺和爸爸媽媽都沒有走,我們走不開這間房子,爺爺幫着奶奶照看家裏,在奶奶看孩子睡着的時候,幫着照顧孩子,後來,爸媽死了,他們也幫着奶奶照顧我,偷偷地打掃家裏的衛生,我成了奶奶唯一的支柱,但是……唉。”少年說道:“現在隻有她了。”
口說無憑,蘇雪突然轉身,手指戳向那個老頭的眉心,眼前似有水波閃過,一幅場景赫然在目,那大概是年輕時的老太太,眉眼仍是娟秀的,正站在床邊默默無言地看着丈夫,身邊站着一名抹眼淚的青年,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她的嘴角微抿,面色倔強。
青年似乎正在上學,偶爾才回家,畫面中老太太總是獨自一個人在家,有時她在沙發上睡着了,廚房的竈上還煮着湯,湯水溢出,老頭便飄進廚房,揮揮手,蓋子啪哒掉在地上,驚醒了老太,她匆忙走進廚房關火,慶幸不已,老頭便站在邊上,溫柔地看着她。
老頭一直都在,哪怕媳婦進門喝媳婦茶,老頭也默默地蹲在邊上,假裝與妻子平起平坐,看着夫妻倆敬茶,自己也抽空吸了一口氣,滿意地點點頭。
再後來,老頭終于松了一口氣,家裏多了一個人,能幹,賢慧,和老太太一樣潑辣堅強,可惜好景不長,夫妻倆在家煤氣中毒死了,發現夫妻倆屍體的那天,老頭站在老太太身邊,垂下頭,連連搖頭……這一次,老太太還是沒有哭,牽着孫子的手,将他擁進自己懷中。
蘇雪歎口氣,轉身,這一次将手指戳到兒媳婦的額心,畫面一轉,老太已經辦完了喪事,單獨帶着孫子過活,兒媳婦總在老太疲累的時候,去廚房看火關火,給老太蓋上毛毯,在兒子寫作業累了的時候,在他身後站着,讓他身子涼快一些。
無數照顧,無數關心,全部隻在老太疲累的時候發生,蘇雪再點向孫子額心,這一次,可以看到的更多,孫子躺地房間的地上,身子卷曲成一團。
老太太提着菜進屋,叫着孫子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便走進屋,看到這一幕,呆呆在靠在門框上,身子緩緩地往下落,終于無力地坐在地上,袋子裏的菜落了一地。
孫子魂魄已出,飄在半空中,仍在适應鬼魂的狀态,身子胡亂飄着,看着奶奶,他焦急不已地想過去,卻是徒勞無功,老太太終于往前爬,四肢并用,近到孫子身邊,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貼在他的前胸聽着,然後撫着鼻下,這一次,眼淚到底沒有止住……
孫子走了,老太太大哭了一場,似乎要将十四年的郁悶傾洩而出,孫子的魂魄終于落地,站在爺爺,父親和母親的身邊,四人看着老太太,均已是無言,鬼是沒有眼淚的,但是,他位的眼睛裏分明有淚光在閃。
蘇雪着實有些心傷了,放下手指:“作爲兒媳婦可以對婆婆這麽好,也是少見了。”
“小姐,世上的事情都有因果。”兒媳婦說道:“人與人的好是相互的,從我踏進這個家門開始,她從來沒有把我當外人,對我從來是和風細雨,她現在看上去是個古怪的老太太,但她在我們心裏,留下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
“我太太的命太不好了。”老頭說道:“送了平輩,送晚輩,如今連孫輩也沒有了。”
兒媳婦說道:“小姐,你能看到我們,我們也知道你們是賣房子的,媽不能走,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要是一個人生活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求求你了。”老頭說道:“我們不能離開這裏,隻能希望能繼續留下,這樣我們才能照顧她,拜托了,真的求你。”
“知道你們爲什麽成爲縛靈嗎?世間有煞,一般爲煞所困才是縛靈,一般爲地靈,被困在某地不能出,但縛住你們的根本不是什麽煞,而是奶奶對你們的思念與想念。”蘇雪說道:“你們互相牽絆,由此形成情感上的煞地,但這隻是假象,隻要你們想走,随時都可以。”
“她牽絆了你們,現在,卻是你們想牽絆住她,劉老太太這一輩子都在爲别人而活,眼淚流出來的一刻,我想她想通了許多事情,這才是她想賣房子的原因。”蘇雪說道:“我們該聽聽未亡人的心聲,尊重她的選擇,四位覺得如何?”
四人面面相觑,蘇雪淡淡地說道:“我先出去了,另外敬告各位,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以我和那個家夥之力,你們注定沒有好果子吃。”
此時,老太太已經有些不耐煩:“那個姑娘怎麽回事?這都多久了?”
“女孩子是這樣的。”甯北辰說道:“再說,沒她,我們一樣可以聊。”
老太太斜眼看着甯北辰,淡淡地說道:“我和你?雖然看你有些眼熟,但是,我更喜歡那個姑娘,她一進門,就叫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