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齊林算是領教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再加上鐵骨所選之路,盡皆崖邊小徑、江畔荒道,一側才是刀削斧砍般的怪石懸崖,另一側則是滔滔滾流的深壑江水,實在是險到了極處。
齊林雖然出自空降部隊,沒有恐高症的困擾,但此時身體并非懸浮空空蕩蕩的天際,而是寄托于疾速奔跑的快馬背上,稍有閃失,便會馬墜人亡在這無名河谷,因此一路上,齊林腿股緊張,手心出汗,雖然也算一番難得的際遇,但卻難言輕松愉快。
齊林偶一擡頭擦拭汗水之時,卻發現不但前方騎在馬背上的鐵骨潇灑悠然,就連那個黑壯漢子鄧若智也能好整以暇的拈花折柳,神情好不惬意,直看得齊林心生敬佩,自歎弗如!
好在,從錦衣衛手中搶到的這幾匹駿馬,均是經曆過戰場洗禮的大陣仗,不但溫馴聽話,而且經驗豐富,奔跑在這險峻的山路上,竟然毫無差池!
行至中午,驕陽似火,腳下的地勢已然平坦了許多,除了偶爾幾座蒼翠的山頭依然綠意盎然之外,大部分的山頭河谷已是紅褐一片,間或還有未熄的輕煙袅袅飄浮,似乎是有人刻意縱火爲之。
中午打尖的時候,齊林不由問起此處植被盡皆焚毀的緣故,鐵骨口稱此處已至大涼山地區,世代生活在此的彜族民衆風俗便是刀耕火種,燒掉一片山林。以草灰樹骸爲肥料,然後種上幾季糧食,待到土地貧瘠不堪重負之時,便随之遺棄。再而焚燒新林,因此大涼山多有裸露的紅褐色山巒,不足爲奇。
齊林聽完之後,心中疑惑頓解。簡單吃過午飯之後,五人上馬,繼續向北疾馳,此時齊林才回味過“大涼山”三個字的含義,不由突然讓齊林記起了洄遊者出發前的情景。
“西昌不就是大涼山的州府所在嗎?真是造化弄人!竟然又回來了。隻是提前了幾百年罷了,當然此時的這裏不會有衛星發射基地,也看不到自己停駐在招待所前的勇士越野車,更無法與史老易萌等人重新謀面!”
齊林想到此處。心頭不知是喜是悲,但心頭着實挂念史老幾人是否已安然返回,不免有些走神,因此瘦竹竿高若簡的示警也就沒有聽到。
鐵骨見齊林毫無反應,兀自策馬前行。不由在齊林跟上之時,一把将齊林所乘馬匹的辔頭拉住,接着說道:“齊兄,且住片刻。高賢弟前方哨探剛回,那夥波斯胡人已然停步。我等先稍待片刻,以免暴露行蹤。”
齊林聞言猛醒。随之下馬,跟着鐵骨躲到一個小山包的後面,等待高若簡的消息。
不多時,山包頂上,高若簡已然向着下面的四人招起手來,四人立即攀上山包,及至擡眼望去,隻見前方有兩夥人馬擺開陣仗。居中一簇,盡皆蒙面,各自手持彎刀,人數約莫五六十個。
外圍一圈足有兩百多人,均是衣甲鮮明,分明正是錦衣衛人馬!而地上密密麻麻躺着幾十具屍體,錦衣衛官兵居多,由此看來,這夥蒙面胡人身手着實了得。但錦衣衛此時仗着人數優勢,暫時形成包圍态勢。
齊林看到,錦衣衛中一個頭領打扮的軍官,赫然就是那個千戶孫悟德,此時孫悟德正在強打精神,口中說出一番話來:“媽的,爾等虬須凹眼,看似是些不知教化的胡子?竟也敢撩撥老爺,你可知道,與朝廷作對,可是誅九族的逆反大罪!”
話音剛落,蒙面胡人叢中卻有一個漢人聲音響起:“千總大人,我等隻是經商路過,也沒有違反朝廷綱紀,爲何不讓我等通過?”
孫悟德在獅子山眼睜睜看着老太監王钺在眼皮底下被人救走,心中正有一股無名悶火,随後孫悟德接到上峰指令,前往眉山參與圍剿建文帝餘孽,不想在路上休息時恰好看到這一支隊伍打馬經過,因見蒙面,不免心中生疑,于是攔住盤問。
不想這夥蒙面之人不但不置一詞,而且還要強行闖關,當下動起手來,折損了幾十個弟兄,好在人數占優,好歹算是圍住了。
孫悟德猛然聽到有漢人說話,怒火更熾,當即說道:“經商?有蒙面經商之人嗎?你們又是哪一處的商隊,從哪裏來,往哪裏去?今天要是說不清楚,便以反賊一概論處,格殺勿論!”
這時,蒙面人叢中突然響起一句胡語:“别跟他們廢話,事不宜遲,沖殺出去!”說完,一個蒙面人突然催動胯下馬匹,揮舞着彎刀,沖向攔在去路上的孫悟德!
孫悟德大怒,當即發出号令,這兩夥人馬随之再次混戰到一處!
伏在山包上的陳若巧卻聽出點什麽,轉頭向鐵骨說道:“剛才說話的胡人,分明就是昨夜與我等住在同一客棧的胡人,怎麽辦?”
鐵骨不願趟這趟渾水,但繼續北行卻隻有這一條小路,思忖片刻之後才說道:“兩不相助,且看他們勝負如何,我等伺機闖關!”
要說這孫悟德手底下确實有兩下子,此時與那名說話的波斯胡人戰在一起,竟然絲毫不落下風,手中一把繡春刀也是使得極爲嚴謹,劈、刺、撩、掃、削,有模有樣,雖然無法速勝,但也不至脆敗。
但鐵骨卻發現那名胡人并未使出真本領,此時可能不想暴露真身,才刻意施展一些生疏的中原招式,一時之間,倒也無法奈何孫悟德。
而錦衣衛仗着人多,基本都是兩三人對付一名蒙面人,雖然這些蒙面人個個骁勇,但似乎也是因爲刻意隐藏身份的緣故,個個束手束腳。如此以來。自然架不住錦衣衛人多手雜,不多時便有幾人被砍翻在地。
這時,一名錦衣衛揭開一具地上死屍的面罩,接着便大喊道:“千戶大人。他們果然就是胡人!”
孫悟德還未來得及說點什麽,對面的蒙面胡人卻似乎被這句話激怒了,索性不再顧忌洩露身份,手中刀法突然變得詭異淩厲起來。
鐵骨早有預料,于是凝神細看,試圖發現這個胡人的武功淵源。隻見此時胡人的刀法,招招均與中原刀法迥異,一刀虛空砍來。實則将要接觸到孫悟德刀刃之時,便轉而沿着滑下,及至孫悟德撤刀橫格,蒙面胡人手中的刀刃卻突然向下反撩裆部。孫悟德撤身閃避之時,刀勢已然變爲千鈞橫掃,孫悟德立即收身,胡人手中刀已然化作鈎鐮,向着孫悟德的胯下馬頭割下……在一旁觀戰的齊林看來。刀刃來路簡直匪夷所思到了極緻!
鐵骨雖然平靜依然,但心中卻是大爲驚訝,這個蒙面胡人的手肘關節似乎絕無極限,每一招幾乎都非正常人所能爲。加之胡人臂力十分強勁,孫悟德雖然已經使出渾身解數。在馬上拼命閃避格擋,但仍舊逃不脫胡人刀影随身揉進。
幾招過後。胡人刺向孫悟德肚腹的刀鋒突然反轉向上,直指咽喉要害而來,孫悟德慌忙間向後再退三寸,卻突感臀下空空,噗通一聲從馬背上掉落了下來!如此一來,胡人的必殺一招也被無意中避過,雖然屁股摔得生疼,但孫悟德仍舊大呼僥幸。
蒙面胡人看似不願糾纏,并未再行撲擊,而是口中高呼一聲,随即,包圍圈中的胡人立即猛揮彎刀,各自施展本來身手,暫時将一衆錦衣衛逼退幾步,随之便一齊高呼着号子,随同首領縱馬突擊,生生将錦衣衛的包圍圈扯出一道口子,接着揚蹄絕塵而去!
躲在山包後面的鐵骨不禁看得暗暗心驚,如若不是這夥胡人刻意隐藏身手,漫說眼前的一兩百錦衣衛,便是再多一倍,也絕對抵敵不住。而且那個爲首的胡人招式更是怪異絕倫,隐隐看去,竟似有一點乾坤大挪移的影子,鐵骨自忖即便自己出手,也無取勝把握。
隻是,胡人已然遠遠遁去。鐵骨自然不願丢掉行蹤,于是招呼四人一同上馬,趁着錦衣衛還未回過神來之際,便一溜煙的沖了過去。
孫悟德此時剛剛從地上爬起身來,眼看着後續沖來的五人之中,竟有四個是獅子山逃過自己圍捕的建文餘孽,當即高呼還能動彈的錦衣衛重新上馬,随後迤逦追來!
蹄聲踏踏,前方胡人自是舍命奔逃,随後的齊林四人也是盡力追趕,而後面的孫悟德經過剛才一戰,已是接連兩番受挫,不由心有餘悸,但又不願背上放走反賊的罪名,隻得假意呼喊,速度卻并不加快,慢慢落在了後面。
日頭漸西,黃昏已至時分,鐵骨看到前方的胡人沖入一個小鎮之後,便再沒有出來,看似這群胡人要在鎮子裏過夜了。
鐵骨不敢托大,先派陳若巧入鎮偵查,及至确定胡人居處,方才慢慢驅馬入鎮。
這個小鎮名爲龔嘴,距離峨眉山已不足二十裏路,因爲兩條商旅大道交彙于此,兼有一個水運碼頭,所以比起昨夜經過的小鎮大了許多,光是客棧便有七八家,另外還有幾十家酒肆和雜貨店、成衣店,以及一家名曰春花樓的妓院。
根據陳若巧指點,鐵骨選擇了一家臨近胡人的客棧安頓下來。
鐵骨匆匆吃過兩碗飯後,便借着夜色再次躍上房頂,向着胡人居住的客棧悄悄摸去。齊林則與其他三人繼續飲酒,閑聊一些生平經曆和瑣碎雜事。
但,半個時辰不到,極爲密集的馬蹄聲突然從不同方向傳來,接着越來越近,片刻之後,已然進入到小鎮之中。
接着窗扇突然推開,鐵骨随之躍了進來,神情驚恐,口中說一句:“大事不好!”
平靜立止,小鎮在這個夜晚突然炸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