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殿内,素箋一樣的牆壁,換成一個優弧,這個宮殿确實是奇葩,沒有頂,但是有靈力波動,紅日窺杆,耀眼的白光被過濾,到屋内顯得暗一些,如積水空明;穹頂隻上有一顆千年的國槐,枝葉密布,惠風徐徐,則殿内如同水中藻,荇交橫,不過是槐樹上的枝葉随風而動罷了。
屋内陳設很簡單,一張書案是用紅木爲材料做成的,整體樸質無華,未有任何的雕飾;一張比書案略矮的一些的太師椅靠在書案後,同材而制;書案後面有櫥櫃,放置一些陳舊泛黃的書籍。
從門口入,行數十步,便是殿中堂。中堂有一塊水池,金井萦繞,淺蓮紅的菡萏和含羞苞蕾宛在水中央,有淡綠色的荷葉點綴下有去浮華之韻味。往上前走幾丈遠便是三階梯,從階梯上便是桌案。
阮凝筠和樂天分别在弟子房休憩一下,樂天問道:“老夥計,若是把你放在這裏,你還能和我對話麽?”
“當然可以,劍魂無所拘束,想去那裏就去那裏,無需要龍镂劍的位置限定。”千蠡醪說道,“這就好了,我将龍镂劍放在這裏,這樣好瞞過師父。”千蠡醪點頭也表示同意,樂天換了一件衣服,便去太極圖與阮凝筠會合了。
靈虛子正坐在殿内,處理門中事務。觸覺有腳步微動桌案,靈虛子道:“天兒,阮兒,此次曆練感覺如何?”
兩人尴尬的從門後面出來,走進殿内,徑直向階梯走去,二人挺直腰杆兒,分别拱手、作揖道:“樂天拜見師傅。”“阮凝筠請師傅安。”
“你們倆啊,怎麽說你們,給你們三天時間,可以多一點,結果,你們居然多了雙三,臉皮真是夠厚的啊。”靈虛子危坐,放下竹筆,注視着他們。
“啊,這的師傅,我們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一時解釋不清楚,豬,”阮凝筠捂了嘴,“樂天師兄,他記得比我清楚,是吧,師——兄。”
阮凝筠壞笑看着樂天,樂天瞪了他一眼,忙接話道:“是啊,師傅,确實如阮妹所言,其中變故頗多,短時間内無法一一說清。”
“沒事,我有的是時間,你說便是,倘若你撒謊,便去思過崖,倘若你說的實情有損門規,依舊去思過崖。”靈虛子的表情未有任何變化,其實他很願意聽樂天說他和他母親的事情。
阮凝筠瞅了瞅樂天,囧着臉,抛了個眼神:喂,可得編好了,要不咱倆就得去思過崖了!樂天無奈地抿抿嘴,整理好思路,圓吭傳進了靈虛子的耳朵裏:師傅我們行程共九天,抛去路程,我們共剩下六天在做自己的事情,這事情共分爲三大類:第一,偶遇雅琴閣弟子,耽誤行程兩天天行程;第二,住店一天,偶遇一位婦道人家;第三,回去的路途上偶遇意外,耽誤三天。”
阮凝筠靠了靠他的胳膊,暗中伸出拇指,“哦,這倒是稀奇,偶遇雅琴閣弟子,到時再情理之中,這遇見婦道人家和這所謂意外是什麽事情啊?”
“這,婦道人家就是悅來趣客棧的一個蒼頭,不知道爲何,弟子遇見她似乎遇見自己的母親一般,而這個意外麽,就比較多了,阮妹遇到了一些歹人,搏鬥中受傷,就在修養了兩個個晚上,回來的途中遇見守門的弟子,他們攔住我們,糾纏了幾個時辰。”樂天說得毫無底氣可言,阮凝筠卻覺得,師兄編的棒極了。
“哦,恐怕還少了些什麽吧,一炷香前,天華找我說他的弟子被你們欺負了,你再想想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沒有說。”
“啊,什麽那個碧,”說道這裏,樂天趕忙扯了扯阮凝筠的衣服表示語言不恰當,“師侄,攔着我們不讓我們走,于是我們就切磋了一番,嘿嘿。”
“阮兒。”靈虛子笑了笑,慈祥地看着她,阮凝筠看着師傅的樣子就知道,他原諒自己了,“去思過崖面壁三天。”靈虛子摸了一把胡子慈祥地看着她。
“啊!師傅——”阮凝筠撒嬌道。
“軟頑無用,領罰吧,哎,都怪我平時太寵着你。”樂天抿了抿嘴,阮凝筠看着樂天幸災樂禍的樣子,當即踩了他的腳,樂天疼的快擠出淚來。
“天兒啊,你是不是也少說些什麽,比如什麽兇器之類的。”靈虛子将手一撐表示有大約三尺長的武器,出現在他們手裏。
樂天一聽傻眼了,連忙傳音道:“老夥計紙包不住火了,怎麽辦?”
“樂天,莫急,你去取來龍镂劍,我自會與你師傅說。”千蠡醪傳音道。
“師傅,徒兒在半路确實有一柄長達三尺的劍,不過是普通的劍而已,名字也比較奇特。”
“哦,叫什麽?”
“龍镂劍。”
靈虛子瞪大了眼睛,顫顫巍巍的說道:“什麽?龍镂劍,在哪裏快給我看看!”
“在弟子的房間裏。”
“快去取來。”靈虛子幾乎是喊出來的,他的那種急迫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叙述。
“我也去!”
“你在這裏呆着。”靈虛子說道,“切,害怕我跑啊,小氣鬼。”阮凝筠向師傅吐了吐舌頭,靈虛子無奈的搖了搖頭。
須臾之後,樂天手捧黑布包裹的三尺龍镂劍,交給了靈虛子,靈虛子顫顫巍巍地撫摸着這把劍的劍鞘,說道:“找你,找的好辛苦啊,天兒,你也去思過崖面壁三天,你們倆現在就去。”
“啊!爲什麽?”樂天撓了撓頭,早知道如此,就拿這柄劍跟師傅做筆“交易”了。
旁邊的阮凝筠幸災樂禍地看着樂天說道:“豬頭,咱倆一起去思過崖吧。”他們倆出去後,靈虛子手一揮,大門吱呀一聲關掉了,立刻拱手拜說:“醪前輩,小輩靈虛子,有事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千蠡醪從劍中飄了出來說道:“小友,近日可好,吾聽聞汝師仙逝?”
“正是,授業恩師,死于非命,倉促離去,留下遺書,讓小輩如何托付的起整個昆嵛山啊!”
“小友,勿急,吾與汝師有知遇之恩,定當盡力助汝。”
靈虛子激動地站了起來,對着千蠡醪,說道:“恩師于是十三年前死于觀心鏡中,他曾拖吳弘濟,去昆侖山,查明神符異動緣由,但是吳弘濟死于昆侖山路上,神符降詛咒于吳家,吳弘濟當場斃命,其子吳情即現在的樂天被上十三年必走火入魔的詛咒,我帶他上山意圖尋找破解之法,可是十三年将至,依舊毫無辦法。有兩件事情需要問前輩,第一神符異像是爲何,第二如何解詛咒。”
“汝師,當真不要命,自盤古開天以來能封聖成功者,屈指可數,罷了,想來亦是大限将至,必将博上一博,”他歎了一口氣,“女娲與吾戰于冀州,借助伏羲之力,将吾封印于不周山之巅,當是時,女娲已然與伏羲斷裂,亦奈何不了吾,女娲便以神符作爲代價與伏羲達成契約,神符歸他統治,女娲則借伏羲之力将吾封印,吾早已料到神符必有異動,與伏羲有必然之關聯。至于破解詛咒之法,吾這裏确實有破解之法術,但......”
“哎呀,醪前輩,這都什麽時候了,快說吧。”
“此法乃陰陽三會,需至親坐于一死眼,施法者則坐乾眼,其親子位于生眼,至親殁,其親子涅槃。施法者必有千年道行,精通法系之術,陣法完成後損失五成道行。”
千蠡醪說罷,低下了頭,靈虛子則直接跌在了地上,瞳孔放大,目光呆滞,有水珠閃爍,“難道天絕吳博後的後人?即便其母敢爲其子,但是這精通法系還是千年修爲,世間乃有此人物,即便是有,誰又會爲此折半修爲?師傅,徒兒不孝,不能完成您的宏願,反倒拖累長安吳家,吾無愧于天!”
“汝所指吳家,乃是長安吳家,趙家軍的頭目吳博後?”千蠡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激動的說道。
“對啊,聽說子龍将軍被人所害,子龍的門徒吳博後,起兵反蜀,無料慘遭滅門,吳博後幸而逃走,後遇到恩師,恩師将其救于長安,從此吳家隐姓埋名。”
“樂天,乃吳家之後,怪不得,吾見之探其有子龍三魂之一。”
“奇怪,醪前輩,這吳家雖然對趙家有恩惠,也不會有子龍的魂魄吧?”
千蠡醪歎了歎氣,道:“吾曾見子龍之魂,久久不能散去,吾便取命魂,藏于秘制染缸之中,但其後染缸不知所向;取靈慧于龍镂,望日後有所機遇,攘除賊子,子龍亦可瞑目。聞汝所言,吳博後應取之。”
“對,對,樂天手臂上确實有一個小小的龍印。”
“既然确是子龍之後,吾定當助之。”千蠡醪歎道。靈虛子連忙制止說道:“醪前輩,萬萬使不得啊,您萬年修爲來之不易,怎麽能爲區區一子所浪費。”
“吾意已決,汝無需再言,吾曾應樂天小友,待到他懲戒惡賊,報效國家,功成身退,便與吾雲遊天下,濟世蒼生,吾言安絕乎?”
靈虛子雙膝跪地,雙手并翕,中指相疊,以大漢之禮拜三拜,說:“前輩之大恩,我替吳家及恩師,謝謝您了。”
一股力道,将他托起,千蠡醪說道:“汝,不必謝吾,吾曾受子龍笙琴之恩,定當守護其後。”
“前輩,今年的八月十六,就是最後期限,我派在此之前會舉行一場重大的論劍大會,屆時還望您屈尊在此小住一段時日,待到八月十五,我便請其母于昆嵛山,一同前往泰礴頂山下的秘洞裏,進行儀式。哦,在此期間請您不要幫助樂天,讓他自己一人去闖昆嵛山論劍。”
“善。”千蠡醪剛要離去,靈虛子說道:“前輩,還有一事,師傅的心魔似乎有些松動,那時候,還望您可以......”
“寬心,吾定當滅之。”說罷化作一縷青煙回到了劍身裏面。
話分兩頭。
“喂,豬頭,咱們一起私奔吧。”阮凝筠說道,噗!樂天剛喝進的水,便吐了出來,“喂喂,你知道什麽叫私奔麽?”
“就是在一起私自跑出去啊,一起玩三天,再回來。”阮凝筠瞪大眼睛,天真地笑道。樂天則暗地裏笑了笑,一本正經說道:“這個詞,可不能輕易說出口。”
“爲什麽啊?”阮凝筠停了下來,将手指放在唇珠的下唇,表示出疑惑的樣子問道。
“這個私奔不僅僅是說一起外逃,私奔還代表者許諾.......”話音未落,阮凝筠幽幽地看着他,說道:“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樂天說罷感到心跳加速,二人彼此對視,阮凝筠的雙眸發出光芒,語無倫次的說道:“你,你,”娶我吧,她未說出口,她感到自己的臉和脖頸上被火烤了樣,紅彤彤的。
“我......”願意,樂天這兩個字還未說出口,隻聽見一群人,大喊道:“你們這對狗男女,平時不是很嚣張麽?覺得有掌門護着你們,就可以随意欺負人了不成,去思過崖面壁吧!哈哈哈”來的這一群人是天華和他的衆徒弟們,喊哄得最響的是凝珊。
一行人在他們的面前站定,爲首的天華說道:“呦,這不是咱們昆嵛山首座大弟子樂天麽?怎麽,你們這是要去哪裏啊?”
阮凝筠剛要上去罵,樂天卻扯住了她的衣服,向前說道:“我們犯了門規,要去思過崖領罰。”
“哎呦喂,堂堂首座,居然還犯門規,你們這是犯得哪一條啊。”凝珊從天華的後面站了出來說道。
“你!你這個......”嗚嗚嗚!阮凝筠的嘴被樂天捂住,說道:“昆嵛山弟子規第一張一二條戒武。”
“哎,你個小碧池,怎麽這回服氣了啊?居然敢讓我難堪。”凝珊嘲笑道,樂天臉色一沉,和阮凝筠一起轉身,向劍舞坪方向走去,後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嘲諷道:“聽說大師兄上山之前就是一個章台女所生的,估計連他父親是誰都不知道。”
“對啊,聽說是被師傅拾上來的,而且啊,這家夥有時候還會發瘋,像一個魑魅一樣,若不是師傅趕到救治,估計咱們就會昆嵛山給屠了,依我看他不是個人,就是個妖怪。”
“對對妖怪,哈哈說的太貼切了。”
就這樣引得一大批弟子前來觀望,“哎,這個阮凝筠師妹不會已經被大師兄給.......”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遠,但是可以清晰的印在樂天的腦子裏,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幾乎是閉上眼睛走到劍舞坪旁的懸崖上,他不敢再去觸碰門規了,他愛他的師傅,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樣,他不願意讓師傅難過,即便是有千般不是,也要忍住。阮凝筠極力掙脫樂天的大手,可是被他死死的壓住,一股熱流流在樂天的手上,一股熱流流在阮凝筠的額頭,兩股熱流流進了他們弱小的心房。
“阮妹,不要哭,我能忍受,爲了師傅也罷,爲了你也罷,我都能忍,咱們好好的活着就是對那些人最大的報複。”樂天強裝鎮定,平靜地說道,阮凝筠紅紅的眼睛眨了眨,表示知道了。
“阮妹,咱們下思過崖吧。”說罷鐵劍騰空而起,他放開手,緊緊地抱住她,一躍而上,禦劍飛向了思過崖。
看着這個動作,衆人驚呆了,什麽鬼?居然可以用意念操控禦劍飛行了,這家夥到底到了什麽修爲了,上次看他依舊是在天酬的境界,怎麽會?這個境界至少也應該是化境吧。
所謂境界分爲天境和人境,人境分爲天酬、觀微、入化,達到入化後,若想向上提升到天境,則困難了許多。人境是最不可思議的,因爲人境是由天朝官府的翰林院考核的,每年都會派官員去各個門派監督考核,通過考核才能夠認定,處于什麽境界。所以,除了考核的内容,這個東西就像現在的初中、高中、大學一樣,經過層層篩選才能往上爬。通過翰林院的認可,便可以得到衆門派的認可,拿到“認定令牌”,有“認定令牌”的則可以從事各種不同的職業,比如教書先生、武師、镖師、禁衛軍等等,令牌級别越高被錄取的幾率越大。
然而,樂天和阮凝筠則是奇葩,同齡人早就過了天酬,達到觀微的境界了,隻有他們兩個人還沒有達到觀微境界,所以從那時候開始,除了白少羽,幾乎沒有人和他們親熱,所有人都在諷刺和挖苦他們,尤其是樂天——來到這裏的除了家富一方的某府少爺,就是王侯将相的兒子女兒。
到了崖下後,阮凝筠癱軟在了地上,紅粉碎痕,厭厭,她邊抽泣,邊拉樂天的衣角道:“豬頭,你爲什麽不去殺了他們,這群纨绔子弟,該死!”
樂天抑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他這才知道原來在那群人眼裏自己就是一條可憐兮兮沒人要的小狗,他揩了揩眼淚,陷入了沉思:難道自己母親真的是章台人,可是師傅說自己無父無母麽?師傅待自己像自己的兒子一樣,他怎麽會騙我?那天,遇見的那位伯母,對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還有這幾年陸續都會有人送自己糖葫蘆和衣服;他一直很疑惑,爲什麽會送自己糖葫蘆,那件衣服爲什麽穿三年都不會破,答案隻有一個。他閉上了眼睛,不敢去想象。
“豬頭,你倒是說話啊,你罵出來身體會好受些,别憋着,憋着會傷害身體的。”阮凝筠看他矗立在那裏許久不動,着急的說道。一個時辰後,他依舊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豬頭,豬頭?你怎麽不說話,你不會是病了吧?”她連忙站了起來,摸了摸他的頭,“不熱啊,豬頭?”
就在這個時候樂天抑制不住感情投入了她的懷裏,痛苦起來,聲音震天徹底。
“爲什麽,爲什麽,我做錯了什麽,爲什麽要侮辱我?我可曾的罪過他們!”樂天哽咽地說道。畢竟他還隻是個十六歲大的孩子,承受不起太大的打擊。
“啊——啊,乖寶寶,哭出來就好受了。”阮凝筠便拍着他的背,邊安慰道。
淚浸濕了她的衣衫,她摟着天樂躺在了草席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