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隻遠古蜈蚣中的三隻,已經從衆人聚攏的地下蹿出半個身子,尖銳的鑽頭分别對準底盤最大的疣豬、瘦如竹竿的死耗子,以及陳厚教授,即使疣豬全力躲避,凸出的肚子下方還是被頂進一個深坑,如果再加一點力量,便會洞開一個血洞,死耗子則慌忙間抱住了蜈蚣的鑽頭,但兩手食指已随着鑽頭的快速旋轉,血肉模糊一片,陳教授稍好一點,被橫身頂翻在地,眼鏡滑落一旁。全然不顧的旋機子道長的兩腿之間此時赫然露出半截鑽頭,而史老也是被擦破了腿肚上的表皮。
那邊,齊林、馬蜂和芳華與冠恐鳥一對一尚能勉強周旋,但此時的局面卻是二對一,齊林的狗腿刀砍向一隻冠恐鳥的脖子,而自己的身形也由此洞開,另一隻冠恐鳥的巨嘴此時已接觸到齊林胸前的衣服,馬蜂和芳華也是大同小異,均在命懸一刻之際。
而此時九人的頭頂上方,七張巨大的嘴巴已經距離不到兩米,口中黃黑色的毒霧已含而欲吐……
但到此爲止,僅此而已!整個場面如同電影拍攝現場的定格鏡頭,又像是湘西的巫傩儀式中的定身法術,三種十八隻身形龐大、尖牙利爪的史前怪物,就這樣呆呆的靜止着,傻傻的凝望着,癡癡的驚訝着……
而這,全部是因爲旋機子道長此時手中高舉的水晶骷髅!
這一場景持續了足有十秒鍾,随後,鑽頭悄然縮回,巨嘴頹然松開,毒霧引而不發!
然後,遠古蜈蚣隐入地面又從遠處爬出,排成首尾相接的一行縱隊,恭敬的趴伏在地面上;冠恐鳥緩緩退後,虔誠得如同退朝而回的臣子,唯恐龍顔震怒;毒飛蟾翩翩飛下,落在遠遠的地面上,兩隻蝙蝠一般的翅膀此時如同兩塊破布,軟塌塌的鋪在塵土之上。
周圍一圈圍觀的紅狼,早已沒有了得意和輕松,更全數收起此前的戲谑心情,此時,紛紛四肢伏地,頭頸低垂,低眉順眼,搖尾乞憐,比起家中阿谀奉承的土狗還要謙卑恭順上三分。
齊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周圍的怪獸和狼群,又盯向道長手中的水晶骷髅,心中一個萬分困惑的聲音在呐喊:“怎麽了?爲什麽?難道都是因爲它?它到底有多麽大的魔力?這又到底因爲什麽?”
其他人又何曾不是如此,獸口脫險純屬奢望,不足慶幸,因爲本來就沒有人指望着此次可以生還,唯一關心又關注的同樣也是齊林心中的疑問,即使如冒險猜中的旋機子道長,也并未指望如此神效卓著、立竿見影。
旋機子道長舉着水晶骷髅的雙手由于時間過長,有些發酸,于是将水晶骷髅緩緩放下,這一舉動卻令群獸悚然動容,紛紛向後退去,道長見此,不再移動,以免發生不必要的混亂,但老這樣捧着水晶骷髅也不是回事,道長有些爲難起來。
最後,道長試着一隻手端着骷髅,然後另一隻手揚起,向外輕擺三下,果然,群獸如蒙大赦,紛紛倒退着向後而去,直到慢慢隐入密林深處,再也看不到水晶骷髅的蹤迹,這才狼奔虎突,席卷而逃跑。
衆人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三三兩兩的坐倒在地,卻發覺自己早已精疲力盡,剛才的負隅頑抗純屬體力透支之舉。易萌體貼的拿出一些幹糧和水,分發給大家,好補充體力。…。
靜靜休息了半響之後,史老開口說道:“小齊,你們有沒有發現女海盜的蹤迹?我們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白骨一片,無法分辨到底是哪些人慘死在這片森林之中。”
齊林道:“那些骸骨都是西班牙士兵和法克手下的人,看起來人數還真不少,但伊莎貝拉和法克卻似乎都還活着,至少我跟道長都沒有在屠殺現場看到他們,也許他們還在我們前方。對了,史老,你們怎麽跑到我們前面來了?”
“哎,說來難以置信,你跟道長剛剛離開,我們便被這群美洲紅狼襲擊了,可能它們早已在我們上岸伊始便在監視我們,好在它們并不打算簡單的把我們當成食物,隻是不停的驅趕着我們沿河前進,想逃也逃不了,最後被趕到了這裏。在你們到來之前,我們已經到達一個多小時了。期間,小馬和方上校一隻想沖出去,但四周的狼群不答應,幾番搏鬥之後,隻能被生生困在這裏了。”史老的口氣中透着無奈,也難怪,狼群的招數,齊林早已見識過,确實很難逃脫他們的控制。
又坐了一會之後,易萌提議道:“我看我們盡快離開這個地方,趁着這些怪物都還沒有反悔,而且這裏既沒有水源,也不是久留之地,或許我們在前面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宿營。”
“宿營,我的易大小姐,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看看太陽,都過了中午了,我看咱們還是趕路,希望運氣能好點,天黑前能找到個有吃有喝的地方,美美睡上一覺,咱老尤可是渾身散了架,再不睡覺,可真撐不住了!”疣豬伸個懶腰後說道。
齊林聽着老尤的話,不禁擡起頭看向天空,是啊,不是下午又是何時,整整一夜加一個上午都在茂盛得如同蓋子一樣的叢林中跋涉,竟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現在再不出發,估計夜晚很快又要到來了,齊林可不想再黑燈瞎火的遭遇那些難纏的家夥。“走!前面說不定能碰到個人家和集市啥的,也好打個牙祭,是?老尤。”
疣豬點頭稱是,衆人紛紛站起身來,然後根據死耗子的意見,仍舊走回那條小河岸邊,沿着小河向上遊走去。死耗子本來已萌生退意,但剛才看到森林中的這群遠古怪獸,料想自己沒有膽量獨自返回,于是留下來繼續跟随洄遊者一同向前。
一路前行,再無阻礙,剛才亮出的水晶骷髅就好像是一張權限極高的特别通行證,所有的林中野獸和史前怪物都統統讓開道路,恭送他們的通過。
沿着小河一路走來,地勢一直在慢慢變高,此時已開始變得陡峭起來,但與正常的自然規律相反,地勢的變高并未使森林變得稀疏,反而植株愈加稠密,樹木更加高大,灌木荊棘已幾乎連成一片,極爲濃密的樹冠将衆人的頭頂蓋了個嚴實,太陽的光線似乎一絲都透不進來,森林中如同夜晚一樣黑暗,這樣的環境中,大家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艱辛的努力。
齊林仍舊持刀在前開路,邊砍邊行,速度無法提高,但史老和陳教授以及疣豬三人的身手,又絕對無法攀上藤蔓根須蕩行,因此一行人隻得踉踉跄跄、走走停停的踯躅在這片幽深的黑森林中。
差不多足足走了二十個小時之後,衆人的體力已耗費到了極點,當先打頭開路的齊林和馬蜂尚自勉強支撐,後面跟随的史老和陳教授卻無論如何也走不動了,而那頭疣豬幾乎就是在手腳并用的爬行,但終于,最後撐不住了,疣豬索性就地躺倒,耍起了無賴。芳華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于是招呼一聲,大家圍坐在地上,準備好好休息一下。…。
馬蜂卻沒有坐下,向芳華招呼一聲之後,獨自向前探路而去。
不到一分鍾功夫,隻聽馬蜂洋溢着喜悅的喊聲從前方響起:“隊長,齊哥,你們快來看,我們出來了,多美的太陽!”
齊林聞言,一骨碌爬起身,磕磕絆絆的向前跑去,還沒有跑出二十米,便看到一線明亮的光線透過樹木的層層掩映,向眼前傳來,齊林再跑幾步,黑森林終于止步于身後,藍天白雲、微風豔陽出現在齊林的面前,當然,還有草地,綠油油得充滿生機和清新氣息的水草地,此時就在眼前腳下!
随後跑出的易萌和史老等人,此刻也是享受萬分,也許這種感覺隻有在黑暗中跋涉良久之後,才能感受更加真切。
虛脫的疣豬最後一個跑出黑森林,看到眼前挂着露珠、無比豐美的水草地,竟然借着助跑之勢,高高躍起,誇張的一個魚躍馬趴撲向了水草之中。
易萌看着肥碩的疣豬,貼着水草滑行一段長長的距離之後,爬倒在草地之中,撅起的屁股上赫然露着幾個見肉的大洞,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但,很快,易萌再也笑不起來,因爲疣豬的身體似乎正慢慢陷入水草之中,打算撐起身體的雙手已陷入水草之下的淤泥中,再也拔不出來,努力向上挺起的脖頸,掙紮了幾下之後,就再也無力挺起,隻是帶着水泡的咕噜聲,吐出兩個字來:“沼澤!”
齊林見狀不妙,便想去草地中拉出疣豬,于是立刻搶前幾步向水草地中全力跳出,但雙腳剛剛接觸水草,就感到自己的雙腿一下陷入了稀薄的爛泥之中,齊林努力向上拔,但雙腿如灌滿了鉛一樣沉重,使勁全力仍舊無法拔出,而且似乎正被慢慢吸入淤泥深處。
馬蜂見狀就要跳入,隻見齊林手臂向右揚起,喊道:“别傻,這裏是泥潭,吃人的泥潭,都别下來!”
衆人大急,隻有旋機子道長臨危不亂,高呼道:“伏下身體,莫要驚慌,待貧道救你。”
但如何救人?危急時刻,一路而來一直驚恐萬分的死耗子,從懷中掏出一團纜繩,就要抛向齊林,芳華見到繩子大喜,在繩索抛出的半空一把接住,然後迅疾無比的打成一個套索,然後向齊林抛出,齊林喊道:“先顧老尤,别管我,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但繩索長度有限,無法夠到疣豬,而立足之地在這滿是泥潭的沼澤中也是無處找尋,芳華急得大罵:“先拉你上來,逞什麽能?”
齊林也看到這一現實情況,急中生智,說道:“隊長,跳到我背上,然後套住老尤,這樣可以夠到。”
芳華聞言,感覺可行,便要按齊林說得行動,但此時旋機子道長卻接過繩索,說道:“且看貧道功力如何,方上校暫作後援。”說完,不等芳華答話,已一個健步之後輕輕踏上齊林肩頭,手腕一抖,手中繩索恰好套住疣豬翹起的腳脖,然後說一聲“得罪”,雙腳猛然下壓,接着反彈之力,身形向後縱起,堪堪踏上草地邊緣的堅實硬地,與此同時,二百來斤的疣豬已被道長拉出了泥潭,身體貼着水面滑行,正沖已經陷到胸口位置的齊林而來,齊林心中暗自叫苦,心道:“道長這次怎麽如此不靠譜,讓這個二百來斤的大秤砣撞上一下,可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但這一情況早在旋機子道長意料之中,隻見道長身體剛剛落上硬地,便将手中繩索向右一抖,疣豬的肥碩身軀堪堪擦着齊林滑了過去,道長手腕再向左一抖向後一拉,疣豬被穩穩拖上岸邊。…。
道長快速松開疣豬腳脖上的繩套,再向齊林抛出,齊林卻不願被套住,揚手接住繩套,然後借着道長回拉之力,如拔蘿蔔一樣迅速将身體從泥中脫出,但就在雙腿快要脫離水面之時,大腿外側突然一陣針紮般的劇痛,齊林強行忍住沒有叫出聲來,待到被拉上硬地,這才将大腿上的泥淖撥去,但沒有看到任何異物,齊林暗叫不好,雙手用力,撕開大腿上的褲子,一個小拇指粗的深洞赫然出現在大腿上。
此時,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窒息昏迷過去的疣豬身上,并未看到齊林的異常之舉,
待到疣豬在又拍又捏之下悠悠醒轉,齊林卻已疼得打起滾來。
馬蜂首先發現了痛苦掙紮的齊林,迅速跑了過來,一把抱起齊林的腦袋,問道:“齊哥,你怎麽了?”
齊林忍着劇痛,從牙縫擠出一句話來:“有東西鑽進我大腿裏了,現在好像還在向裏鑽。”說完,豆大的汗滴滾滾而下。
其他人聽到齊林痛苦的話,撇下已經蘇醒的疣豬,向齊林跑來,道長蹲下身,兩指輕輕按在尚有微微蠕動的齊林大腿傷口處,然後順手抽出了齊林腰間的狗腿刀,齊林的雙眼此時已被冷汗浸濕,模糊中看到道長的舉動,大呼道:“道長,不要,我沒幾天了,就給我留個全屍!”
道長聽到齊林此言,頓時愣住,但性命攸關時刻,沒有多問,看看過于寬闊的狗腿刀面,然後問道:“誰人有窄小刀具,須要剜出異物。”
易萌下意識的摸向背後,但很快意識随身攜帶的一套急救醫療器械,早已在被俘時被西班牙殖民者繳去,于是隻能無奈的搖搖頭。
這時,馬蜂迅速卸下步槍上的軍刺,遞到道長手中,同時問道:“這個行嗎?”
道長接過,看了一眼之後說道:“勉強能夠,隻是小齊要多受些苦了!”
齊林點點頭,說道:“來!隻要有個囫囵屍首,随便道長!”說完,眼睛一閉,一口牙齒緊緊咬起。
異物仍在向齊林大腿深處鑽入,此時已沒有時間烤火消毒,道長兩指輕按幾下,确定好異物方位之後,向馬蜂說道:“緊緊按住,切莫動彈!”随後一刀刺入!
齊林疼得一口鋼牙幾乎咬碎,隻覺三厘米寬的軍刺刺入之後,轉而向左轉圈剜下,刀尖幾乎已達腿骨,最後猛力一挑,齊林疼得差點沒暈過去!
随着旋機子道長刀尖挑起,一隻嫩綠色的尖頭小蟲随着一股射出的鮮血被撬了出來。
易萌此時早已撕下自己身上的一塊略微幹淨的布條,抱起齊林的大腿,緊緊包裹了起來,足足紮了五圈以後,噴湧而出的鮮血才逐漸變緩,随即,旋機子道長将一把燧火槍用的黑色火藥,敷在包紮起的傷口周邊,然後用火石輕輕一碰,火星閃處,傷口周圍燒成一片,齊林再也忍不住,終于昏厥了過去。
齊林再次醒來的時候,大腿上已被新纏了幾圈布條,齊林擡起頭,看着蹲在一旁的易萌滿含欣喜的笑臉,感到從未有過的親切,但向下的目光很快發現此時的易萌上身,衣服已所剩無幾,白嫩的小腹已露出一半,可愛的肚臍也已暴露無疑。易萌感覺到齊林的目光,頓時滿臉嬌羞,一巴掌輕輕打在齊林臉上,然後站起轉身走遠。
齊林微感尴尬,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得意。但很快,大腿上的傷口将齊林拉回嚴峻的現實之中,齊林向身旁的馬蜂問道:“老尤怎麽樣了?”…。
疣豬此時早已恢複了活蹦亂跳,聽到齊林的聲音,迅速近前,臉上已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戲谑神色,兩隻眼睛甚至已經充血紅腫,嘴唇嗫喏了幾下之後,顫巍巍的說道:“别管老哥了,你多想想自己。”
齊林對疣豬的反常頗感驚訝,心道:“這頭疣豬什麽時候變得多愁善感了?”随後突然想起自己大腿上的深洞,向馬蜂問道:“鑽進我腿裏的到底是什麽玩意?”
馬蜂轉過身,用匕首跳着一個已被踩成稀泥的綠色小團,說道:“就是這個東西,形狀大小跟你常用的釘子差不多,多虧道長手法利索,要是慢一點,這個東西的毒液就會注入你的體内,那你這條腿就隻能鋸掉了。”
齊林聞言吓了一跳,掙紮着坐起來,仔細觀察起這個卑鄙的偷襲者來,但早已被踩的蹤影全無,淪爲一灘爛泥,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齊林微感失望,轉而問道:“那我們繼續走啊,待在這裏幹嘛?等着法克把水晶骷髅給我們送來?”說着便要起身,但腿部傷口處立刻傳來劇痛,齊林半蜷着已經站起一半的傷腿堅持了好一會,然後閉眼咬牙,猛的将身體站直,然後長出了一口大氣,但腿上的傷口立時又有新鮮的血迹透出。
馬蜂關心的問道:“能行嗎?齊哥,要不再休息一會,那個女海盜說前面這片沼澤不是那麽好過的,估計法克他們也走不快,咱們不用太着急。”
齊林聽到伊莎貝拉的留言,兩眼突然放出光來,急問道:“又有伊莎貝拉的紙條?上面都說什麽了?”
易萌此時已經恢複了正常神色,來到齊林身旁,将手中的一張小紙條遞到齊林手中。齊林接過,看了兩眼之後,說道:“西班牙文,我不認識,你還是直接說上面的意思。對了,這張紙條是怎麽發現的?”
“老尤手裏攥着啊,從泥潭裏拉上來的時候就一直攥在手心裏的。”易萌答道。
齊林哈哈大笑起來,心道:“這還真是一頭舍命不舍财的疣豬,都快死翹翹了,竟然還不松手。”
笑完,齊林再次詢問紙條上的内容。易萌答道:“穿心沼澤,毒蟲遍布,切勿沾水!”
“穿心沼澤?難道那隻釘子一樣的小蟲,最後的歸宿竟然是鑽入獵物的心髒?可在這滿是爛泥污水的沼澤地裏,不沾水怎麽才能通過這片沼澤?”齊林喃喃自語道。
此時,疣豬卻大咧咧的說道:“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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