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馬上要去什麽侍郎府上一事,顧成卉感覺膩煩透了。
在顧七剛剛出事沒多久的這個節骨眼上,老安平侯夫人秦氏、自家老夫人忽然盡忘前塵,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領着小姐們去吏部侍郎家裏作客——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就是給顧成華鋪路去了。
想到自己要被顧成華當成門面來使,她自然十分提不起勁兒來——甚至都沒怎麽好生打扮,隻穿了一件簡簡單單的暗花細絲绉鍛的比甲,配着一條百褶裙,連脂粉都沒打,便随祖母等人去了。
在侍郎府裏的半日确實也沒有出她所料——見過了衆位夫人太太,收了一圈不甚貴重的見面禮,顧成卉便由侍郎府上的小姐領着,與同樣幾個未出嫁的姑娘們消閑了一下午。一直到天邊染上了橘紅色的晚霞時,一個小丫頭才帶着顧家兩個小姐回到了正廳。
一進廳,正好聽見老夫人推辭道:“……感您盛情了,隻不過我身子不好,晚飯後是要用一碗藥的,因此必須得回家去……”
侍郎夫人提出來的邀請,似乎也隻是客氣客氣罷了,一聽此言便笑道:“哎唷,那可真是留不下您了!……那麽,且讓我送您到二門上去……”一面說,一面與老夫人、顧成華等人互相行過了禮,往門口一瞧,笑道:“姑娘們也來了,正好兒!”
顧成卉随着妹妹行了一個禮,目光在老夫人、顧成華二人面上打了個轉。兩人神色如常,嘴角含着客氣的笑意,似乎看不出來她們此行的目的到底達成了沒有——可是顧成卉卻覺得,顧成華所求之事應該不太順利。
因爲祖母的藥,不是晚飯後喝,而是寝前喝的。——若是所求有望,按常理推斷,祖母怎麽也不應該用這個借口推掉侍郎夫人的挽留才是……
她正出神呢,忽然感覺廳中有人從自己進門以來。目光一直緊緊盯着自己不放……顧成卉擡起頭,不着痕迹地掃了一眼。
她之前并沒有見過這個人。那是個面容闆得十分嚴肅、年紀大約三十許的華服夫人——明明隻是幾位夫人的一次小聚,她卻穿了一身叫人瞧了隻覺過于莊重的金絲織錦祥雲紋鸾衣,頭上一副完完整整的編金鑲紅寶石頭面,脖子連着後背一路挺得筆直,好像不這樣就撐不起身份一般。
這華服夫人有幾分自矜地坐在一旁,眼神裏帶着審視的意味,不住打量顧成卉。
顧成華在一旁察覺到了,笑着指着顧成卉對她道:“司馬夫人,您方才來得遲些沒有瞧見。這是我的五妹妹成卉。旁邊的是我六妹妹成宛——”
原來是忠淵伯夫人。司馬音、司馬珠兩姐妹的母親——怪不得她不知不覺間總透出一副高高在上、屈尊纡貴的模樣呢!論起身份品級來說,在場也隻有老安平候夫人秦氏能與她相提并論罷了……
經了介紹,顧成卉姐妹二人忙向忠淵伯夫人行禮問安——後者沒應聲,連瞧也沒瞧顧成宛一眼。隻是微微蹙起眉頭,用挑剔的眼光上下看了一遍顧成卉,過了半響,這才淡淡“嗯”了一聲。
這副态度叫衆人一時間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老夫人隐隐有些不太高興,笑着說了一句“那我們可不耽擱了!”便要走。侍郎夫人隻作沒發覺一般,将顧府衆人送出了二門。
也不知怎麽着,回去的一路上,顧成卉腦海裏總時不時浮現出司馬夫人那張嚴肅的、挑剔的臉——一直等回到了顧府,她的心思才被另一件事給拉走了。
“隻準備出手一些首飾布料?”顧成卉吃了一驚。随即唇邊浮起一絲冷笑。“光是這點子東西,就想湊出個五、六千兩,太太莫不是在做夢罷!”
橘白一邊拆下她發髻上的簪子,一邊輕聲道:“姑娘想錯了——雖說湊不齊全部,可聽說太太要出的布料量極大。加在一塊兒足能賣二千多兩呢。再加上首飾寶石什麽的……至少也有三千兩。這一回也是趕巧兒,若不是我爹找的那個中人正巧在布行裏有點關系,隻怕咱們現在還傻傻等着呢……”
因爲橘白時不時便要充當一回聯絡人,顧成卉就用半夏把她替了出來,日日都由她來伺候。顧成卉皺眉想了想,問道:“太太找的是哪家布行?”
“太太找上了恒永泰——不說是京裏最大的,也是數一數二的了……約好了過幾天就把東西運過去叫他們瞧呢。”
“噢……那這個法子大概不行。”顧成卉趕走了剛剛出現在腦海裏的主意。她皺起眉毛,呆呆地朝鏡中的自己出了一會兒神,忽然笑道:“這樣罷!你叫你爹去采買一些布料——頂上等的來三四匹,中等的買兩三匹,别在京裏這些大布行裏買——不過,不管在哪兒買的,布料一定要好!”
“啊?姑娘莫不是要裁衣服……”橘白有些怔,“那也不用您自個兒掏腰包……”
顧成卉朝她一笑,笑容燦爛之極。“我突然想到這個法子逼一逼太太……也不知道靈不靈。你先叫你爹采買去——橫豎就是不靈,咱們也沒有損失!”
見自家主子又神神秘秘起來,橘白終于忍不住好奇心,撒嬌求道:“姑娘總是這樣藏着一半,露着一半,叫人聽了心裏直發癢!好姑娘,求您說了罷!”
顧成卉叫她磨了半日,終于受不過,笑道:“好了好了……當真怕了你。反正買完布料以後,還有其他事要交代你爹,我便是現在告訴了你也無妨——”
橘白睜大了眼睛,屏息聽着。
“跟你爹說,布料不必買多,但是一定要好——揀着布莊裏最好的買!買好了以後,才是重頭戲呢。”顧成卉又交代了一遍,道:“雇一輛漂亮的馬車,堆上這些布料,到恒永泰去——不,不光是恒永泰,京裏這些數一數二的布莊叫他都跑一趟……”
“去了幹什麽?”橘白已經徹底茫然了。
顧成卉眯起眼睛,笑得如同狐狸一般。“去賣布。”
“啊?什麽?”
“去了便同掌櫃的說,他是江浙一位大布商的夥計。因爲當初産得多了,東家手裏積存了一大批上好的布料,想運到京城來賣了回本兒。然後便把之前買的布拿出來,展示給掌櫃的們瞧——說這就是樣本。”
橘白聽得一愣一愣的。
“那些布料雖好,但恐怕瞧在大布莊掌櫃的眼裏,也不過如此罷了。這個時候,就得抛出魚餌來——說因爲都是積存下的貨,價格兒是很低的。比如,一匹雲錦隻要十五兩八錢銀子;一匹妝花鍛隻要十二兩七錢銀子……”
“這可太低了!”橘白驚呼一聲兒。往常,雲錦、宋錦之類的布料,起碼也得三四十兩銀子一匹。
“不低,就上不了鈎兒啦。想必那些人精子掌櫃們定要起疑的——此時叫你爹說,‘雖然貨不少,但是終究有個數兒。爲了免得京裏同行搶貨而失了和氣,東家特地派人來做個登記。一文銀子也不用先付,隻要記下一個名兒,同時記明要多少貨,等到時貨到了,見貨給錢。’這樣一來,不必擔心任何損失,想必掌櫃們都要一窩蜂地來登記的……”
“可、可是姑娘……您到底此舉是爲了什麽……到時也沒有那麽多布來賣給他們呀?”
“傻丫頭,這還猜不着!”顧成卉嗔了她一句,“換作是你,若突然有一大批物美價廉的貨,馬上就要到手了,你還會給零零散散來賣布的人開好價兒麽?太太手裏的嫁妝布料,小布莊吃不下,隻能找大布莊……可是有了這批所謂的‘貨’墊底,大布莊給她開的價自然不會公平了!”
簡單來說,就是顧成卉打算借着一個假消息,将還算平衡的布料市場暫時攪亂,造成一個供大于求的買方市場,逼一逼孫氏。
橘白嘴巴張得好像一個小洞口。“姑娘費了這麽大功夫,就爲了讓太太多變賣些嫁妝?”
顧成卉沒有直接答她,反而優哉遊哉地道:“……别說太太這樣心裏老揣着一本帳的人了,就是平常人一聽,原本值十兩銀子的東西現在隻值五兩——甚至更少,也要犯起嘀咕來,暫時收手不賣、觀望觀望,或者隻賣一部分罷?”
所以前世才會有那麽多股票套牢的人……她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一時竟覺得有些親切,不由笑了笑道:“我就是要她把主意動到田地、商鋪上去!隻有這樣,我才能一口氣将她的産業都吃下來!”
手中的三千二百兩銀子,顧成卉隻準備留下一小部分備用,其餘全部用來買下孫氏的家産。
橘白終于聽明白了自家姑娘的計劃,不禁被如此大膽的手筆給震住了。“姑娘好算計……不過這事兒真的能進行得這麽順利嗎?”
顧成卉微微一笑,眼裏閃着光。“不試試,怎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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