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方方的房間,雪白的天花闆,雪白的牆壁,唯一的窗戶,由一面厚實的單向玻璃填滿,隻能從外面看到裏面。豆腐塊一樣的床,雪白的床單和被子,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物件,整個房間,看不到一處陰暗,非常幹淨,明亮而冰冷。
他仰着躺在床上,雙眼直直盯着天花闆,許久沒有動彈分毫,眼皮也不見眨一下,仿佛一個死人。其實,他可以算作一個死人,他的心已經死了,沒有死的隻是肉體,用“行屍走肉”來形容他再合适不過。
從他記事開始,就過着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時時刻刻都在别人的監視下,偶爾會被那些人帶離房間,做各種各樣的測試,抽血、化驗、承受電擊、承受高溫、與野獸搏鬥、被注射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每天如此,一直持續了二十多年。
即便如此,記憶中,還是有些值得回憶的東西,一張張似曾相識的面龐,在他腦海中沉浮,那是他以前的同伴。他們都出生在這裏,名字是一個個編号,而他就是7097号。
與其他人的見面,隻能是在被帶去做各種測試的時候。在這個過程中,在嚴密的監控下,彼此的交流,最多不過是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還有彼此那微妙的感應,但是,也就在這一次次碰面的極短時間中,也有親情、有溫情、也有愛……
爲了能見到其他人,他不再懼怕一次次可怕的測試,反而期待。
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是在一次奇怪的測試中,那一次,他與一名女子共同生活在一個房間中。自然而然的,他們結合了,可是,兩個月之後,他們再次被強行分開,從此,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測試的花樣越來越多中,同伴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死亡像是一把利劍,将他們的牽絆徹底斬斷,而那斷線的牽絆,則是化作無盡的悲哀,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他們中的一些人想要逃出去,可是,嘗試的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如今,所有那些夥伴早以逝去,記憶中的面龐也有些模糊不清,還活着的,隻剩下他一個人。
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盡管他被囚禁在這狹小的空間中,他卻能透過牆壁,透過單向玻璃看到外面、聽到遠處傳來的各種聲音,除了外面那些人的談話,他聽到最多的是刀刃切割肉體的聲音、内髒蠕動聲、鮮血滴落流溢的聲音……
他知道,外面的人暗地裏都叫他怪物,确實,他與他們有很大的不同,他沒有頭發,全身上下都披覆一層緊密的鱗甲,雙手的指甲是一根根可以伸縮的利爪,小肘、足踝、膝蓋都突出鋒利的,像是刀刃的骨刺,此外,他還有一條鞭子一樣,滿是倒刺的尾巴。不過,這一切,都是他在一次很長的睡眠過程後,才出現在他身上的,之前,他與外面的人沒有什麽區别。
7097躺着一動不動,又過了許久,他的耳朵蓦然一動,眼中也多了一分生氣。他聽到了與往些天完全不同的聲音,雜亂的呼喊聲,帶着巨大的恐懼,零亂的腳步,還有槍聲、更多的是人在死亡後,喉管自己發出的嗚咽,還有的,似乎是肉體裂開的聲音,鮮血濺射的聲音,持續時間如此長,那至少得将一個人整個一下剖開,全身的鮮血噴發……他在自己的腦海中描繪着那副景象,不過,他還是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
所有這些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7097越來越好奇,終于,他不再顧忌太多,猛地自床上一躍而起,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單向玻璃。
嘭地一聲,那扇厚重的玻璃微微顫動,他看到有一人撞在玻璃的那一面,整個腦袋西紅柿一樣爆開,一下子成了爛泥,鮮血濺射,紅紅白白徐徐滑落。
接着,又一人撞在玻璃的另一面,同時,一把白色的利刃劃開他的腦袋,那把利刃是如此鋒利,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那厚厚的單向玻璃。
事情太突然,7097完全來不及對這一切做出任何反應,隻是瞪大眼睛看着,可是,那把利刃卻沒有停止,似乎要劃開單向玻璃。7097感覺到了恐懼,他能看到,玻璃的那一面站着一頭怪獸,那雙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它要殺掉自己!7097明白了,他的心髒像是突然間變成了冰塊一般,血液凝固,愣愣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又能怎麽樣呢?7097知道在外面這頭怪獸的爪子下,自己沒有絲毫生機,對方給他極大的壓力,索性也不再去想該怎麽辦了,呆在原地等死。隻是,想着外面的那些人應該都被殺掉了,想必他們都如剛才那兩人一般給怪獸撕得粉碎,他心中快意,感覺能等到這一天,死了也值得,不由笑了,平生第一次,大笑失聲,笑得喘不過氣,咳嗽着,淚水卻禁不住落下。
過了好一會兒,7097沒有等到預計中的死亡,他不由奇怪,擡起頭來,隻見那面單向玻璃隻剩一點點就能被完全劃開,可是,外面的怪獸卻收回了它爪子上的利刃。
7097正疑惑,隻見外面那頭怪獸往旁邊一退,又一頭怪獸出現,7097猜想這頭怪獸應該比前一頭要高級,同樣有一種壓迫感,他能感覺到它在觀察自己。
過了十幾秒鍾,7097看着那頭怪獸突然離開了,另外那頭要殺自己的也不見了蹤影,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他逃過一劫。下一刻,他撲向那面單向玻璃,一拳頭轟在上面,咔嚓一聲,一個大洞出現在他面前,難以置信的狂喜,他想也不想就躍出了窗口。
入目是一片狼藉,滿地的屍骸、鮮血,瀕死的叫聲遠遠傳來,殺戮還在繼續。
7097瞪大雙眼看着這一切,心裏從來沒有過的快意,從來沒有過的舒爽,他整個人頓時鮮活起來,渾身發熱,心中滿是無處發洩的情緒,全身也充滿了力量,他一爪子抓在一具屍體的頭顱上,爪子像是切豆腐一樣,沒入頭蓋骨,暗紅色的鮮血濺出。
他露出詭異的微笑,五指一合,那顆頭顱成了碎成一團漿糊,鮮血染紅了他的雙眼,他蓦然發出像是在大笑,又像是在哭泣的怪叫,發瘋似的,沖向那慘叫聲傳來的方向…………
三千紀聯盟的這個研究所的防衛系統相當先進,配備多種強悍的武器,如果完全啓動,費平一行是絕對無法進入這裏的,以這裏的武力,對抗一隻正規軍也很輕松,甚至可以抗衡核彈攻擊。可惜,人類太依賴于電腦系統,太相信電腦系統,而亂影的侵入,讓這個系統沒有完全啓動的機會。
以亂影的隐身能力,潛入這個研究基地的主控室,也隻是多花了一些時間而已,然後,它用毒絲将主控室中的所有人殺死,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之後的工作,由亂影帶着的小型機械人和外面的阿姆共同完成,很快就接管了整個基地的電腦系統,基地的大門向費平一行敞開,而基地内的機械衛兵也都掉轉槍口,對準了人類。
進入地下基地之後,費平一行人很快就被基地内的人發現,可是,基地已經完全由阿姆控制,沒有防衛系統的保護,在費平一行還有許多機械人衛兵面前,他們可以說完全沒有抵抗力。
在地下研究所這種狹小的空間中,面對六頭兇惡的妖獸,和忠實執行命令的機械士兵,人們拼命逃亡着,想盡各種辦法想要逃脫,隻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阿姆已經把所有緊急出口封閉,沒有任何人能逃掉。
此次行動的首要目标,是爲了尋找那頭妖獸,費平也沒有耽擱,沒有刻意去追殺人類,隻是不斷向着基地的最底層前進,掃除沿途的一切障礙。
半道上,在一個房間中,費平看到一個怪異的人,本來,快刀正要進入房間殺死他,費平阻止了快刀,原因很簡單,這個人和費平一樣也是妖獸基因與人類基因融合的産物,而且,這個人體内的妖獸的基因已經覺醒,并表現出一些妖獸的特征。
看了看那人,費平繼續向研究所的下層挺進,隻是,四處搜尋也沒有找到要找的那頭妖獸的所在,費平沒有辦法,隻好去中央控制室,向在那裏的阿姆詢問。
六眼、快刀、蒼雷、亂影、赤角它們沒有與費平一同前往,而是捕殺這個基地中用于研究的克隆妖獸,吞食克隆妖獸的血肉,補充身體需要的物質,以擺脫目前營養不良的狀況,讓自己達到巅峰狀态。
一路上,費平看到不少機械人正在拆卸一些儀器,拆卸完成的向着一個方向搬運,進入中央控制室,阿姆和許多機械人正忙碌着,也是在拆東西,不由覺得奇怪,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這些東西對我們非常有用,我打算帶走它們。”
“可是,你怎麽運走它們?”
“這個你放心。”阿姆說着,主控室的大屏幕上呈現一個巨大的空間,隻見中間一艘巨大的飛船,“我發現了它,我想我們可以乘着它離開,同時帶走我們需要的東西,這次的收獲超出我原本的預計,我們得到的那些技術資料你簡直無法想像!而且我還發現了這個……”屏幕上畫面一變,變成幾具在培養槽中的裸體男女,“這裏竟然培養了這種生化機械人,實在是太幸運了!還有……”
費平現在可不關心這些,打斷阿姆,說道:“可是,現在的問題是,我還沒有找到我要找的東西。”
“是嗎?”阿姆想了想,擡頭道:“我抓到一個人,或許對你有用。”
阿姆話音落下,兩個機械人衛兵提上來一名男子,四十多歲,神色倨傲,沒有一絲慌亂,見到阿姆他冷冷地道:“你就是主事的人嗎?你們是什麽人?想要幹什麽?我警告你們……”
“閉嘴!”阿姆一巴掌扇過去,男子臉上五道深深的紅印,幾顆牙齒當即就飛了出去,随後,對費平道:“别跟這家夥啰嗦,從他腦子裏,你或許能找到線索,随便幫我找出這些絕密資料的開啓密碼。”
“你們想要幹什麽?”男子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費平點頭,也不啰嗦,耳後的神經觸猛地射出,自男子的太陽穴兩側刺入他的大腦,開始讀取他的記憶。活生生被讀取記憶,絕對是世上最痛苦的刑罰之一,男子跪倒在地,嘴張了老大,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吐出許多白沫,全身痙攣,面上的肌肉蟲子一樣扭動,雙目凸出,血管鼓脹,像是要爆出來一樣。
那隻妖獸已經完成進化,完成了一些研究後,就給人帶走了!得到這樣一個信息,費平心頭湧起巨大的失望,不過,他沒有停下,繼續在他記憶中探尋那隻妖獸被什麽人帶走,帶到什麽地方去了?
加大讀取力度,不管那名男子的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很快,費平大略知道了那頭妖獸的去向,接着,費平開始讀取其他資料,首先是阿姆要的密碼。
“快把密碼告訴我。”阿姆急切地問道。
費平點頭,伸出一根神經觸敲擊鍵盤,稍微分神,隻聽咚地一聲,那名男子趁着這個機會,一頭撞在一旁的台子角上,腦殼像是西瓜一樣整個碎裂,紅紅白白流了一地。
費平有些可惜地收回神經觸,打字道:“看來我們還要返回馬爾薩斯一趟,我們要找的東西可能在那裏。”
“看來計劃不得不改變了,不過不用急,首先,我們必須先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畢。”阿姆在費平輸入密碼後,注意力就集中在屏幕上,“處理這些程序,還有搬運那些東西,大約還需要四十分鍾。”說完,阿姆不再言語。
費平心想也隻有如此,眼看還有些時間,想到或許自己也該去補充一下營養,出了主控室向着基地中關押克隆妖獸的區域。
走到中途,費平赫然發現,那名先前看到的覺醒的新人類,正在追殺基地中存活的其他人,他用他的爪子将一個個人生生撕碎,全身浴血,嘴裏還咀嚼着什麽,嘴角殷紅的血液流溢,他不時發出一陣嘶吼,似哭似笑,瘋狂到了極點。
費平隻覺這家夥的聲音有一股子異常悲涼的味道,心裏也是有些憋悶,剛才讀取的記憶中,對于這個研究所進行的那些慘無人道的研究,他也大概清楚,看着那滿地的碎屍,隻覺得這些人的死亡,也算是自食其果。這時候,他發現了費平,停下看過來,費平望了他一眼,不再理會,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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