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賦閑在家,隻讀書識字,含饴弄孫,晉伯長孫惠心那年剛剛長到五歲,生得敦實可愛虎頭虎腦,成日裏天真言語不斷,奶聲奶氣很招人喜歡,這個胖乎乎的小娃娃成了晉伯苦悶生活裏唯一的安慰與調劑,讓他在憤懑之餘,有了一絲甜蜜與厚重的期待。
那是個冬日的夜晚,夜幕像沉重的毯子壓在都城的上方,晉伯府門客凋零很久,早已不見往昔門庭若市的熱鬧場面,家眷都早早歇息了,唯有晉伯習慣了晚睡,掌了燈讀書,昏黃的光線下字裏行間都顯出疊影,晉伯揉揉眼睛,湊近燭火,看得很吃力。這時小厮卻突然闖了進來,神色慌張,面帶一絲恐懼,又吞吞吐吐說道:“老爺,有客……哦,不,有人……有人找您。”晉伯看那孩子如此慌張,便有幾分怒氣上來,神色也嚴厲起來,大聲斥責那半大的小厮道:“你是遇見鬼了嗎!”向來對待下人溫和仁愛的晉伯這樣生氣唬得那小厮更加害怕,跪在那裏瑟瑟發抖起來,晉伯看他的樣子實在可憐,于是便稍微柔和了神色說道:“這麽晚是誰來?你又何必驚慌至此?”那小厮連忙回答:“是一衆穿黑衣的男人,看起來不像官也不像商,也不說明來者何人,隻說問老爺記不記得當年得過的一匹藍玉什麽錦,他家主子是來尋這個的。”
聽他這麽一說晉伯不覺頭皮發麻,一種危機與興奮并存的感覺瞬間襲遍全身,晉伯連忙追問道:“叫你通報,你報便是,爲何吓成那般模樣,莫不是你看見了什麽?”那小厮臉上的恐懼神色還未褪去,對着晉伯說:“那些人都披着厚厚的鬥篷,可有一個臉色蒼白,嘴唇卻血紅的男子對我微微地笑着,那笑太瘆人了。”小厮嘟嘟囔囔的,晉伯卻已明白了大概,“快請!”晉伯近乎急迫的大聲喊道。
這一行十個人就這樣穿回廊過廳堂,來到了最裏面晉伯的居室。晉伯讓仆人關好門窗就全部退下了,那十人中七人帶着兵刃守在門外,隻有兩人伴在那白臉男子兩側。這一次行人都披着黑色的鬥篷,遮着一半的面孔,顯得十分神秘,可晉伯卻亦步亦趨跟在那爲首男子身後,不敢逾越半步,那男子鬥篷下的面孔發出積雪終年不化黯啞的光芒,像血一樣鮮妍明媚的嘴唇如盛夏最嬌豔的玫瑰蓓蕾,他面帶淡淡的微笑,腳步匆匆卻十分從容。
坐定,讓茶。
那男子對着誠惶誠恐的晉伯悠悠地開口:“多年不見,大司馬别來無恙?”晉伯擡頭,語帶悲怆的回答:“老臣雖年老體弱,但仍願意爲公子效勞,公子深夜來訪,一定是有要事吩咐,老臣榮幸備至,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