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雖然八隻腕足迅猛異常,但過于龐大的身軀還是拖慢了行進速度。齊林九人趁着章魚趕到之前,迅速架起受傷的芳華和昏迷的桑德斯,沿着旋梯撤退到第六層平台,巨大的章魚随後跟來。
此時,第六層平台中飄蕩的的人類靈魂魅影已不再靜止懸浮,而是如同斷線的風筝一樣四處飄蕩起來,冷飕飕的陰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從衆人破爛不堪的衣服中穿過,将身上的熱氣凝結爲冷汗,最後順着身體,從褲管處流下,潮濕與陰冷的感覺随之遍布衆人周身,
“媽的!怎麽跟進了浴場一樣,渾身濕漉漉的,真難受!也不說開個桑拿熱蒸功能,真摳門!”疣豬邊跑邊說道。
“齊哥,阻力好像小了很多,跑起來輕松多了。”馬蜂身上背着桑德斯船長,一手駕着芳華,邊跑邊說。
“嗯,好像這鍋稀粥加水了,變稀了很多,但估計這不是什麽好事。”齊林邊跑邊說道。
衆人并未打算在第六層的人類鬼魂世界中過多停留,但從面前不時劃過的人類魂靈魅影,還是減慢了衆人前行的速度,大家生恐與這些飄蕩的影子撞個滿懷,而被鬼魂附身,雖然大家都不确定是否會發生這種情況。
九個人如同兒時遊戲中躲避飛來的沙包一般,左折右轉,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走到通往下一層的旋梯口附近,而此時,金字塔頂層中的章魚,似乎随着稀粥越變越稀,而開始如魚得水起來,向前行進的速度加快了不少,此時已追到通往第六層的旋梯上,一隻粗壯的腕足試探着伸了下來。
“媽的,小齊你說這鍋稀粥融化得真不是時候,都快變成水了,這不是放魚入海、助纣爲虐嗎?在水裏,咱們怎麽能跑過這個八條腿的東道主?”疣豬一邊跑,一邊還抱怨着,但此時,就是打死他,疣豬也已經沒有了撲到章魚身上再咬一口的勇氣。
就在好不容易踏上通往下一層的旋梯時,齊林回頭一掃而過的視線中,一個發光的小球吸引了齊林的注意。齊林不明所以,當即立住腳,眯着眼睛向發光的小球看去。
小球并非規則的圓形,似乎有點橢圓,而且球體上還有幾個沒有光線的洞,小洞的分布很熟悉,好像是……好像是人的頭骨!
這段時間接觸各種各樣、各式材質的骷髅太多,而且距離太遠,齊林以爲自己是想當然的幻覺,于是用力揉揉眼,然後睜開,再次看過去。
不是頭骨,又是什麽?
齊林心中一陣狂喜,因爲這枚頭骨不但透明如水晶,而且還散發着各色光芒,也許本來骷髅就是發光的,隻是上來時第六層中的光線比較明亮,沒有引起衆人的注意而已。
想到此處,齊林調頭向頭骨的方向筆直狂奔而去,早已不顧忌擋在面前的魂靈魅影,在穿破了一個又一個鬼影之後,齊林來到了這枚發光的骷髅面前。
一枚晶瑩剔透、鬼斧神工,又惟妙惟肖到了極緻的水晶骷髅,此時正赫然戴在一個靜止不動的鬼影身上!
齊林感覺有些奇怪,其他的鬼影都是在空中飄來飄去,而這個鬼影則神情肅穆、一動不動的站在地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動作。于是齊林認真端詳起水晶骷髅下的這個鬼影來。…。
這個人類魂靈魅影雖然頭上戴着水晶骷髅,但說是懸浮在上面更加合适,而水晶頭骨下面分明還有一個頭盔樣式的帽子,看起來似乎是中國古代式樣的,對!應該是夏商周時代的青銅頭盔!而且這張華夏人種才具備的國字臉,以及幾縷稀疏的髭須,分明就是一位來自古代中國的武士。
齊林想明白這一點,立刻将目光向下投去。這具魂靈魅影并非如其他鬼影一樣渾身赤裸,恰恰相反,身上裝束整齊,一件長長的戰袍垂到膝蓋以下的部位,再往下,一雙鑲着青銅紋飾的高筒戰靴一直包裹到小腿……
齊林轉頭看到章魚此時已完全下到第六層平台,來不及多想,便伸手抱住這名武士頭上的水晶骷髅,妄圖拿下帶走,但兩手手掌剛一接觸水晶骷髅,一陣高壓電擊特有的酥麻感瞬間傳入雙臂,然後齊林便被遠遠彈出。
好在一觸即被彈開,齊林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并無大礙,于是努力掙紮着站起身,再次走到這具魅影面前,上下打量,心裏琢磨着如何取下。
突然,一個史老最近常常提起的圖騰映入齊林眼簾,在這名魅影的铠甲胸口位置,一面護心鏡上,赫然紋刻着一隻雙翼展開的老虎,“飛虎族!難道這位就是攸侯喜,殷商末年東渡美洲,手持兩枚水晶骷髅的飛虎族首領?他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齊林面對這一穿越千年的異鄉偶遇,感到有些激動莫名,心想怎麽說這位攸侯喜也算是我們華夏先人魂靈,雖然來到了遠隔萬裏之外的中美洲,但也算是一位同根同源的長輩逝者,想必也許可以保佑大家脫離此地險境,再不濟也不會刻意爲難。齊林于是稍整衣冠,心懷虔誠的跪拜下去。
就在齊林這雙隻會跪天跪地跪祖上的膝蓋剛剛接觸到地面的一刹那,一聲無比幽怨的長歎從齊林耳邊劃過,然後這具攸侯喜的魅影開始慢慢變淡、變淡……
齊林聽到歎氣聲,吃驚的擡起頭,看着眼前逐漸淡化到透明,即将消逝的殷商遺老的面龐上,似乎挂着一絲意味深長的苦笑。最後苦笑随着身影徹底隐去,眼前隻留一片空曠。
這時,攸侯喜頭頂上的水晶骷髅,光芒漸漸斂起,慢慢降落而下,落到齊林的面前時,便轉爲靜止,懸浮不動了!
齊林雖然仍舊心懷忌憚,但此時已沒有時間深思熟慮,于是大着膽子再次伸出雙手,捧住了水晶骷髅。隻是這一次并沒有電流傳來,代之以一種溫潤滑膩的美好手感,齊林呆呆捧着水晶骷髅,心中并沒有得之輕易的狂歡,也沒有曆盡艱險的心酸,更沒有如釋重負的欣慰,而是一直回蕩着攸侯喜嘴角的那抹苦笑,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壓上了齊林心頭。
齊林手捧水晶骷髅,鄭重其事的叩下三個響頭,然後站起身,向着旋梯的方向奔去。
旋梯口,馬蜂看到齊林沒有跟來,于是去而複返,正在焦急的四下張望。看到齊林歸來,馬蜂一句話都沒有說,便掉頭向下走去。
齊林卻在此時說道:“馬蜂,你不想看看我手中拿的是什麽東西?”
馬蜂回頭看見捧在齊林雙手中的水晶骷髅,雙眼頓時放光,嘴巴張了張,想說點什麽,但最終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隻是身體讓到一側,讓齊林先下,自己走在後面警覺異常的斷後。…。
第五層的動物樂園中,衆人都在等着齊林,看到齊林和馬蜂一前一後趕到,立刻注意到了齊林手中的水晶頭骨。史老問道:“小齊,你從哪兒找到這枚水晶頭骨的,太好了,看來這次沉到百慕大海底,算是沒白來。”
齊林簡略描述幾句,便催促大家立即繼續下行,但跑在最前面的疣豬似乎被絆了一跤,在濕滑的地面上乒裏乓啷的滾了一段距離之後,才停了下來,疣豬随後準備用手撐地,以便起身,但手掌剛剛接觸地面,疣豬嚎叫再次響徹金字塔中:“蛇!我的媽呀,哪來這麽多蛇?”
果然,各式各樣的蛇已爬滿第五層的地面,這些蛇行動遲緩,萎靡不振,看起來好像剛剛從漫長的冬眠中蘇醒過來,在地面上慢慢蠕動着。而絆倒疣豬的罪魁禍首,是一隻開始慢慢顫動的巨大鲸魚的尾鳍。疣豬打量着這頭足有三四十米長的藍鲸,終于意識到自己這二百來斤體重是如此渺小。
“看來,微縮星球傳送的光線和能量一旦消失,這裏的各類生物都将陸續醒來,爬行動物是第一批,那麽其他兩栖動物和哺乳動物也快醒了,咱們快點走,等那些猛禽烈獸都蘇醒了,我們就會有大麻煩!”陳教授說道。
疣豬聽完,拔腿便向下層跑去,但還沒等跑出幾米,陳教授的驚呼聲再次響起:“不行!下面不能去,因爲下三層是真菌、原生和原核生物界,也就是說都是細菌和病毒,一旦它們也恢複了生命體征,那我們可能會死于非命!”
疣豬剛才硬生生刹住自重頗大的身軀,站在一級旋梯上,聽到陳教授這般說,又飛快的跑了回來,氣喘籲籲的問道:“陳教授,那您說,下又不能下,上也不能上,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陳教授很是尴尬的答道。确實,出口在下面隻有一個,但又不能下去,而章魚正在從上面追來,誰又知道怎麽辦?
就在衆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之時,那頭巨大的章魚已在稀薄了很多的空間中加快遊動速度,此時也已來到金字塔第五層的動物界中。
齊林看到此時既無退路,也無前行之徑,基本已是死路一條,不由心中暗暗發狠。齊林不動聲色的将水晶骷髅交到易萌手中,一探手抽出了狗腿刀,同時向芳華說道:“隊長,沒路了,跟它狗日的拼了,弄死它咱們夠本!”
芳華又何曾不清楚現在的局面,于是罕見的正面表揚齊林道:“對!這次沒犯迷糊,拼了,我就不信,咱們三個人還打不過一個畜生!”随後強忍着胸口劇痛站起身來,并招呼史老和陳教授躲向一邊,手中快速一拉,将03步槍上膛。
齊林、馬蜂和芳華三人将巨大的章魚圍在中間,慢慢轉着圈尋找進攻的機會。章魚似乎不太相信這群體格渺小的手下敗将仍敢正面相抗,瞪着兩隻射燈一般的大眼睛,此起彼伏的微微抖動着八隻粗壯的腕足,琢磨着拿誰先開刀。
最終還是章魚憋不住,一甩腕足,向三人中體型最大的馬蜂彈來,馬蜂已在之前的搏鬥中見識過章魚腕足的威力,于是并不硬碰,而是身體快速後撤,同時火舌噴出,一個點射,恰恰擊中章魚的腕足尖上。章魚吃疼,腕足倏然縮回,同時另一隻腕足又向另一側的芳華襲去。…。
芳華同樣一梭子彈,從揚起的腕足底部射入章魚口中,随後幾縷血花從章魚身下泛出。章魚似乎被這兩次尚未接觸便遭打擊的情況激怒了,不顧一切的向芳華撲來,兩隻腕足高高揚起,向芳華頭頂砸下。芳華全力後撤,堪堪避過這兩下雷霆萬鈞的重擊,舉起槍,對着章魚的眼睛又是一梭子。
章魚的右眼瞬間血紅一片,射燈被子彈射成了一個血窟窿。馬蜂見此良機,如法炮制,一聲槍響過後,章魚的左眼應聲而瞎。
齊林一直在尋找時機,看到此時,立刻快速助跑,踏上章魚伸展在地上的一隻腕足,然後随着章魚本能的腕足上翻,一躍而起,跳落到章魚的頭頂上。章魚頭頂光滑粗大,齊林自知無法站立,也無法抱住,因此在空中之時,便已将狗腿刀尖向下,随着下墜之力,狠狠插入頭頂正中,刀刃足有三十厘米長的狗腿刀幾乎全部沒入章魚頭頂。
章魚連遭三番重創,尤其是齊林頭頂這一刀,刀尖幾乎已插入腦髓,不由疼得狂蹦亂翻起來,渾身顔色快速驟變,揚起的腕足内側的吸盤中也是幻明幻滅,渾身色彩豔麗到了極點。
齊林兩隻手牢牢握住狗腿刀柄,死不撒手,任憑章魚将自己的身體舞成歇斯底裏的迪士高,也絕不松手!
章魚的瘋狂舞動,使齊林的狗腿刀變爲一把外科手術刀,随着章魚身體的上蹿下跳和左搖右擺,而不斷深入抽上和左豁右割,不但将章魚的頭皮和肌肉削得血洞大張,而且将一腔腦髓攪成一鍋粘稠的漿糊。
癫狂的章魚終于慢慢安靜下來,身體顔色變爲暗紅色之後,就不再變化,最後成爲一堆攤在地上的大肉團,隻餘垂死的腕足抽搐和不自覺的身體悸動。其實在旁觀的疣豬看來,現在的這團章魚,如果去除八條腕足,外形顔色就像極了紅燒獅子頭。
齊林此時卻無力享用這個超大個頭的獅子頭,見到章魚停止反抗之後,齊林緊握狗腿刀柄的雙手瞬間無力的撒開,身體順着章魚光滑的皮膚滑落下來,然後蜷卧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氣。
衆人雖然都想來問候一下虛脫的齊林,但間不容發的一刻,一聲清脆的崩裂聲從金字塔外的上空傳來,随後一片海潮洶湧而入的嘯叫聲從遠而近、從上而下滾滾撲來,金字塔也似乎被巨大的壓力所壓迫,開始慢慢震顫起來,密集細微的開裂聲同時響起。
“完了!”雖然大家都知道這些現象絕非祥兆,但陳教授這句充滿絕望情緒又沒頭沒尾的話,還是讓大家摸不着頭腦。
史老急問道:“陳教授,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陳教授神态頹廢的說道:“本來我就應該想到,籠罩在章魚頭頂的光束就應該是金字塔頂部的微縮星球射出的,而這枚微縮星球不隻是向章魚灌輸意識那麽簡單,同時它産生的能量在支撐維持着這片海底封閉區域。但現在它熄滅了,不再産生新的能量。這樣整個力量平衡被打破了,密閉罩下方不再有足夠的支撐力,肯定無法承受周圍海水巨大的擠壓力,而最終迸裂,海水随後便會倒灌而至,也許現在的金字塔外已經是汪洋一片了。”
“您的意思是我們出不去了,會被淹死?”芳華憂心忡忡的問道。
“不隻是淹死這麽簡單,也許我們在被淹死之前,我們的肺髒……不,不止是肺髒,應該我們人類身體的每一部分構造,都無法承受這麽大的壓力變化,全部會爆裂開來!”陳教授灰心喪氣的回答道。…。
“那有沒有别的辦法,我覺得海水灌進來,我們就會被浮出水面,我們下來的時候不就是這樣的嗎?”芳華不死心,接着追問道。
“來的時候,應該是用氣流形成一個内部空腔的漏鬥形漩渦,這樣我們才沒有遭受壓力劇變之害,而且也有空氣可以呼吸。但這裏都已經被破壞掉,已經不可能再産生這樣的條件了。至于辦法,隻有一個,有一艘潛水艇也許可以辦到。”陳教授答道。
潛水艇?隻是一廂情願的幻想罷了!現在就連子彈都所剩無幾,更不要說這是在五百年前的百慕大海底深處!
此時,金字塔第五層中的動物,似乎也感知到了周圍環境的突然變化,從休眠中醒來的步伐正在加快,似乎都想在這滅頂之災到來之前,最後再看一眼自己生育繁衍過的寶貴地球。
當然,對于那些本就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而言,也許這更意味着涅槃重生的開始,于是一隻隻身形較小的魚蝦率先醒來,然後在已經很稀薄的液體中緩緩遊動,随後越遊越快,最後沿着旋梯的方向向下,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與此同時,那頭絆倒疣豬的藍鲸的活動幅度也越來越大,竟然已背鳍朝上,豎起身來,隻是限于金字塔的禁锢,隻能在有限的空間内預熱着身體。
齊林此時,是多麽想做一條可以在海中遊動的魚兒,但似乎那隻是一個夢想而已……
突然,一絲靈光在齊林腦際乍現而出,于是立即開口說道:
“我有辦法了,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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