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死亡女神雕像軟軟垂下的舌頭尖上,那滴懸而未落的口水,倏然落下,長長的舌頭開始向上卷曲,随着舌頭卷曲幅度的慢慢增大,平整光滑的神廟地面的門口一端開始迅速擡高,而旋機子道長所在的牆壁一端則向下陷落而去。
“翻轉陷阱!”齊林驚呼道。
剛剛從空中落地的旋機子道長來不及反應,已然向着露出的縫隙迅速滑了下去。
衆人大駭,但苦于神廟太小,室内并沒有立柱可以摟挂,四面牆體也是平整無物,于是衆人隻能坐着石質滑梯一同滑向未知的陷阱。齊林在看到道長落下的一刻,已在竭力向門口跑去,但迅速傾斜的地面抵消了齊林向前的力量,在跑到神廟門口的一刻,奔跑之勢終于被完全中和抵消。片刻的靜止,齊林向馬蜂喊道:“馬蜂,廟内,陷阱!”
祭台平台上的馬蜂聽到呼喊,轉頭快速向廟門跑來,然後一個淩空前撲,堪堪抓住齊林的兩隻手腕,同時喊道:“齊哥,堅持住!”
馬蜂近二百斤的體重并沒有将齊林拉上來,反而自身也被撅起的地面高高帶起懸在半空中,齊林大喊:“你瘋了?快松手,自己走!”
但馬蜂怎麽可能松手?隻聽馬蜂說道:“要死,一起!”
于是馬蜂的身體被擡升的地面越帶越高,幾乎快要接觸到神廟的屋頂,就在地面升到幾乎與水平線垂直的一刻,齊林借助向下的重力,猛然将齊林的手臂向上一抖,在間不容發的一刻,急速将馬蜂帶下。
齊林和馬蜂一上一下滑下,正好一前一後砸到尚在驚呼的疣豬腦袋上,疣豬感覺眼前金光閃爍,差點被砸暈過去,好在兩人一觸疣豬之際,已将下墜之力引向一側,避免了三隻動物相殘的不幸景象。
“老尤,對不住,沒得選擇,誰叫你坐的不是地方呢?沒事你?”齊林一旦落地,立刻發現身下好像是軟綿綿的彈簧床,知道大家應無大礙,于是趕緊看向被砸的疣豬。
“多虧咱老尤這身神膘,要不還真不好說。”疣豬撲拉着腦袋站起身,向齊林說道。
“那就好,那就好!咦,腳下還有席夢思,待遇不錯啊,啊!不會又是……”齊林剛想慶幸一番,突然想起阿茲特克聖靈井中的蜘蛛網,連忙蹲下向地面摸去。入手同樣細密柔軟,但很幹燥,沒有那些惡心的粘液,齊林放下心來,站起身一拳捶在馬蜂胸口,兩人相視一笑,無需任何言語。
這時史老開口說道:“道長,這個地方有沒有什麽說法啊?”
旋機子道長最先落下,落地後已辨明暫時無害,于是急忙将随後落下的史老和陳教授等人向側方推去,以便卸掉下墜之力,這才使衆人安然無恙。但饒是如此,旋機子道長也并不清楚裏面的情況,說道:“貧道尚且不知,待我等查看一番。”邊說邊打開了手電。
手電的光亮,似乎在這個黑漆漆的陷阱洞室内不起作用,光線好像被黑漆漆的牆壁吸收了,隻呈現出一片昏黃的光霧,勉強隻能看到眼前一米的地方。
旋機子道長看到此種情況,索性關掉自己的手電,伸出雙手慢慢向前走去,看來是要用盲人摸象的方法來弄清楚陷阱内的情況。…。
齊林和馬蜂不放心,打開手電,一左一右跟随在道長的身後,以便發生意外時有個接應。齊林走到第十三步的時候,一聲悶響傳來,齊林趕緊舉起手電向前兩步,隻見道長手捂額頭,正在發愣。
“道長,怎麽了?”齊林關心的問道。
“不妨,隻是面前有物高懸,且看看爲何物。”道長說完,齊林便即将手電的昏黃光束投向道長身前,模糊中看到一個籃球大小的碧藍色圓球恰好擋在道長面前。
齊林伸出右手向圓球摸去,正好摸在圓球側面,齊林說道,“水,有水!”
道長十分詫異,說道:“貧道明明撞到堅實一塊,尚有高低起伏,豈能是水!”說着也将手掌伸出向面前的圓球摸去。
“豈有此理,誰人搗亂,将一頑石懸于貧道面前。”道長感到被人捉弄,有些生氣。
“怎麽會是石頭呢,我摸到的分明是水,等等,是不是兩面不一樣啊……呀!這是一個球,真有石頭!不會,一個圓球上怎麽有水能夠存住呢?媽的,這是什麽東西?”齊林一邊摸,一邊心奇,最後罵出聲來。
站在身後的其他幾人聽到兩人的對話,都感覺奇怪萬分,本來還以爲兩人在開玩笑,但道長嗔怒的口氣和齊林的驚呼,迅速打消了玩耍的念頭,史老和陳教授立刻向着前方昏黃的光亮摸了過來。
幾隻手電筒同時從不同角度向圓球照去,高懸的圓球便再也躲藏不住,露出了朦胧的身影。
“這是一個地球儀啊!你們看,道長面前是青藏高原,喜馬拉雅山在下,中間是唐古拉山和念青唐古拉山,再往上是昆侖山和天山,再上面是阿爾泰山,這是咱們中國,右側就是太平洋,全是水……”史老看清楚這個圓球的真面目後,雙手抖動的如狂風中的樹頭,顫巍巍的邊轉邊看,“再向右,就是南北美洲,喏,我們現在就在這個點上,然後是大西洋,水!轉過來就是非洲和歐洲,地中海,阿拉伯半島,印度洋,上下兩端分别是北冰洋和南極洲,還有冰殼,真是冰塊啊……”
史老剛開始還十分激動,但等用手觸摸到球體上平滑的水面,還有寒冷的堅冰,心中已開始轉爲震撼,甚至有少許的恐懼浮上心頭。
“陳教授,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史老語氣顫抖的問道。
“這應該是一個十分逼真的地球模型,連地球的自轉傾斜夾角都是完全正确的,岩石、土壤、沙漠甚至冰殼都還可以解釋,但湖泊和海洋中大量的水,說實話,我也不清楚什麽原理可以讓他們懸空聚集而不落下,液體有表面張力,但也不可能強大到這種程度,我也不清楚。”陳教授心中的震驚絲毫不比史老小,甚至還要超過史老,因爲作爲一名物理學家,他更加明白如果懸空制造一個液體凝聚并能保持自然圓潤的球體,是一件多麽不可能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這是違反科學規律的,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但不管科學規律如何,這樣的事實就活生生的擺在衆人眼前,不管你相信與不相信,理解與不理解!
……
“快看一下,地球儀上面是否有懸挂物,或者繩索之類?”陳教授似乎又猛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問道。
“貧道已查看過,沒有!”旋機子道長簡短的回複,将思維立于崩潰邊緣的陳教授向着萬丈深淵又推了一把。…。
但道長的話還沒完,“況且,尚在兀自緩緩轉動!”陳教授再也支撐不住,渾身似乎被浸泡在臘月的冰水中,不能自已的顫栗起來。
“史老,陳教授,你們也别頭疼,想不通就不要想了,既然我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那就高興一點,把這出戲看完再說。”齊林哲學的所有者說道。
“對,對,先不要深究,看完其他物件再說。”史老緩過神來,同意道。
過于真實的微縮版地球仍舊在自顧自的緩慢轉動,但一行人已互相攙扶着繼續向前走去。
這次大家走得很小心,齊林走在最前面,默數着自己極爲标準75厘米步伐。但剛走了七步,又一個健身球大小的圓球出現在面前。
這個大約是微縮地球四五倍體積大小的星球,看起來遠沒有地球生動,起碼沒有象征生命的水,通體都是黃褐色的岩石,齊林轉頭招呼道:“又一個更大的球。”
史老和陳教授随後走到這個“更大的球”旁邊,在數道手電光亮的照射下,開始看清整個星球的面貌。
嚴格來說,這個星球表面看起來很規則,甚至有些過于規則,縱向十六道,橫向八道,總共二十四道類似經緯線,又像高速公路的凹陷,将整個星球整齊的劃分成一塊塊網格,每一塊網格顔色雖然一緻,但細看之下,表面都有點和橫線組成的奇怪圖案标記在上面,齊林感覺這些圖案與中國的算盤有幾分神似。
“這是瑪雅人的計數方式,用點和橫的不同組合來表現二十進位,但爲什麽會出現在這個星球上?”史老的話爲齊林的疑惑做了解答,随之另一個疑問再次生成,難道中國的算數也跟這個星球有聯系?隻是這個疑問沒有人可以解答。
“快看,宇宙飛船,還有火箭,媽的,這到底是什麽東西?”疣豬的聲音從星球的下面傳來。
“老尤,你怎麽鑽下邊去了,小心球掉下來,砸破你的大胖腦袋。”齊林看到疣豬正屁股坐地,一張胖臉幾乎貼在懸浮的星球模型上。不過齊林對疣豬的話也很好奇,不由蹲下身來,然後就看到了疣豬口中的宇宙飛船和火箭。
“真是啊!這可比咱們的長征火箭看起來先進多了,我看連美國的發現号也比不上這個。”
陳教授聞言蹲下來,仔細看了看,低下頭,然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但始終沒有吐出哪怕一個字,也許剛才的震撼太過強烈,還沒有緩過神來。
“一個破球,看個什麽勁,走,老尤,咱們去前面看看,還有沒有足球、排球、橄榄球之類的稀奇古怪玩意。”齊林撇撇嘴,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向疣豬喊道。
此時還在健身球下面的疣豬卻好像失聰了,沒有任何回應,齊林微感奇怪:“不會啊,老尤是典型的人來瘋,一有新鮮事,肯定第一個沖到前面,這次怎麽靜如處子了?”
“動了,動了!這個球在動!”老尤的尖聲大叫回蕩在空曠黑暗的陷阱洞室内,聽上去說不出的吓人。
“拜托,老尤,你小點聲好不好,我這小心髒都被你吓出來了。”齊林數落道。
“真的在動,騙你是小狗!”疣豬的分辨讓齊林笑出聲來,“老尤同志,星球在模拟自轉,有什麽稀奇的,沒看到剛才的地球模型嗎?”
“我說的不是自轉,是向前,向地球的方向!”疣豬極力把自己的意思表達的更明白一些。…。
陳教授聞聽此言,感到事關重大,再次蹲到疣豬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起來,這時疣豬的話還在繼續:“咱老尤發誓絕對沒動過,但這個宇宙飛船的尾巴梢子剛才還在咱老尤鼻子尖上,現在爬到鼻頭上去了。”
齊林聽到此處,方才感覺疣豬沒有開玩笑,于是也擠進早已圍得密不透風的疣豬身旁。
“确實在動,隻是相當緩慢,短時間内不容易察覺。”易萌說道。
“看,咱老尤沒有胡說!”老尤得到認同,很有成就感。但陳教授則心裏越來越感到害怕起來。
“難道這會是蘇美爾人傳說中的‘尼比魯’行星”,陳教授問向史老。
“尼比魯行星被蘇美爾人稱作‘渡船’,這樣理解下來,這豈不是更可以理解爲向地球而來的外星生命體的宇宙飛船?即使不考慮外星人入侵因素,按照蘇美爾人的記載,尼比魯每3600年回歸太陽系一次,尼比魯歸來時,巨大的星際引力變化将會造成地球上海水倒灌、地殼迸裂和火山噴發,那是一種無力阻遏的天大災難,号稱末日絲毫不爲過!難道這個星球模型就是正向地球駛來的尼比魯?”但史老的問題又有誰能夠回答呢?
“小易,你跟小尤留在這裏,密切觀察這個星體模型的移動速度,其他人繼續往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發現。”史老收斂心神,強打起精神安排道。
六個人繼續往前走去,按照齊林的步數,已經走了三十五步了,仍舊沒有看到第三個星球,“難道就這樣結束了?”齊林不禁問向自己。
齊林再走十步,觸手可及的已然是黑漆漆的牆壁,于是停步,回頭說道:“史老,已經走了接近三十四米了,前面到頭了,沒有發現其他的星球模型,怎麽辦?”
“莫非自殺女神的神廟專爲兩個星球模型建造?但尼比魯行星分明是在一直運動的,就算速度相當緩慢,但曆經了這麽多歲月,總要有一個軌道頂點才對啊,總不能是穿過牆壁進來的?”史老感覺有些不符合邏輯,但卻也是無計可施。
“諸位仰望頭頂四尺處,可見分曉。”旋機子道長話音響起,于是衆人擡頭看去。
果然,幾十個大小不一的球體隐約出現在昏暗的手電光亮中,隻是太小了,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但如史老這般年紀和陳教授的高度近視,即使将眼睛眯成一條縫,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齊林拉了一把馬蜂,示意馬蜂跟自己蹲下身子,讓史老和陳教授站到背上以便觀察。哪知史老過意不去,連連搖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齊林說道:“史老,按年齡我是年輕人,按輩分您是長輩,您就不要客氣了,任務要緊。”這樣一說,史老和陳教授才在道長和芳華的攙扶下站到了背上,近距離查看了起來。
“這是一個星系模型,隻是不再是逼真的星體,而是運用了象征手法,用一些圓形石球代替……是獵戶座,這三顆腰帶星很明顯,隻有獵戶座才有,還有形狀似弓的一列恒星,肯定是!”陳教授率先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根據方向來看,弓形射箭的方向好像是指向尼比魯,還有尼比魯正後方的地球……”陳教授含糊不定的語氣,加上不算輕的體重讓齊林感到些許的不耐煩,說道:“陳教授,您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
陳教授又看了一分鍾,猛然發現自己的右上視角處似乎還有一個東西,不由踮起腳尖,揉揉眼睛,努力看去。
“天狼星!這肯定是獵戶星座無疑了,從天狼星開始引弓而發,箭頭方向正是指向尼比魯行星以及後方的地球!難道尼比魯就是那枚‘箭頭’?”陳教授果斷得出了天狼星的結論,但對于尼比魯的定位卻語氣含糊了起來。
“啊,這是真的啊!難道尼比魯真的會再次歸來?難道地球末日是鐵闆釘釘的事實?”齊林聽完這個結論,陰陽水晶宮内的星空圖一下浮現出來,随之腦袋嗡的一聲大了兩圈,眼前有些發黑,渾身脫力,差點把背上的陳教授甩下來。
“齊林,穩一點,别瞎晃蕩。”芳華批評道。
“嗯,好,好,陳教授您先下來。”齊林感覺實在無力再支撐下去,于是鼓起最後一口氣,讓陳教授邁下自己的後背,随後仰面躺倒。
“齊林,怎麽了?”芳華趕忙問道。
“沒事,我腦袋疼,躺一會。”齊林有氣無力的回答道。但心中已經翻湧起了幾十米高的狂風駭浪,一波波滔天巨浪将齊林猛然抛到波峰,又再次被卷入波谷,然後再高高抛起……如此往複不已。
……
一個離奇的傳說,從幾千年前的洪荒遠古中蛻變而出;
一個虛無的神話,自數萬裏外的大洋彼岸處随風播撒;
一個狗屁的預言,掙脫八重地獄的束縛羁縻沖天而出;
一個混蛋的末日,沖破上千光年的浩渺隔絕如約而至;
從虛變實,從假變真,從遠到近,從近又走到眼前!
這可怕的真實!這可惡的真實!這可憎的真實!這可悲的真實!
但,2012,這又是爲了什麽???
……
齊林第一次感到了絕望,哪怕孤獨無助、食不果腹時,哪怕夜卧荒郊、無人問津時,哪怕創業失敗、萬人唾棄時,哪怕鮮血汩汩、面如死灰時,哪怕那個肝髒結節被發現時……都不曾讓齊林感到如此這般的徹底絕望過!
……
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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