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2012年12月21日,晨8:37。道路兩旁的秋葉蕭蕭飄落,人行道上空無一人,整個城市顯得寂靜而凄涼。由黑色靈車打頭,一排挂着臨時通行證的政府車隊徐徐向前,卷起堆積在路面上的厚厚秋葉。
從西邊出城,經過水壩,再往前行車十分鍾便來到了宣武市的公墓。從很遠就可以看到一排排的墓碑林立在水泥與石頭圍砌成的墓園中,車隊駛入墓園,宛如一滴濃墨滴進了素色的宣紙中,醒目的黑與刺眼的白在被長青針葉林環繞的半山腰上構成了一幅無名的畫。
下葬的是本市的市委書記,死因是暗輻射病,短短兩個月來,全球死于暗輻射病的人數以千萬計,能正正常常下葬的不過爾爾。死後有一把黃土遮身,這在中國人看來也算是入土爲安,死有所葬了吧。
沒人在意司儀口中那些感人淚下的葬詞,人們隻是靜靜的看着,沉默着。沉默,也許是見慣了死亡吧。冷風掀起了衆人的衣角,一種名爲悲涼的傷感在人群中散播開來,爲了這個世道,更爲了身在這個世道的自己。李逸緊了緊身上的黑西裝,随人群往上,獻出了自己手中的花束,算是搭便車的報酬吧。
随後,李逸走出了人群,後面的悼念儀式和自己沒關系了。從一輛車中拿出一束精心準備的鮮花,撫了撫花葉上的水珠,李逸凡向墓園深處走去。一路往上,山風夾雜着細雨濕潤了腳下的台階。
爸、媽。
李逸默默的注視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墓碑,放下手中的鮮花,用手緩緩的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看着照片上微笑的父母和自己。李逸凡從衣領下拉出了一串項鏈,細細的黑色鎖鏈以及那塊僅有小手指第一節指骨大小的冰藍色晶石。正八面體的晶石散發着淡淡的寒氣,緊握在手中,冰冷的觸感讓李逸回憶起了父親把這塊晶石交給自己的話語。
未來并不平靜。
“李逸,走了。”一個秃頂的胖大叔叫醒了陷在回憶中的李逸。
“嗯。”似是回答、似是告别、似是肯定。李逸把項鏈放回衣領内,轉身離開。
早晨的太陽透過濃霧照射到大地上,将李逸遠去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坐上來時的車,沿原路返回。開車的是剛才的胖大叔,作爲宣武市外事辦公室的主任的他有着一個不小的啤酒肚,是父親生前的好友,李逸這次能搭便車來公墓看望父母靠的正是這份關系。要知道,全城戒嚴的情況下駕車出城可是件很困難的事。
黑色的本田雅閣緩緩的路過郊區的村外,路邊的小賣部和飯館通通關了門,玩耍的小孩也不見的蹤影。一路走來,李逸隻看到一隻老狗拖着潰爛化膿的後腿慢慢的走進巷子。
去年父親開車帶着一家人回老家國内的時候,自己還想象着末日後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沒想到,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李逸,去我家住吧,和我家那小子也有個伴。”現在李逸父母雙亡,算是個孤兒。胖大叔作爲李逸父親的好友發出這個邀請也算是名正言順。
李逸隻是淡淡的笑了笑,婉言謝絕了。
“這邊有當兵的看着,也要安全一些。”
“謝謝叔叔,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跑去麻煩叔叔的。”李逸下了車。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
看着李逸快步走過馬路,胖大叔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小子和他老爹一個脾氣。說好聽點是有主見,說難聽點就是倔脾氣,決定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走過馬路,李逸順着河道走小路回家。安靜,原本早晨十點多正是人多的時候,但現在卻安靜得讓李逸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李逸不由得加快的腳步,急促的腳步聲卻更讓李逸不安起來,太靜了。李逸小跑了起來,要快點回家。
‘啊~!’,慘叫聲從家的方向傳來,這讓神經緊繃的李逸驚得馬上停下了腳步。男人的慘叫和一種奇異的吼叫聲順風而來。
李逸想繞路回家,退了一步卻又停了下來。反而貼着牆角向聲源走去,手伸到褲子口袋裏,握緊了随身攜帶的******。
逃避危險并不意味着安全。
慘叫聲已經停了下來,靠近道路的盡頭,也就意味着李逸離事發地點越來越近了。慘叫聲已經停了下來,然後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切歸于平靜。
靜,靜得令人發瘋。
‘哒、哒’像是高跟鞋與地面接觸的聲音。
‘哒、哒’越來越近了,而且是正正朝這邊來的。
被發現了還是偶然?不過李逸明顯不能在藏了,咽下并不存在的唾液。李逸退後用弧步緩緩的繞出了路口,不管那是什麽,離遠一點總是好的。
首先映入眼簾的一雙血紅的高跟鞋,灰色的西裝褲染上了鮮紅的血液,僵硬的身體忽高忽低的扭動着肩膀,帶動着雙腳朝李逸走來。生硬的動作就像寂靜嶺裏的護士一樣,緩緩的,一步一步的走來。頭發遮住了面容,臉頰上滑落的血液格外顯眼。拖在身後的右手向前擡了起來,一柄染血的刀狀物斜斜的指向李逸,加上身後那具流淌着鮮血的屍體,再傻的人都知道該跑了。
不過,李逸隻是緩緩的往後退,和這個不明的持刀女保持着距離,目光緊緊的盯着這個女人。隻要她有任何異動,李逸絕對在第一時間向兩旁閃避。
僵硬的動作不似人類,右手持刀高高舉起,淡無血色的雙唇張開,流出了黑紅色的濃稠液體,濃烈的腐臭氣熏得李逸直皺眉頭。
持刀女一彎腰,吼叫着沖了過來,速度極快,一反剛才的僵硬。
“閃開!”
‘嘭’
在李逸往旁邊跳開的同時,一個人大叫着“閃開”然後嘭的一聲像是打氣****一樣的聲音。李逸一回頭,便看到那個持刀女已經被一張漁網狀的東西網了起來。一個穿着黑色特警裝備的人拿着一把氣動防暴射網槍站在李逸剛才的位置,向後一揮手,幾個拿着繩索的特警便上前将持刀女捆綁起來。幾個人将持刀女和屍體丢到車上,其中一個特警從車裏拿出一個紙筆,但哪裏還有李逸的影子。
那特警皺了皺眉,也沒再找。如今什麽事都要特事特辦,像這種目擊者隻要當場做個筆錄就可以了。可是現在,那目擊者都不知道跑哪去了,也隻能作罷。全城戒嚴的情況下,警察系統的人都忙得要死,誰也沒興趣和一個膽小的小市民過不去。
特警開車離去,李逸從一個背光的巷子裏走了出來,把手機裝進口袋裏迅速離開了現場。隻留下一攤鮮紅的血液在地面上流淌。
蓋過落葉,順着地磚紋路流進了下水道中,劃出曲曲折折的血色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