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兩個粗使婆子挑着一擡箱子,由樂媽媽随行,進了壽安堂。
忍冬的賞賜拖了這麽些天,終于拖不下去了。孫氏對這事兒有多不情願,從樂媽媽臉上就能看出來——樂媽媽一張垂着的面皮上,眉間擠出了幾條深深的川字紋,不管看誰目光都是冷飕飕的。
此時樂媽媽手裏拿着一張單子,站在西跨院的院裏大聲念道:“……一兩重銀錠十個,湖藍軟緞一匹,白絲綿布一匹,四喜圖銀簪子一支。”她一面念,兩個粗使婆子就一面往外拿,待短短一張單子念完了,樂媽媽沉着臉對幾個丫鬟道:“你們點一點,看看是不是這些東西。”
“媽媽說笑了,怎麽會信不過媽媽呢。”顧成卉笑道,一面擡擡下巴,示意忍冬上前謝恩。
忍冬面上也是一派笑吟吟的,走上來朝樂媽媽行了一禮,又道:“承太太恩惠,一會兒我就去太太院子門口磕頭。”
樂媽媽從鼻腔裏逼出一個聲音,雙眼盯着顧成卉道:“事既已了了,那我也要回去了。”她見一個小丫頭便要送她出去,擡起一隻手掌道:“——不忙,有一件事兒我得跟五小姐知會一聲。明兒個孫家的表姑奶奶要帶幾位小姐出去逛逛,出門在外,五小姐可得謹言慎行才好,免得讓太太在侄女面前丢人!”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一時之間西跨院幾個丫鬟都皺起了眉。半夏性子如火,第一個出聲道:“媽媽這話真有意思,你和七小姐囑咐的時候,也是這般說話的嗎?”
樂媽媽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壓根就沒有回話,隻朝顧成卉行了一個禮,轉身就走出了院子。
半夏氣得不行。還不等樂媽媽走遠了,就跺腳罵道:“這個老東西!”她聲音不小,唬得身旁的橘白忙一把拉住了她。就往屋裏走,生怕叫樂媽媽聽見了。
顧成卉倒是一點兒都不生氣的樣子。隻吩咐細辛與忍冬一塊兒,将東西擡回她自己的屋子裏去,随後也轉身回了屋。進屋一瞧,見半夏尚自帶有不忿之色,她便歎了一口氣,道:“人家不過是說了一句話,你就如此念念不忘。自亂了陣腳。若是真出了什麽大事兒,你又待如何?”
半夏聽了,隻垂了頭不說話。顧成卉見了,也不多說。自去練字了。
到了第二日,正是一個天氣晴朗,萬裏無雲的好天氣。一大早用過了早飯,孫氏就帶了顧家幾個小姐坐在壽安堂正屋裏,隻等着孫家的表姑奶奶來給老夫人見過禮。便帶她們出去逛。
難得竟能夠出去玩兒一次,顧家幾位姑娘面上都帶了隐隐的興奮之色,隻有顧成卉依然沉沉穩穩,坐在一旁用茶。耳聽得老夫人正向孫氏問道:“……雖然你說的也有理,隻不過前不久才鬧出了亂黨——我這心裏始終是有一點兒七上八下的。”
顧家四個姑娘不約而同。都把耳朵立起來了。
孫氏瞟了一眼堂下,笑道:“您的心思我明白——隻是亂子早過去了,這些天京城又太平,也無需過慮……再者說,我那娘家侄女是個辦事妥帖的。她帶未出閣的姑娘家出去,身邊層層疊疊,從來都少不了人!她常帶夫家的姑娘們出去,回來時連一根兒頭發絲都不會掉。”
老夫人也就是提一提自己的顧慮,聞言隻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話——畢竟孫氏的嫡親女兒顧七這次也要同行。衆人又聊了一會兒,隻聽門外小丫頭一聲通報:“孫家的表姑奶奶到了!”
衆人不由都朝門口望去,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婦,由丫鬟領着進了屋。她一進屋,便笑着上前行禮,聲調高高的:“見過老太太,見過姑母——老太太您比上一回我見您的時候,怎的竟還年輕了好些?姑母,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和孫家盡管嫌隙很深,可是依舊被她逗笑了,道:“倒要借你吉言了。”
顧成卉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轉。這位表姐穿了一身兒水紅刻絲福紋蘇緞衫子,插了一頭的金翠瑪瑙,随着她說笑間,耳朵上兩隻金珠墜子不住來回搖晃閃光。這打扮富貴是極富貴的了,可要說品味格調,卻嫌不夠脫俗。——隻是不知怎地,這身打扮,配上這位孫表姐爽利的笑聲和作派,倒也算得上相得益彰。
這位孫表姐名藥靈,是孫氏兄長的女兒。她五六年前嫁進了京中老牌的勳貴世家衛家,如今是衛家三房的嫡次媳婦。雖說衛家顯赫富貴,可這三房卻屬于旁系。三房的小輩們又都沒有功名萌蔭在身,因此說衛夫人的日子多好過,也是沒有的……顧成卉正回憶着昨兒個許媽媽的話,就見孫藥靈爽然一笑,指着幾位小姐道:“好久不見我這幾個表妹,簡直都要認不出來誰是誰了!”
說罷,她大步走到跟前,顧家四個姐妹忙站起來與她見了一禮。孫藥靈目光落在顧成卉身上,忙對老夫人笑道:“這個莫非是我的五表妹?”見老夫人笑着一點頭,她便拉着顧成卉的手,啧啧贊道:“五表妹竟出落得這麽好了!我也見過不少小姑娘,隻是人品相貌,竟都沒有能與五表妹相提并論的!”
老夫人笑道:“你莫要誇得她不知天高地厚才好。”
孫藥靈忙道:“我瞧我五表妹是個懂事的,多虧了老太太養得好呢!”說罷,又與其餘三位姑娘寒暄說笑了半響,一時間整間屋子裏都是她的笑語聲。她對顧七的态度,既不特别親近,也不特别疏遠,都是一樣的爽快态度。
熱熱絡絡地說了一會兒話,孫藥靈便領着四個小姑娘向老夫人和孫氏告了辭。并着随行伺候的丫鬟仆婦,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一同往垂花門而去。垂花門外已停了一排四**馬車,幾個粗壯婆子見主子們出來了,忙準備着要伺候主子們登車。
就在這時,顧明柏帶着一個小厮,忽然不知從哪兒轉了出來,笑着朝孫藥靈打了一聲招呼:“表姐——!”
孫藥靈還沒有走至車前。就被這一聲給叫住了。她張頭一望,驚喜道:“柏哥兒?你原來在家,怎麽剛才卻沒見你?”
顧明柏此時已走到一列馬車之前。望了望停下腳步的四個姐妹,有些随意地朝孫藥靈行了個禮。笑道:“若不是靜娘忙忙地同我說你來了,咱們姐弟又不知要多久才能見上一面了!”
“靜娘”二字如同一聲炸雷似的傳進顧成卉耳朵裏——她本來正好望向了另一處,聽到這個人名,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沒有朝顧明柏的方向望去。而在靜娘二字出口之後,她幾乎能感覺到顧明柏有如實質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電光火石之間,她已想明白了其中關節:顧七定是将那一日在姹紅園外撞見自己的事。告訴了顧明柏。他自然而然地懷疑自己便是那一日偷聽的人,今日這一下,說不好便是一個試探……
這時孫藥靈正好笑道:“要見上一面又有何難,你若願意。就帶上妹妹一塊來衛家作客。”
顧明柏又低聲說了些什麽,二人說了一會話,笑了幾聲。不久,孫藥靈便告了罪,招呼幾個姑娘各自上了馬車。顧明柏拱了拱手。站在了車隊一旁,也不急着回去,隻含着莫名的笑意望着車隊緩緩離去。
顧成卉由細辛伺候着坐上了車,仿佛還能透過竹簾感覺到顧明柏時不時掃視過來的目光。她不由有點兒做賊心虛似的,在座位靠裏的地方坐好了。
這一回坐在她對面的。終于不再是顧七,而是顧成燕。顧成燕一雙不大的眼睛打量了一會兒顧成卉,便笑道:“妹妹知不知道這一回咱們要去哪兒逛?”
顧成卉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四姐知道?”
“告訴你——是鐵帽兒大街!這是我與七妹妹說話的時候,她告訴我的。”顧成燕顯是有幾分得意,說罷還偏着頭等着看顧成卉的反應。
隻可惜她對上的是一個全無常識的人。顧成卉眨巴眨巴大眼睛,“哦——”了一聲。
這一聲“哦”讓顧成燕洩氣極了,她皺着眉笑道:“五妹莫非是沒聽說過?”
顧成卉再次老老實實地搖搖頭。
顧成燕似乎無可奈何似的歎了一句:“五妹有時候真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似的……這京城裏竟然還有人不知道鐵帽兒大街!”她感慨完了,才給顧成卉講道:“全京城最新、最好、最貴、最時興的東西,都在鐵帽兒大街了!我常常聽人說,沒有去過鐵帽兒街的,根本不能算是富貴人家——對了,我給你講個故事,還是六妹妹的姨娘跟我說的呢……”
一個故事把顧成燕說得眉飛色舞,興奮得一雙眼睛都發着亮,面頰也浮起一絲紅暈。顧成卉聽了半天,算是明白了:這條鐵帽兒街,頗有點前世洛杉矶裏,羅迪歐名店街的意思——街上的商品既是全大盛最好的,也是最貴的,接待的客人更是非富即貴……
或許是專業使然,顧成卉立刻就來了興趣。大盛朝再繁榮鼎盛,也是封建經濟體制——這樣一條分明由資本市場主導的商業街,是如何形成的?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幾乎把顧成燕問得汗都快下來了的時候,就聽外面車夫恭謹的聲音響了起來:“四小姐、五小姐,咱們到地方了。”
p:
今天藥吃多了
——————————知道爲什麽嗎?
因爲不堪忍受孤寂清冷寂寞,我已在北京安定醫院入院~!哦呵呵呵~!
護士姐姐天天給我票和打賞,可溫柔了,就是給藥量把握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