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天,這件事就好像從沒發生過似的,再沒有了半點後續。隻是顧五小姐身邊有一點不同了,身邊除了忍冬半夏,時時刻刻跟的就是一個叫紅丫的丫頭。現在壽安堂裏,沒有誰不知道,補進來的細辛一來就病倒了,是個沒福的,而橘白也似乎不大讨五小姐喜歡。倒是紅丫平日裏不聲不響,如今在顧成卉前極有臉面,據說馬上要升成二等丫鬟了。
這一日早晨,已是天光大亮的時候下起了蒙蒙的細雪。不多一會兒,那白絮似的雪就沉甸甸地罩在了屋頂樹梢上,落成一派銀妝素裹的冬景。顧成卉此時正在去正明居請安的路上,她前世一直在亞熱帶地區生活,哪裏見過這麽漂亮的雪,就笑着對身邊的紅丫感歎道:“看了這雪,惹得姑娘我詩興大發,才知道自己不學無術,竟是一句也編不出來!”
身邊的紅丫卻顯得有一點戰戰兢兢,一句話也答不上來。還是另一邊的半夏自然,笑着打趣她:“那姑娘不妨就作些打油詩,好讓我拿了去笑一笑罷?”
顧成卉一跺腳,就叫紅丫:“快!替我撕了她的嘴,我重重有賞!”半夏忍俊不禁的躲開了,口中還道:“明明是姑娘自己說的……”
主仆幾個正笑鬧着,就見對面來了一行人,爲首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身湖藍繡月季紋長襖裙,披着白色兔皮大氅,頭上戴着的一隻纏絲金絲蝴蝶随着她的步伐一顫一顫,仿佛要展翅欲飛,就是一張小臉兒繃得緊緊的,正是顧七了。
顧成卉擡眼一見,就綻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揚聲招呼道:“這不是七妹妹麽!”就往前走了幾步。
顧七看見顧成卉朝她走來,就更沒有好臉色了。顧成卉才不理會她如何,隻作親密地挽了她的手,與她并肩邊走邊說起了話,就聊起了那一日孫氏煲的湯來:“……妹妹真是有口福,想必能時時嘗到太太的手藝。就那一日我喝了太太的銀杏佛手湯,哎呀那個甘甜鮮香的滋味當真是繞齒三日……”
她越說,顧七臉色就越黑,終于忍不住沖旁邊的丫鬟魚雁使了一個眼色,魚雁就放慢了步伐跟在了紅丫的身邊。顧七另一個丫鬟歌雲忽然掏出了一條手帕,跟半夏聊起這個冬季新時興的花樣子來──顧成卉把這一切都收進眼底,卻隻是輕輕别過了頭。
眼看着正明居正屋的大門在望,身後突然啪地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顧成卉一回頭,發現魚雁一臉氣憤地瞪着紅丫,而紅丫臉上正印着一個紅紅的巴掌印,眼裏含着眼淚,嘴唇都在抖。魚雁仿佛不知道小姐們回頭來看,仍舊怒喝道:“你這丫頭說的什麽昏話!這樣的話你也敢往外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說着就又要上去扇她耳光,紅丫哭着要躲,旁邊的歌雲、半夏連忙去拉,一時間一團混亂。
顧成卉就拉下了臉,沖魚雁冷聲道:“打狗也要看主人,魚雁姐姐打起我的丫鬟來這樣流暢,想來是不把我這個五姑娘放在眼裏了!”
旁邊的顧七也幫腔:“就是,到底這丫頭說了什麽,倒惹得你這樣沖犯姐姐!”這話是在勾着魚雁往下說了。魚雁就扁了扁嘴,做了一個委屈的表情道:“不是奴婢有心冒犯,而是這丫頭實在可惡,居然……居然胡呲什麽,五姑娘今時不同往日了,以後七姑娘見了最好要多陪些小心,說七姑娘蠢笨不得老夫人喜歡……還有些别的,奴婢實在是不敢說出口了!”這還了得,顧七一聽就不高興了,看着顧成卉冷聲道:“我猜姐姐是斷不會說這樣話的,肯定是這個丫鬟該打!這樣的丫鬟我看姐姐也别要了,還是早打發出府去吧!”
紅丫真是吓得都不知怎麽辦了,隻拉着顧成卉的袖子一個勁兒地求饒:“奴婢沒有說那些個,奴婢怎麽敢呢!求求姑娘,信了奴婢吧!”顧成卉看着她也是滿臉的爲難,氣勢沒有了,語氣裏帶着服軟求和的意思,對顧七說道:“……還請妹妹饒過她這一遭吧,往日她服侍我也盡心……姐姐必定會給你好好賠罪的。”
顧七就更加不依不饒了,非要顧成卉攆了紅丫不可,“──莫不是服侍得姐姐好了,就可以随便騎到我脖子上來嗎!”
這樣嘈雜鼎沸的一團,早就傳進了正屋裏,孫氏扶着樂媽媽的手走出來,看着眼前亂糟糟的一堆就陰沉了臉色。樂媽媽趕緊喊了一聲,“都給我住口!”這才使得一群小姑娘安靜下來,一片寂靜裏,隻有紅丫的哽咽聲還在一抽一抽。
顧七是嫡出的小女兒,最是受寵的,她可不懼樂媽媽,搶着将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對孫氏說了,末了還撒嬌似的加了一句:“娘,您可一定要把這個丫頭攆出去才行!”
“閉嘴!”孫氏臉色卻越發地難看起來,沒有了往日的疼愛表情,低聲喝了顧七一句。顧七一驚,看着母親的表情又是委屈又是驚訝,顫着看了看樂媽媽,也不敢再說話了,縮到了一邊。
孫氏按下心疼,目光掃向顧成卉,還未等開口,顧成卉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懇切沉痛:“女兒也不知道這紅丫的心性居然是這樣的,如今冒犯了妹妹,我心裏愧疚惶恐極了,不如就順着妹妹的意思,把她攆出府去吧!”
前一刻還在替紅丫求情,一見到孫氏口風立刻變了。直把顧七唬得發愣,看着顧成卉怔怔的一時說不出話來。看到這樣,孫氏哪裏還不知道自己女兒又吃了一個暗虧,揉了揉額角疲憊地說:“那就允了你們吧。以後再不許在堂前吵鬧,像什麽話!樂媽媽,這件事你來辦吧!”說罷也不看兩個女兒,轉身進了屋。
請安完畢,孫氏留下了顧七,半夏就扶了顧成卉回壽安堂了。百度搜或,,更新更快去的時候是三個人,回家的時候卻少了一個。然而壽安堂西院裏的下人們就像是全沒發現一樣,該幹嘛的幹嘛,隻有橘白和細辛從各自的屋子裏鑽了出來,朝顧成卉屋子的方向望去,二人目光就在空氣裏對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