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受之中偶有一絲暢快呼吸,不等盡興發洩,轉眼再改肺腑腸胃欲嘔而出,這待遇比之冰火兩重天,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好在意識半昏半醒,即使難受,也是半知半覺,如此一來,才能勉強捱過。
不知何時,齊林感到呼吸漸漸順暢起來,冰冷的雨點接連落下,沉甸甸的打在臉上生出疼痛感覺,雖然腦中仍舊懵懂,眼皮依然沉重,但齊林還是用盡全力睜開了雙眼。
入眼的是昏沉的天、低垂的雲、冷澀的雨、遍布的水,齊林慢慢轉動頭顱,一圈過後,欣喜的發現自己仍在那株大樹上,雙腿雙腳盤住一截粗壯的樹枝,身體半側半仰,身下是滾滾的泛渾洪流,身旁則是依舊昏迷趴卧的馬蜂和芳華。
齊林有些高興起來,不由腰肢用力,想翻坐到大樹正上,但身體剛一挪動,嘤咛一聲從身下悠悠響起,齊林不明所以,立刻将目光投下,發現身下竟然壓着易萌的上半截身體!
易萌随即醒轉過來,看看齊林,卻無力挪動,齊林立刻感到耳根微微發熱,迅速将身體翻上樹枝,又伸出手臂,将易萌架了上來。随即齊林立刻清點這根諾亞神木上的同伴,一、二……五,咦!不對啊,隻有五個人,即使加上自己,還少一個人!
少了誰?齊林視線立刻一一掃過,腦中迅速清醒起來,媽的!那個死胖子哪裏去了!齊林不禁大喊:“老尤!**在哪兒?在哪兒?快出來……”叫着叫着,不見回應,後來竟有了哭音!
齊林絮絮叨叨的喊叫,将所有人都喚醒起來,随後便明了白情況,心中也開始着急起來,但那頭死疣豬卻仍舊沒有任何聲響,似乎早已掉進了洪水之中,不知沖到哪個角落喂魚去了!
齊林仍在不停的喊着疣豬的名字,馬蜂和芳華則半蹲起來,四處查看大樹之上和周邊洪流,但一樣一無所獲,就在大家有些絕望之時,一個軟綿無力的聲音赫然從衆人身後響了起來:“哎吆,這是在哪兒?誰在喊咱老尤的名字?”
齊林大喜,立刻轉過身,隻見這棵已經被洪水沖得倒轉過來的大樹樹冠部位,一堆爛草碎枝的包裹中,一隻胖手正努力撥拉開蓋在身上的雜物,随即一個胖胖的圓腦袋露了出來,疣豬!
疣豬的一張肥臉努力擠出一絲笑意,就想站起身來,但頭部剛剛擡起,便立刻趴了回去。齊林心中一驚,立刻順着還在起伏不定的樹幹爬了過去,将疣豬身上的樹枝和鳥巢殘迹統統撥拉開之後,赫然看到疣豬的腰間還綁着一截繩索,定睛望去,竟是那團‘奇普’!
“老尤,可真有你的,舍命不舍财,竟然還沒忘了織毛衣的材料!”齊林一邊幫疣豬松綁,一邊苦笑着揶揄道。
“得了吧您呢,咱這是保險帶,懂嗎?不過…不過我什麽時候系住自己的?我怎麽忘了!”疣豬摸着自己的大腦袋,似乎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都在就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真沒想到我們都還活着,而且一個不少,天意啊!”史老氣息有些微弱,但欣喜之色卻布滿臉龐。确實,任誰能從這場幾百年不遇的大洪水中逃出性命,都要由衷拜謝上蒼恩典和命運垂青,何況八個人一個都不少!
“水晶頭骨都還在嗎?”史老随即問向旋機子道長。
“完好無損,就在貧道身邊。”道長答道。
随即大家開始檢查裝備物品,發現重要的物件一個沒少,而且馬蜂竟然還帶着道長從法克手中奪過來的背囊,打開一看,不僅幾十塊黑索今炸藥完好無損,而且還有引爆器和兩把沙漠之鷹手槍,以及一些實用的野外生存工具,性命保全加之意外收獲,欣喜之色開始重回衆人臉上。
“史老,下一步我們應該去往何處?”芳華此時問到一個關鍵的問題。
“既然内河群島上發現了印加文明才獨有的奇普,想必印加王國與從這裏遷徙而出的移民一定擁有極深的淵源,而且放眼整個南美洲範圍之内,再無顯著的印第安文明存在,那麽我們眼下也隻有去往印加這一條路。”
史老知識淵博,并且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加上大家此時也無更好的建議,于是目的地确定了——安第斯之巅的印加王國!
隻是,怎麽去?而更顯緊急的是,大家現在身在何處?身下這棵容身的大樹到底被這場大洪水沖出了多遠?所有人卻都是一概不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現在大家肯定在内格羅河内河群島的下遊,而且正被疾如奔馬的大洪水裹挾着,快速向亞馬遜河主流漂去!
想到這一點,齊林立刻從大腦中調出亞馬遜河的地圖,默想片刻之後,突然驚覺,幾滴冷汗不禁爬上額頭。
齊林當即說道:“現在情況十分緊急,如果我們繼續沿尼格羅河順流而下,那麽最終彙入亞馬遜河之處,正是以黑白黃三色水并流著稱于世的地方——馬瑙斯。這個地點是内格羅河和普魯斯河一南一北兩條支流,與亞馬遜河上遊的交集點;而亞馬遜河上遊源出海拔幾千米的安第斯山脈之中,由雅普拉河、普圖馬約河、茹魯阿河、馬拉尼翁河和烏卡亞利河幾條主要支流彙集而成,水量十分驚人;加之馬瑙斯一帶正是安第斯山脈及延伸高原與亞馬遜平原的分野處,地勢落差非常大,巨大的水流量從高處奔湧而下,水勢絕非一般船隻可以承受,何況我們隻有這根大木頭!因此我們一旦從内格羅河彙入亞馬遜河主流之中,咱們必然會被向下遊沖出幾十甚至幾百公裏,一不小心就會進入了大西洋,如此以來,去往安第斯山脈之中的印加王國的想法,便會完全化爲泡影。”
“那怎麽辦?難道我們走陸路,橫穿半個亞馬遜雨林,翻過重重雪山高原?這可有點難辦!而且,看現在身下的水流速度,我們絕對沒有辦法靠到岸上。”易萌立刻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齊林自然知道易萌說的這些都是實情,可自己的擔憂也絕對必要,于是眼下的局面一下變成了騎虎難下,繼續向前漂行肯定不行,但想下了這棵大樹也是難以辦到,即使能夠脫離内格羅河,橫穿雨林高山,那就更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到達印加王國,前提還要保證方向正确,不迷路。唉!怎麽辦?時間已經不多了,距離2014年春分日隻有四百來天了,怎麽辦?
正當齊林眉頭緊鎖之時,身下大樹的漂行速度已經開始慢慢降低下來,而兩岸的叢林看上去也漸趨整齊,似乎内格羅河正流經一片地勢平坦的平原。水流越來越慢,最後幾乎等同于步行的速度,而且原本筆直的河道,此時也開始出現轉折彎曲。
繼續漂行一段時間後,齊林原本極好的方向感被這九曲回腸般的河流走向繞得徹底失去,加之河道兩岸的雨林之中也被洪水肆虐,一眼望去全是水的世界,不但莫辨東西南北,而且前路茫茫、末日不遠,不由心中一種蒼茫寥落感覺慢慢浮上心頭,齊林此時真想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就像電影《我是誰》裏面的成龍一樣,全力嘶吼一聲“我在哪裏?哪裏有我?”
天色漸暗,夜晚慢慢降臨,衆人在洪水中被折騰了大半天,精力早已消耗殆盡,此時腹中空空如也、饑腸辘辘,但洪水剛過,魚群早已潛去水底,或者躲到了水淺之處,想要抓兩條上來,簡直難比登天,河面上倒是不時飄過幾具動物的溺斃屍體,但已一律被泡的腫成一個大球,至于味道就更不必考慮了,單說飄蕩在空氣的腐朽腥膻味道,已幾乎令人狂嘔不止。如果這樣一直漂下去,也許等不到進入亞馬遜河主流被水沖走,八人便已被全數餓死。衆人萎靡的躺靠在大樹上,灰心喪氣的随波逐流着。
忽然,旋機子道長開口道:“右側河岸,分明是一處燈光,莫非此處有人煙存在?”
道長的話此時聽來猶如天籁,齊林和馬蜂一骨碌站起身,沿着道長的手臂方向望去,果然有一處昏黃的燈光出現在視野右前方,隻是光線昏暗、忽明忽暗,隐身于密林深處,更像是一抹鬼火。
疣豬看了半天之後說道:“我怎麽看着燈光有點瘆人,不會是狐狸精、黑熊怪啥的吧?”
“不會,貧道已觀察片刻,應不是幽冥之色,定是人類火光!”道長目光不動,口中緩緩說道。
史老也在觀察,隻是眼神不好,這時聽到道長的肯定,于是說道:“我們這樣漂下去也不是長久之計,既然這裏有人煙,那我們就找個地方靠岸吧,好在這裏水流已經很緩慢了。”
齊林、馬蜂和芳華立刻将目光投向前方和右側,尋找可以靠岸之處。說來也巧,此時的河道前方幾十米處正有一個極大的轉折,一棵大樹可能因爲洪水沖刷,此時正橫斜在水面上,齊林發現之後,立刻指給大家看。
史老點頭,齊林立刻吆喝大家拿上必要的東西,然後簡單制訂了登岸方法和順序。剛剛囑咐完畢,大樹已近眼前。齊林立時躍起,率先抱住大樹,然後兩腿一盤,呈一個倒挂金鈎狀,将上身雙臂垂下,随後馬蜂、芳華和旋機子道長也在一瞬間同時完成這一動作,然後一一對應,将史老、陳教授、易萌和疣豬從原來的樹幹上吊起。腳下大樹繼續緩緩順河而行,而大樹上的八人此時卻如猿猴吊挂,停留在了此處這棵斜伸而出的新樹上。
随後,一陣費力的又拉又拽,加上下方四人的自行努力,最後八個人終于爬上了樹幹,然後沿着樹幹登上足以沒過腰身的岸邊泥水,雖然仍未完全脫離河水,但此時腳下堅實的感覺傳來,一種踏實的喜悅瞬間使人安心下來。
八個人排成一行縱隊,在泥水中艱難趟行,向着燈光閃爍處慢慢走去,足足走了二十分鍾,才來到距離燈光不到五六十米的地方。
突然,一聲箭羽破空的聲音極速傳來,走在最前方的旋機子道長身體猛然一側,随後轉身回首之時,手中宛然一隻獸骨爲尖、鳥翎作羽的原始箭矢!
随之,幾聲尖銳的唿哨聲從火光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