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十餘年以前的事了。
李姨娘剛進府的時候才十五歲。雖說出身于秀才家,可她家裏沒有産業,父親又經年地考不中,已是窮困潦倒地不行了,這才送了女兒進顧府做妾。她年紀本來就小,家裏人口又簡單,猛地得了富貴、受了顧老爺恩寵,難免就有些得意了。這一得意,做事便有些張揚——那個時候孫氏嫁進來不過幾年工夫,和丈夫正恩愛的時候就來了這麽一位身份又高、又得寵的姨娘,雖然當時已經有了一子一女,但年紀太小站不站得住還是兩說,危機感自然是很強的,兩人之間便很鬧了些不太愉快。
但這也不過是泛酸争寵罷了,即便是這樣的小打小鬧,也随着兩人的先後懷喜保胎而告一段落。李姨娘要做母親了,也不再像個小姑娘一樣跳脫了,對身外事看得也淡了些,就和當時的周姨娘劉姨娘關系漸漸好起來,互送些玩意兒手藝什麽的,常來常往,也覺十分和諧。
直到在孕期的第五個月上,李姨娘突然動了胎氣,疼得厲害,請了大夫來一看,說是不慎誤食了活血流胎的藥物──但凡孕婦,對入口的東西都再仔細不過了,又怎麽會誤食?這言下之意人人都明白。經過一番忙亂後來胎總算是保住了,而顧老爺怒火沖天,把李姨娘院子裏的下人都發落了一遍還嫌不夠,整個後院都叫他給倒過來徹查了一番,具體查到了什麽沒人知道,隻是後來劉姨娘就被打發到了莊子上,顧老爺也整整三個月沒有踏足孫氏的院子一步。當時府裏頭,對當家奶奶不是沒有幾句閑話的……可孫氏仍如往常一般,沒有半點異動鬧出來。
由于孕期差不多,也是趕巧,幾個月後兩個孕婦都在同一天發動了。大概是顧老爺心裏還惱着孫氏,他直接去了李姨娘的産房外等候,隻随便打發了一個小厮去正院聽信兒。李姨娘生産的很順利,不過幾個時辰就生下了一個五六斤的一個女胖娃娃,顧老爺雖然有些失望不是男孩,還是給孩子起了名字,正是顧成卉。而孫氏那邊卻很不好,足足發動了六個時辰,還沒有看見頭頂。李姨娘做了母親正是滿心慈愛推己及人的時候,不由就跟老爺說,要把自己的産婆派去幫忙,也給孫氏帶一點喜氣。
顧老爺見妻妾和諧,那還有不願意的,忙着就把人派了過去。産婆去了不久就傳來了噩耗:孩子沒有保住,下來的時候已經死了,卻是一個成型的男胎。這把顧老爺給心疼地不行,不管當娘的如何,那畢竟是嫡子,又怎麽是庶女能比的!
事情到這好像也就差不多了,然而就在這時,産生了一個戲劇性的變化。自從顧老爺去了一次正院安慰孫氏後,就再也沒去過李姨娘的院子,不僅如此,李姨娘坐月子所需的一應吃食用品,全都給掐斷了。李姨娘要出去找人理論,卻發現幾個壯婦在門口守着,言道讓她好好養身,就是不讓她出門。大概是産後身心本就不順,加上傷心憤怒,不過十天,李姨娘就抑郁而死。她死了以後,顧老爺好像才突然想起她似的,連辦了幾日的喪事。
“當年的是非曲直,我們如今也無處去尋了。老身覺着,大概在夫人眼裏,李姨娘是欠她一個孩子的,而如今李姨娘又不在了……”許媽媽看着顧成卉的臉色,小心地說道。顧成卉面色平靜,“這麽聽起來,倒像是我姨娘當年是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把太太的孩子給弄掉了,後來是負罪而死了。”
“老身當時聽見了什麽,就告訴了姑娘什麽,萬萬不敢胡亂揣測。”
顧成卉卻覺得沒有這樣簡單。她暗暗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突然一笑道:“還請媽媽給我講一講前頭的那位夫人吧。”
因爲今日隻有兩個主子用餐,晚飯就擺在了老夫人的正屋裏。老夫人年紀大了,講求養生之道,晚餐吃的少且清淡,即便多了一個五小姐,桌上也不過四五樣菜色而已。顧成卉剛一進屋,老夫人就沖她招手笑道:“五丫頭來了?不用見禮了!”顯得要比早時和顔悅色得多了。她又笑着對旁邊的牽馬勾簾幾人打趣:“這個孩子怕是惦記着我老夫人這有好吃的,你看,她這下可要失望了!”
幾日相處下來,顧成卉也大概明白了一點老夫人的作風。雖說往日與兒孫輩并不大親近,可如今既然孫女搬了進來,平時言談上就願意顯得親近些。她就趕緊撒了個嬌:“孫女兒現在就是想說自己不是沖吃食來的也晚了!祖母下回可别這樣明察秋毫了!”惹得老夫人又笑了一陣。
坐上了桌才不過一小會工夫,就有一個小丫頭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回老夫人,五小姐今日在大廚房點的菜給送來了。”
顧成卉不由和随侍的忍冬對視了一眼。竟然追來了壽安堂……
她給忍冬使了一個顔色,忍冬忙出去了。老夫人低頭用湯,好像全不在意顧成卉放在明面上的這一點小動作。過了一會,忍冬就回來了,她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後面跟着一個提食盒的丫鬟,那丫鬟眉眼靈動,居然正是細辛。
老夫人見了那兩個大食盒便笑道:“原來還另點了菜?剛才倒冤枉你了!”
顧成卉心中稍稍思量了一下鬃體恤我呢!倒讓祖母見笑了。,決,忙說道:“小五并沒有去大廚房點菜,指不定是丫百度搜或,,更新更老夫人是誰?方才顧成卉都能想明白裏頭的彎彎繞,她又怎麽會當真以爲是丫鬓作主點的菜!又聯想到顧成卉今日忽然說要來伺候晚飯……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老夫人對世情人心看得也算透徹,這個事情到了她耳朵裏,已經多了一層含義。她臉色頓時就凝住了,隻沉默不語地在食盒和細辛之間,掃視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