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攻下了東城門之後,皇旗軍勢如破竹,一路直殺向了皇宮所在的方向。
盡管早知大勢已去,然而禁衛軍中的頑固分子依舊撤兵回防,與皇旗軍展開了慘烈的巷戰——喊殺聲一直持續到了天亮時分,才終于漸漸地止歇了。幾條主要的街道上,一地零散死屍所散發出來的血腥氣味,浸透了冬日清冷的早晨。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在剿滅幹淨了城中所有不肯棄械投降的禁衛軍後,皇旗軍軍分兩路,一路護着太子爺直奔皇宮而去,另一路則撲向了皇後派幾個首要大臣的宅邸——小股小股的士兵将敵軍将領的首級挂在了木棍上,一邊遊城,一邊大聲宣告罪狀——
也是一直到了這個時候,沈晏安才抽出了一點空來見那兩個昨夜被送進來的“可疑之人”。
“你們就是顧五小姐的家人?”
沈晏安一邊問,一邊看了一眼收繳上來的腰牌。他低沉悅耳的嗓音哪怕在馬車急速行進的隆隆聲中,也依然清晰得好像靜夜裏撥動的琴弦。被捆住雙手、像粽子似的丢在馬車車廂裏的兩個人,一時險些忘了自己身處何處,愣愣地擡頭望去。
沈晏安的眉梢眼角,露出了一股疲憊的柔和之意。“五小姐還好嗎?”說罷,他擡眼示意身邊的長随沈方替兩人松了綁。
盡管此時的沈晏安已盡量放得溫和了,可被他視線掃到的長莺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一副連大口喘氣都不敢的樣子。
這種情況。沈方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了。自家爺身上那種攝人心魄的氣勢,在平時就已經夠讓人戰戰兢兢的了——更何況是眼下這樣?
沈晏安伸直了兩條長腿。黑色的戎袍上好像被液體洇濕了一般,顔色時深時淺。他靠在椅背上,姿态雖然很放松,可渾身卻散發出一種鐵器似的味道——車廂裏的另三個人心裏卻都心知肚明,那是不知手刃了多少人之後所浸染的血腥氣。
在這種彷如利劍懸頂一般的肅殺之氣下。好半響,生怕沈晏安不高興的長青,才費盡了力氣似的将爲什麽顧成卉派出長莺來這件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被關起來了?”沈晏安目光微微一厲。
一瞬間從對面的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叫長青二人心裏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去。“是……是……因此姑娘才想着,若是安平侯府來了人,或許能有轉機……”長莺聲如蚊呐地道。
車廂内靜默了片刻,忽然隻聽沈晏安吩咐長随道:“你從後面叫一匹馬來。然後用這輛車把他們兩個先送去安平侯府。”
長青有點疑惑、有點不安地悄悄擡眼看了一眼沈晏安,心中納悶——難道這位看起來與自家姑娘關系匪淺的公子,聽見姑娘被關起來了,也什麽都不打算做麽?
不過此刻就是給他千百個膽子,他也沒法當面把話問出來。
那叫沈方的長随馬上掀起車簾,呼哨一聲,沒一會兒隻聽哒哒的蹄響,一匹空着馬背的棗紅色高頭大馬就趕了上來。與馬車跑了一個平行。還不等長青二人反應過來他要幹什麽,沈晏安已經一步踏出車廂,縱身一躍。伴随着二人一聲驚呼,他已穩穩地落在了正在發力奔跑的馬背上。
“回去告訴你家姑娘,讓她安心等我一會兒。”沈晏安一句話話音才落,他一夾馬腹,便如離弦之箭一般朝前遠去了。車隊的正前方,是太子明黃?色的車駕。長青二人對視一眼。都是滿肚子的疑惑不解。
“我們爺的騎術了得罷?”看着穩穩重重的沈方,面上也浮起了驕傲的神色來。他轉頭對二人帶着幾分親近地笑道:“别着急,我這就帶你們去安平侯府!”
說罷,他招呼了車夫一聲,馬車慢下了行駛的速度,掉轉了一個方向。
雖然經曆了如此漫長的一個晚上——可是一宿沒有合過眼的長莺卻一點兒困意都沒有,車子才在安平侯府門口剛剛停穩,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往下跳。
現在看來,拯救老夫人的希望全在安平侯府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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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不可及。”
望着梁上懸吊着的女屍,皇太子輕輕地吐出了這麽一句——除了身邊的沈晏安之外,沒有别人聽見。
女屍無力垂軟下來的頭上,還戴着皇後獨有的龍鳳珠翠冠。往日看起來無比端莊肅穆的金龍鳳紋禮服,在空中一擺一蕩的時候看起來竟有幾分可笑——看着宮人們手忙腳亂地放下了皇後的屍身,皇太子轉頭低聲問道:“……信武候那裏怎麽樣了?”
“已經全部控制住了。”沈晏安淡淡地應道,一邊眉毛輕挑,好像微微露出了一點不耐煩的意思。信武候是皇後的娘家,這一回事變中的軍方将領多數都是老信武候的部下和嫡系。雖然現在隻是将一府老小都羁押起來了而已,但等待他們的明天,無疑是滅九族的下場。
“我知道你不愛幹這些事,到時候不會讓你去的。”皇太子微微一笑,随即斂了笑容。
十幾天下來,君臣二人之間仿佛已經是相交默契了。
沈晏安一言不發地點點頭,腳下跟上了皇太子前往禦書房的步子。
在那裏,已經聚集起了朝中多位大臣。不過皇太子卻并不着急似的,背着雙手,與沈晏安一塊兒緩緩地走着。他的帝位已經是注定的囊中之物了——在通向皇座的這短短途中,皇太子顯得極有耐心。
“你知道麽,那一天晚上本來喻山佑是爲殺我而來的。”突然皇太子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要不是你那天剛好去找我商議軍情,隻怕我根本活不下來。”
他柔和的圓臉上,浮起了一種不像是後怕,卻更像是好奇的表情。
沈晏安淡淡地“唔”了一聲,道:“殿下身爲真龍之命,自然吉人天相。”
皇太子笑道:“你怎麽會這麽巧,偏偏那一晚去找了我?”
沈晏安聞言,看了太子一眼。多日行軍打仗,沒有來得及好好梳洗,沈晏安的下巴上已經生了短短的胡茬,眼下也泛起了淡青色。身上鐵器似的味道混了淡淡的龍涎香氣,形成了叫皇太子一見之下,也不由暗暗心悸的雄性氣勢。
“說起來,倒是都要感謝京裏一位姑娘。”他微微地一笑,幾不可見。
“噢?怎麽說?”皇太子果然來了興趣。
“她是我無意間相識的。這位姑娘生性聰慧通透,早在我随軍出發前,便已同我談過她對西北戰事的見解……”沈晏安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更加悅耳了似的,含着極淡的笑意。“殿下或許不信,但她對我軍在西北所遇之事,還真料中了十之**。”
皇太子一愣,腳下不由停住了步子。一會兒工夫,他才想起來禦書房中還有朝臣在等,這才一邊走一邊道:“竟有這等奇女子?不知道是誰家的姑娘?”
“是顧家行五的姑娘,”沈晏安頓了一頓——叫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細聽下去,“也是我打算迎娶之人。”
如同大提琴低沉優雅的音質,因爲愉悅,而帶上了少有的輕快感。
皇太子貨真價實地吃了一驚,随即笑道:“好哇!原來是在給自己未婚妻說好話來着!你剛才說,那一日夜裏去找我商議軍情,這怎麽又要感謝她了?”
“她有一個初見之下,十分異想天開的提議,我覺得可以解當時的困境。”沈晏安輕輕地道,“若是同軍中老将讨論,是絕沒有可能實施的。因此我才特地挑了一個殿下身邊無人的時候前去……”
“恰好喻山佑也是。”皇太子想起當晚,不由歎了一聲。随即他便笑開了:“這麽說,還真得感謝你這位未婚妻才是!待登基大典過後,你不妨再來同我說一說這個主意……婚事籌備得怎麽樣了?”
一向從容不迫、淵沉峙嶽的男人,面上忽然微微浮起一點不自然的神色來:“……我尚未提親。”
皇太子一愣,接着隻聽他又道:“她身份上并不算高。殿下也知道,家父家母十分注重門庭……”
魏國公雖然還不太清楚,不過魏國公夫人選兒媳的标準那真京裏是出了名的苛刻——實際上,除了魏國公世子已經娶親之外,餘下的幾個兒子也正因爲這個原因還都沒有說親。
皇太子望向遠方的目光一亮——他心頭本來是有一個大難題的。
沈晏安這一次功勞之大,就算是說皇太子能登基全靠他一人之力也不爲過。——這樣的從龍之功,實在讓他發愁怎麽獎賞才好:魏國公沈家已經是皇族之下的“第二家族”了,功高震主尚且不說,面對沈晏安時,皇太子實已經有了“賞無可賞”之感——可現在不同了。
“你能看上的姑娘,想必絕不會差。”皇太子笑着道,“大典一結束,你隻管去提親就是——我爲你做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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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狼蘭蘭的一票粉紅、花蕾tv的一票評價、夏沁的一票評價!
最近這段劇情略微壓抑了一點,我也知道……
不過也是爲了能夠積聚張力,爲了日後的爆發嘛!
是不是看起來好專業的樣子!
嗯,你們就姑且這麽認爲吧~~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