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子聞言先是一怔,然後對方竟然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小兄弟,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跟古董打交道的不是收藏家就是另一種了,我既然出手東西,那很明顯不是前者了……”
“你難道是夜行俠?”鸠子的話雖然聽似語焉不詳,但是其想要表達的意思卻非常的明白,想到這裏我本能的向後退去并且期期艾艾的問道。WWw.YaNkuai
‘夜行俠’是一個文明點的稱呼,它是指那些靠倒賣冥器維持生計,同時也可能有一天因爲冥器而送命的人,說難聽易懂點就是發死人财的盜墓賊。
盜墓賊這個見不得光的職業在西安這座十三朝古都裏并不陌生,懂行的人都知道西安是有龍脈的寶地,龍脈上屬古墓最多,而且這些古墓都是帝王級别的大墓,在說一個題外話:在西安任何建築工地隻要挖掘機一鏟子下去都有可能帶出文物,可想而知,如今這座現代化城市之下埋藏着多少寶貝。
當然這些都隻是西安古董行業總拿來說事的一個炒作噱頭罷了,至于我真正見過的古墓除了被政府部門保護起來聞名世界的黃帝陵、千古一帝的秦始皇陵、武則天和唐高宗兩位皇帝的乾陵、還有就剩隋文帝的楊陵了。
“小老弟,這就是你不懂規律了,收古董不問出處,難道這點你還不知道嗎?”鸠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道,而我此時已經挪動步子慢慢的靠近身邊書櫃,那裏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人在緊張的時候腦子往往不受控制,後來我回想自己當時的反應都覺得傻的可笑,那日我要是戳鸠子幾刀,難不成要把他将近二百斤的屍體藏在我的床下嗎?
“這東西來曆确實不怎麽光彩,它是我從湖北一個村子的古宅門上卸下來的,朱雀本是皇家裝飾獸,而且它又是鎏金的,紅利當然不低,所以我在村子裏貓了好多天後才下的手。”鸠子可能見我一臉陰郁便不打絆子的叙述完他的‘作案’過程。
一邊的我聽的遍體冷汗,其實我早該想到一隻來自古墓的鋪首怎麽會出現汗漬消磨的痕迹?總不至于是墓裏哪位長了黴毛的老兄每夜趁着月黑風高拉門出來遛彎,又或者因爲尿多起夜随手拉了一個帶鋪首的陪葬銅器解手吧。
鸠子見我黑着一張臉不吭聲便意識到了什麽:“葉沐老弟,既然你心存忌憚,那我也就不勉強你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說着鸠子就拿起他的東西準備告辭。
“别、别呀,我還有點事情沒有明白,老哥你先在這裏等等。”我承認我就是一個好事之人,民宅裏出現天子級别的物品這中間暗藏的貓膩早就已經吊起了我的胃口。
外加上這朱雀鋪首我看着确實有些熟悉,眼下一急我隻能拉住起身離開的鸠子随口說道:“這個時間點的西安也稱得上是一個大烤箱,外面這麽熱你還是留在這裏吃了午飯在走吧。”不等鸠子同意,我就連忙叫樓下我爸的夥計陳叔準備飯菜。
鸠子的身材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對食物沒有抗拒力的家夥,所以見我熱情招待他,鸠子也不再推脫笑着說道:“既然小兄弟這麽有心,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見魚上了鈎,我不由的佩服自己有做傳銷的天賦,同時感歎食物的誘惑力果然是對付胖子的殺手锏。
鸠子這種人用我奶奶那輩常用的土話來形容叫做‘呼啦害’,意思就是說這個人平時粗枝大葉、直腸子,沒有什麽多餘的壞心眼,我正是相信‘老人言’才别有用心的将鸠子留在我的房間,好在他似乎并沒有察覺我的用意,趁着陳叔做飯的時間我悄悄的溜進了我爸書房。
我爸确實稱得上是生意場上的黃世仁,他怕福建茶商給自己的貨好壞參在一起,因此一年就要往福建跑好多次,所以常年我都是家裏的僞掌櫃。
至于這個節骨眼上我跑到我爸書房并不是想要裝什麽老闆,也并沒有打算偷偷從我爸的小金庫挪動資金去買鸠子的鋪首,我來這裏隻是爲了應證自己心裏的疑惑。
我記得那老頭子的桌子上有一張我們老宅祠堂的遠景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鬼屋’的門上有一對鎏金銅鋪首,因爲機緣巧合沒有撞在一起,所以我對那鋪首的造型記憶非常模糊,不過眼下自己總覺得這兩個東西真的非常相似。
進了書房,我直沖我爸的書架就走了過去,不知爲何自己總覺得照片上的祠堂大門似乎在那裏等待着我去推開,忌于小時候心裏對祠堂非常抵觸,所以我僅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就退出了書房。
返回我房間的時候,鸠子正坐在床上翻看我的東西,見我進來他連忙解釋道:“别誤會,我雖然手腳利索,但是對你這種奶油小生的東西不感興趣,不信你清點一下房間裏的東西看少了沒有。”
聽了鸠子的話自己幡然醒悟,我他娘的腦子裏的筋怕是沒彈性了,不然我怎麽可能把一個手腳不幹淨的家夥獨留在自己的房間,可是見對方如此坦蕩,我隻能不以爲然的笑了笑,當然這笃定笑容是建立在我所有值錢的東西都鎖在櫃子暗盒之上。
鸠子見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哈哈大笑起來:“小夥子,沒看出來你年齡不大倒是有大人物的風度,不錯,我喜歡。”
從見面到現在鸠子說的最多的就是奉承我的話,我心想要不是老子對你手中鋪首感興趣,他娘的早把你提着腿掄出窗外了。
“呃,你就别誇我了,其實我把你留下也是因爲自己心中有一些疑惑。”說話的同時,我感歎自己太能裝逼了,心裏如此想着,另一邊就翻出手機裏的照片遞到了鸠子面前。
我本以爲鸠子看見我家祖屋門上的鋪首會出現兩種反應,第一種是嗔目結舌、兩眼放金光的看着我那一對鎏金鋪首說不出話來,還有一種就是他會滅别人威風漲自己志氣,也就是準備一堆類似‘你東西是仿品’、‘你那一對都沒有我這一隻值錢’的話來潑我涼水。
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鸠子臉上的表情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完全凝固定格在了那裏,那是一種至今讓我無法言喻的神态。
“怎麽了?是不是覺得自己那東西簡直就是塊破鐵。”我掂量着對方可能真的是被我的東西震住便立馬見風使陀吹噓道,這是一種人類本能而發的嚣張、嘚瑟。
但是不等我洋洋得意下去,鸠子卻突然擡起頭神情凝重的看着我問道:“你這鋪首照片哪裏拍到的。”
鸠子的問題讓我莫名其妙,他不是準備出手自己那隻朱雀鎏金鋪首,既然如此爲何在看到照片上的東西後他還會詢問出處呢?
可是轉念一想,我頓時覺得自己傻得起泡冒煙了,鸠子是誰?他是賊呀!而且他賊的身份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地,既然如此‘貪得無厭’這四個字形容鸠子的時候必須在後面加上一個乘以N。
房間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緊張,等我掩飾好自己的情緒并且拿出自認爲最好的狀态就問道:“你想幹嘛?”
“别跟我打哈哈了,快告訴我,東西是從哪裏拍來的。”鸠子雖說是一臉笑意,但是我能聽出他說話的語氣多少有些變音走調,鸠子這種前後差異很大的變化難免讓我心中一個激靈。
我裝模作樣的輕輕‘啧’了一聲,并且盡量控制情緒不讓自己胡斯亂想,自我感覺良好後我才伸手拿過自己的手機對鸠子說道:“我要告訴你了,你丫還不得偷偷跑到我家祖屋卸了這對鋪首不成。”說完後我就立馬反應過來,剛才自己隻顧着掩飾情緒,竟然神經大條的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是說這是你家東西?”這次鸠子的思想還是比較集中的,他一下就抓住了我話裏的重點。隔了幾秒鍾鸠子再次奪過我的手機,并且在我手機上敏捷的操作了幾下,我隐約看到他把我剛剛拍的照片發給了某個人。
沒多久對方又回複鸠子兩個字:回來!
一時之間我看的莫名其妙,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正想要回自己手機看對方到底在搞什麽鬼的時候,鸠子突然删掉了他所發送的内容,緊接着他丢下我的手機又抓起桌上的鋪首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等我回過神來,門外木樓台階發出的‘咚咚’聲已經遠去,斷片幾秒後我連忙打開窗戶向外看去,隻見鸠子匆匆忙忙的鑽進了巷口停放的一輛黑色越野車裏,我下意識眯起眼睛往那輛車的車牌望去。
‘豫CMW*2*’,雖然車牌沒有看全,但是可以肯定那是一輛河南牌照的車。
看着慢慢駛遠最後消失在我視線裏的越野車,我心裏七上八下的,雖然那鸠子的離開對我的生活來說沒有任何影響,但是對方跑下樓前的一系列奇怪反應卻是在我心裏埋下了陰郁的種子。
書院門裏依舊熱熱鬧鬧,巷子裏也依舊人來人往,路中攤前的小販們嘴上像抹了油一樣不知疲倦給過往的看客推銷着自己的貨品,我看到麻溜滿臉堆笑的忽悠着一位口操港台音的遊客,說什麽對方相中的銅矛和銅劍是周朝的東西。
麻溜這人絕對是做古董生意的好材料,因爲所有東西擱他嘴裏一吹都有模有樣的賦予了曆史背景,被他這麽一忽悠那港台友人已然被麻溜往他店裏領,我歎息一塊肥肉進了虎籠裏兜一圈扒層皮都算是好下場了,想必麻溜這下又能成交一單大買賣……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