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人善于經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消息相比内陸省份交流的快一些。
當杭州地區知道了有海外巨賊團夥,自稱是漢唐集團的海盜集團,他們竟然占據了台州城,而且聽說還是準備長期占據不走了!
諸多杭州城的平民們,也有了一些相信。
原先那些鞑虜官兵們整日很悠閑,不甚着急的樣子,杭州本來就是人間的天堂嘛,但是最近,他們突然四處匆忙行走,神色也變得格外嚴肅,而且他們索要更多的物件了……這個消息怕是真的。
又有傳聞說他們把船開到了岸上,甚至于開到了台州府管治下的縣城裏!
聽說他們免了地方百姓半年的稅------
聽說他們不管百姓的辮子------
聽說------
台州到杭州不過五百多裏路程,各種小道消息四處傳播------
或許在末世,各種謠言快過馬腿------
杭州地區的鞑虜強盜集團大頭目,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現在整個人都是木木的,心痛得無法呼吸。
一萬人馬,一座府城,上千條戰船,就這樣一戰而滅了?!
他手下的幾個貝勒眼睛通紅輪流查問逃回來送信的人,幾個固山也拍着桌子大叫。
這一切消息都是真的!
但是内容和過程實在是太讓人難以置信了------
在他們招開的軍事會議中,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隻是輕輕說了一句話:“*&……%¥%……”
衆人連忙點頭認可,這是一場死戰了,大家都是無路可退。
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是愛新覺羅多铎的第一子。
他父親愛新覺羅多铎一生功勞無數,他參與松錦大戰,獲大捷,生擒洪承疇,逼降祖大壽。
以定國大将軍從多爾衮入關,擊敗李自成軍。
旋揮師破揚州,殺史可法。下江南,俘南明福王,晉和碩德豫親王。
死時也極爲風光。
他因染了天花在36歲死後,谥号通。多爾衮當時正在山西征讨姜瓖,聽到多铎病重的消息時,立刻班師回朝,到居庸關時,多爾衮“換上素服,号哭奔往京城”。
但是,以搶劫和屠殺爲成立基礎的強盜集團信奉的是實用主義,什麽榮譽啊,評價啊,可以随時改變的。
到了1652年十二月,多爾衮身後削爵,多铎因是其同母弟之故,連累追降爲郡王。
這個所謂的大功臣都成了和兒子一樣的爵位了。
當然,若是曆史正常發展,那麽到了乾隆年間,乾隆帝還會給他平反,到時候又給他诏配享太廟,再重新定性,稱其爲“開國諸王戰功之最”。
父親身後削爵,但是兒子還得任用,這叫考驗。
所以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知道,這一仗要是敗了,一切都不用說了。
“!@##¥¥¥%#&*……”
死戰,這不得不是一場沒有退路的死戰。
但是,那些自稱漢唐集團的海盜是從哪裏來的?
他們找來了許多出過海的海商們詢問,他們的态度越是謙卑,海商們越是吓得要死。
真不知道,以前沒聽說過,這些海商們顫顫微微地回答。
在1646年多铎平定了江浙後,多铎即承制改南京爲江南省,并疏請授江甯、安慶巡撫以下官三百七十三人,建立了完善的官僚體系。
并以南京爲中心,各重鎮要道派駐八旗重兵,雄視贛、閩、湘、粵、桂等省,随時準備繼續南下,掃蕩各地的抗清武裝和明朝殘餘勢力。
但是山西的反抗打亂了這一進程,當時他們不得不把主力調到山西去。
這樣才給了永勝伯鄭彩這樣的人一些喘息機會。
那些地方官員奉行的禁海令要比大明時期還要嚴厲,這不是經濟問題了,是政治問題了。
江浙一帶若是再有敢于出海海貿者全船殺,全家殺!
所以,除非是地方官員自己的嫡系家族偷偷的做一些生意,其他人那是别想了。而且,這樣的人還屬于膽大包天者,其餘地方官,大多不敢。
所以,海商們真的不知道。
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知道他們說的是實情,同他父親一樣,他也是善于安撫民心,便好言安撫了幾句,讓他們散去了。
他們派出了細作先去台州城地區探詢,同時,根據逃回來的戰兵的報告做了相應的準備。
他們大量準備了硬弓和硬弩,多多準備了硬木盾牌,緊急鑄造了一批行軍小炮,同時,翻出了過去繳獲明軍的三眼火铳。
但是那火铳早就破爛不堪了,就這破玩意兒威力能那麽猛烈?!
他們又讓逃回的戰兵再辨認一翻,那些戰兵竟然說海盜們手中的三眼火铳比這個還要小許多……真是讓人無法理解。
這一次他們無法驅逐大量平民在前沖鋒了。
因爲浙江東部的地形特點局限了這種戰術。就算鞑虜自己二十萬戰兵輕裝上陣,在這樣的道路上都是無法快行,若是加上前面有平民,他們真的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了。
鞑虜實在是不喜歡在南方四五月份做戰,那個氣候他們一時還是适應不了。倒不是怕兵器生鏽,而是怕弓弦無法保持堅硬,還有那馬也容易得病,高溫和潮濕是他們的大敵。
所以冬天才是做戰的好日子,時間不等人了,特别是鄭家的勢力還沒碰到呢。
他們選了個日子就全軍開拔了。當然,他們也留下了三千守城戰兵。
鞑虜們的水軍總部在台州,但是杭州也是有碼頭的,也有一批戰船。
他們偷偷派出了兩千人上船,讓他們相應地去台州偷襲海盜。
鞑虜們選了一個晴朗的日子出發。
在清晨冰涼的陽光下,平南大将軍信宣和郡王多尼騎在馬上,輕輕一揮舞馬鞭子,這一支根本望不見隊伍尾部的軍隊,開始向着台州地區運動。
在杭州城裏一處小小的院落裏,幾隻信鴿沖上了冰涼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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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獨行者速最快,早在這支大軍出動前,有一個文人,帶着一個小厮,卻比他們先到了。
當然,這兩人是坐了一條單桅漁船到了台州城。
這個文人便是黃宗羲。
崇祯十五年(1642年),黃宗羲在北京參加科舉後名落孫山。
這一年冬月初十,宗羲回到浙江餘姚家中。
崇祯十七年春,明亡。五月,南京弘光政權建立,阮大铖爲兵部侍郎,編《蝗蝻錄》(誣東林黨爲蝗,複社爲蝻),據《留都防亂公揭》署名捕殺,黃宗羲等被捕入獄。
翌年五月,鞑虜攻下南京,弘光政權崩離,黃乘亂脫身返回餘姚。
閏六月,餘姚孫嘉績、熊汝霖起兵抗清。
于是,文人黃宗羲變賣家産,召集黃竹浦600餘青壯年,組織“世忠營”響應,著《監國魯元年大統曆》,魯王宣付史臣頒之浙東。
順治三年(1646年)二月,被魯王任兵部職方司主事。
這一年的五月,他指揮“火攻營”渡海抵乍浦城下,因力量懸殊失利,六月兵敗後,鞑虜占了紹興,黃宗羲與王翊殘部入四明山,駐杖錫寺結寨固守,後因其外出時部下擾民,寨被山民毀而潛居家中,又因鞑虜緝拿,避居化安山。
六年(1649年)他又一次朝魯王,升左副都禦史。同年冬,與阮美、馮京第出使日本乞兵,渡海至長崎島、薩斯瑪島,未成而歸。
遂返家隐居,不再任職魯王行朝,或許他是因爲看到魯王行朝内部的文人争鬥,或許他感到自己的無能吧,反正是不玩了,歸隐了。
這樣,使他逃過了一次搬遷,鄭家上次把這個魯王行朝整體搬遷到永曆王朝那裏時,他不在。
早在1646年他在在化安山就修建了龍虎山草堂。
黃宗羲潛居于此。在這樸素簡陋的草堂裏,他面對低抗鞑虜無望的現實,潛心著述。
他身居深山,處境窘迫,仍然關心天下大事,又悉心教育來訪的學子,應該算是這個時空最美的鄉村教師了。
這一天的清晨,他如同往常一樣,在草堂前面的小菜園子裏耕作,總是要吃菜的。
如果他有閑心欣賞的話,會看到這裏三面環山,青山綠水,數間草屋,一片菜園,一座石橋,幾株古木,數支樹藤,蠻安靜的山居景象。
但是他要勞作,無心欣賞這些。
年輕時的黃宗羲花了十年時間鑽研兵、農、天時、地理和物理等“經世緻用”的學問,幾乎到了“癡絕”的地步。
現在,到四十三歲的時候,他正在親身進行最基本的科學實踐活動。
當他感覺汗都快要流下來時,他忽然聽到有一個人高喊:“黃先生,黃先生,天下大變啊,你還有閑心莳弄這個菜園子?!”
黃宗羲擡眼望去,隻見從黃家竹橋上小跑來一個人。
此人是山下村子裏的一個商戶。
或許别的學派對商人沒有好感,但是傳承于王陽明的浙東學派,卻提出了工商與農并重的觀點。
黃宗羲正是這浙東學派的傑出代表。
那個人很是激動,他微胖的身體在這時似乎很靈巧,他雀躍着到了菜園子邊上時,大氣都不喘上幾口。
他把他聽到的傳聞都告訴了黃宗羲,還說:“黃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這幾日觀看星像,可有大變……”
“沒有,一如往常……”
“啊哎,這可就奇怪了……要不黃先生批上一卦可好?在下專程從山下前來禀告……”
黃宗羲拄着鋤頭,看着這個小商人汗涔涔的樣子,想了想,随口說了幾句:“客從東來,歌讴且行。不從門入,窬我牆垣,遊戲中庭,嬉娛殿庭。擊之啪啪,死者攘攘。碎彼皮囊,何懼我傷。”
黃宗羲實際上給他出了一個燈謎,每到夏天,讀書到夜晚時,他最怕此物。
事實上他确實精通天文曆算和數學。
他用推算日食的方法和閻若璩等人考證古文《尚書》是系古人僞作,給當時思想界帶來很大震動。
同時通過對照《國語》,認爲古文《尚書湯诰》是後人“誤襲周制以爲《湯诰》”。并得結論“今因推日食于昭十七年六月”(魯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可見《夏書》本文不同孔書、左氏而非僞也,則不能不緻疑于古文矣”。
但是這一些都與算卦無關。
黃宗羲說完便重新莳弄菜園,不理會他了。
那個商人似乎得到了秘語一般,反複在嘴裏念叨着,慢慢離開了。
他走了後,但是黃宗羲的心卻亂了。
最後他索性帶上一個住在他家裏的學生,一起出海,要去那台州地方看看,是否真有傳說中的神奇……至少他們打敗了鞑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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