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刺眼的紅光把流沙洞照得通明,我轉過身,把軍刀擋在胸前,等鼈王沖過來的時候再狠狠宰它一刀。但鼈王不像我們人類知道流沙的危險,當它撲出隧道,整個透明的軀體就開始下沉,而且由于它十分的惱怒焦躁,下陷速度極快。強烈的光線被流沙吞沒,我們可以看到鼈王周身的流沙劇烈起伏着,洞内又将呈複原有的黑暗。
在這場殊死較量中,能取得兩敗俱傷的成績已是可喜可賀,我們也算是命大,三生有幸,沒被鼈王給咬死。長抒一口氣,把目光挪向裝着滿滿一杯黑暗的洞穴,仰頭望向看不清楚的穹頂,心裏一陣迷茫。我們好比囚困在井底的小醜,可悲的是,人們隻懂得嘲諷井底之蛙的目光短淺,殊不知,它被永久地囚禁在黑暗中,上蒼隻爲它安排了井口大的天空。
翻雲覆雨的疼痛在骨骼中獵獵作響,我甚至無力擡動手臂去觸摸那些傷口,隻好托着隧道口的棱階向後縮身子。三胖已經鑽進了隧道,我讓他拉我一把,過了半天也沒什麽反應,轉過身,忽然就看到三胖那張血迹斑斑的臉探了過來,距離我的臉隻有半厘米,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我一個戰栗,全身汗毛豎了起來,身體一下沒穩住,又摔到了流沙上。三胖的臉部表情十分猙獰,他趴在隧道口,正對着我,磨牙聲非常刺耳。我靠!他這是要幹什麽!
此時鼈王已經完全被流沙淹沒了,因爲亮度極強,流沙很大一片區域都被照得血紅,依然能分辨出鼈王的具體位置。大概是流沙内有強光,之前鑽入流沙躲避的毒蛇全都竄了出來,沙面上絲絲遊弋的聲響又讓我繃緊了神經。突然間,從我們剛才爬出的隧道中,火速飛出幾隻火球,我馬上明白過來,這是其他壇子中的鼈王!情況刻不容緩,我扭頭就甩給正流着口水的三胖一個大嘴巴,大聲喊叫道:“快拉我上去!”
三胖大夢初醒般瞠目結舌地望着對面的鼈王,樣子完全癡呆一般,我又狠狠給他一耳光,他痛得都流出了淚,才反應過來,連忙拽着我的手臂向隧道中拉。我随手撿起隧道口的鏽鐵闆,以備作爲近身武器,和三胖并肩擠進了隧道。
這條隧道沒有那種專門加固的青磚,倒是和我們從柴房掉落下來的那段陷阱的坑道很像,切面都十分平滑,而且一進去隧道,就明顯感覺到有向内部傾斜的平緩坡度,這樣一來,我們深入隧道會非常省力。
幾隻龐大的鼈王飛到了流沙洞内,亮光一閃,毒蛇受到了刺激,全部向我們所在的這條隧道聚集。好在這條隧道漸漸變得寬闊,我們神經高度緊張,看到有毒蛇緊随在身後,也不顧身體滿負傷痛,直接把鐵闆執向隧道裏面的黑暗中,抱着頭就往下滾。
這種翻滾,受力面全在脊背和臀部,不過由于質地平滑,也沒受到很大的創傷,隻是感覺非常的暈眩。一路滾下去,一直到一個分叉口,鐵闆卡在這個拐角,我扶着三胖直了直腰,立即用軍刀在兩側洞壁上劃出幾道深轍,把鐵闆橫插在轍子中,直接斷掉了通向我們這條隧道的路。
我和三胖猶如做滑梯一般,磨得臀部都冒了火,也不清楚前面的路是通向什麽地方,隻是在無可奈何盲目地下滑。我記不起自己的手電丢在了哪裏,即使能确定地點,也沒有返回的可能了,現在隻剩下三胖的手電筒,長時間耗電,手電光斑已經變得微弱發散,估計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處于絕望的黑暗中,處在這種危險的地下洞穴中,沒有光線的支援,簡直要了我們的命。
又經過了幾次轉彎,我和三胖就摔進了一個陰森森的洞室内,微弱的手電光隻能照清楚我們周身極小的一片區域,再向遠處照,就隻能看到像是馬賽克拼湊的黑色光暈。我們拍了拍滿身的灰塵,背靠着隧道下沿的洞壁,前所未有的疲憊和酸痛湧上來,我忍不住閉上了眼。
那時候,隻能用饑寒交迫來形容自身的狀态,因爲夏天沒過去多久,我們穿得都不太厚實,身體的汗液一冷卻,就感覺到嗖嗖的涼意劃過皮膚。尤其是在掉入這個洞室後,周遭的溫度似乎格外的低,我凍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抗不過睡意的泛濫。沒多久,思維就漸入一片混沌中,腦子裏回想的幾個詭異的場景也不真切,就在半睡半醒之際,突然間,一串指甲抓撓的聲音傳來。不過那聲音也聽不真切,似乎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
開始我以爲是自己潛意識作祟,但那串指甲劃動的聲音仍在繼續,非常尖銳刺耳,想必都聽過黑闆檫背面劃拉黑闆的聲音,與那串指甲摩擦聲很相似,聽得人非常揪心,我一個激靈,就掙大了眼。但四周濃墨般的黑暗淹沒了我的視線,左顧右盼都沒能尋到一絲光線,在那種冰冷的洞室中休憩,醒來後會有更加刺骨的寒冷襲遍全身,加上隐隐作痛的傷口,全身都在哆嗦。
我打了一個噴嚏,就去拍身邊的三胖,想讓他開了手電,看一下聲音從哪裏傳來,但手觸碰到身邊洞壁,隻摸到了一些冰涼潮濕的碎石,我又動了動身子,來回摸索,這一次摸到了手電筒,三胖卻不知去向。四周一片烏漆摸黑的,他能去哪?我心裏感覺奇怪,随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想一想自己現在孤身一人處在這黑暗的洞室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進去了地獄,内心不由得開始絕望。
我打開手電,發散的光斑一直随着我的腳步聲緩慢向聲源靠近,走出一段距離,發現洞室地面相對于上面的洞穴還算是平整,沒有那麽多咯腳的石塊,走起來輕松的多。
光線打亮一片青灰色土壤區域,土質潮濕松軟,鞋子底沾滿了泥巴,我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心跳的像撥浪鼓似的,七上八下,那陣指甲抓痕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我屏住了呼吸,把手電直照向腳下,盡量縮小光線範圍。很快那陣詭異的聲音仿佛就在我耳邊,我停了下來,把手電照過去,就看到三胖在距離我不遠的地方抓撓着一個巨大的黑色長方體東西。
我直打着哆嗦,三胖她媽的是哪根筋又搭錯了,難道是皮癢了?我揉了揉眼睛,努力把視線聚焦到一點,又向前走了幾步,仔細一看,三胖用指甲劃拉的竟然是一具棺材!我頓時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雙腿不停抖着酥軟了下去,這洞室中怎麽會有棺材?更令我詫異地是,三胖這家夥到底在幹什麽?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腦子一片空白,隻覺得周圍的溫度在不斷下降,全身的雞皮疙瘩向我傳來了更多的冰冷。我情不自禁地向後退,四周的黑暗在吞噬着僅剩的一絲體溫,但三胖看到我的手電光後,突然轉過身,直勾勾地盯着我,臉上是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這種表情是什麽意思?我也不敢多想,三胖的行爲已經非常令人匪夷所思了,帶着這幅令人發怵的表情也不奇怪,我對他大喊道:“你他娘在幹嘛,快過這邊來!”我竭力壓制内心的恐慌,卻還是聽到了聲音的顫抖。
三胖仍舊注視着我,不動聲色,他磨着牙,指甲像是發癢般忍不住去抓撓身邊的棺材蓋,據說這種聲音中有低頻部分,低頻部分很難讓大腦神經接受,我甚至一陣抓狂,就想把手電筒砸向三胖。但我最終還是忍住了這個沖動,又仔細照了照他的全身,瞬間我一愣,看到他的手臂和小腿上爬滿了螞蝗,那些螞蝗吸了很多血,身體都腫脹透明了起來,那種劇烈的惡心令人不忍直視。我心說不好,照目前的情況下去,三胖這家夥肯定會被吸幹,但這洞室中怎麽會有螞蝗?我也管不了那麽多疑問,趕忙向三胖走近,剛跑出幾步,忽然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我身邊濺起了很大的水花,全身都被淋透了。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原來在棺材的兩側各有一條護棺河,護棺河在以前肯定比較寬闊,但現在水流量銳減的厲害,隻剩下兩米不到的寬度。我撿起手電,依稀能分辨出河道的水蝕線,棺材自然在水蝕線上面,要比我摔倒的位置高出許多,這樣才能保證棺材不被河水沖刷到。
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年代的曆史,河水依然在淌流,水溫也不是很低,隻是流量的銳減,預示着幹枯的趨勢。一想到三胖滿身吸飽血的螞蝗,我一個激靈,身體猛得一彈,幾乎就要跳了起來,水面隻沒到了膝蓋,看來水位線沒有我想象中的深。我連摸帶爬地擠上了棺材所在的圓形高地,一上地面,就忙去檢查自己身體,腿上有幾隻螞蝗已經拍不下來,隻能用打火機去燒。
當我處理完身體上的螞蝗,就去燙三胖身上的螞蝗,但不知爲何,他在我身邊蹲下,臉上露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微笑,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沒頭沒腦地對我笑了,看着他滿臉幹漬的血迹,我心裏一陣發寒。三胖到底中了什麽邪,難道是被吓傻了?三胖直勾勾地看着我,讓我渾身不自在,我也明白,以他這種狀态和他對話,簡直是在對牛彈琴。
還是用老辦法吧,我心裏一嘀咕,彎腰捧起一托水,往三胖臉上潑去,連續了幾次,又扇了他幾耳光,還真奏了效。三胖似乎清醒過來,開口就罵道:“你他娘幹嘛打我!”
見他恢複了理智,我松了口氣,搖了搖頭,一屁股就坐在了棺材旁。我往後撥了一下濕漉漉的劉海,心說,你真把老子給吓死了。我趕緊讓三胖脫衣服,他卻一臉茫然地雙手抱胸,喃喃道:“你想幹嘛?”
我懶得搭理他,“快看看你的小胳膊小腿吧!”然後我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三胖鬼哭狼嚎的聲音一下子填充了整個黑暗的洞室,幸好我早猜到了他的反應,不然就要被送到醫院的耳鼻喉科。三胖慌裏慌張地脫着衣服,一直到一絲不挂,才開始讓我燙渾身的螞蝗。火苗一碰那些肥脹的螞蝗,便紛紛掉落下來,我們把它彈進了水中。足足用了一個小時,才完全清理了三胖身上的螞蝗。
強烈的疲倦又讓我忍不住瞌眠,但我更害怕腦抽的三胖會冷不丁給我一擊,這種貼在身邊的威脅使我非常不安,也搞不清問題出在哪裏,三胖怎麽突然間就變得不正常。我縮成了一團,寒冷撲面而來,全身瑟瑟發抖,我抱住了膝蓋,正要問三胖是不是受了打擊,卻聽到他敲着棺材,問道:“你不是進了這棺材嗎?什麽時候出來了?”
“嗯?”我一怔,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他不會又犯病了吧!我一個念頭湧上來,就道:“你她娘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你來這口棺材邊做什麽孽?”想起他撓棺材的聲音,我又是一陣抓狂。
“當時迷迷糊糊中,我聽見你在不停地喊我,就一路跟着你走了出去,沒想到走到了一口棺材邊,然後你就停了下來,讓我和你一起推開棺材蓋,之後你鑽入了棺材,也沒見你出來。”三胖仿佛在努力回憶着,語氣滿含嚴肅的口吻。
聽他這麽說,我更加納悶,三胖到底唱得是哪一出,他腦子該不會被棺材蓋擠了吧。但是他現在神經不正常,隻能試探性地順着他說的道:“你确定是我!”
“千真萬确,這棺材蓋還是松動的,不信我們合力推一下!”三胖的語氣十分沉靜,聽不出有什麽反常。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願意和棺材有任何瓜葛,立刻挺直了背,向河道邊靠了靠,頓時心裏又出現了一個疑問,“你當時沒帶手電筒,怎麽會摸到路?”
“我能看得見的,難道你看不見嗎?這洞裏的情況我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比如說那邊的棺材。”三胖指向沿護棺河一側的盲區。
看來他真是病得不輕,除了手電光照亮的區域外,四周處于絕對的黑暗中,就算視力再好,在這種環境下,也隻能續演一場盲人摸象。我無可奈何的地歎着氣,心裏卻感覺非常别扭,忍不住就把手電光照向三胖所指的護棺河那一側。
也許是距離的問題,光線到達的區域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我失落地收回光線,恍惚之中卻感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但也說不上那種感覺出自何處。我心神不甯地又擡起手電去照,這次,我向護棺河那側靠近了些,屏氣凝神,忽然就看到不遠的左側,沿護棺河兩岸竟然整整齊齊排列着一排棺材!我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裏是一個墓室,而從流沙洞連接下來的隧道是一條甬道。
我頓時就慌了神,刹那間就覺得墓室的陰氣很重,當然這種錯覺,心理作用占了很大一部分,我之前也沒感覺到洞室内鬼氣森森。兩列黑色棺材在光線照不到的盲區延伸,規模極大,看樣子墓室主人在當時也是極有聲望勢力的人物。可能是年代太過久遠,似乎所有的棺材都不完整,我的意思是,手電光照亮的那幾口棺材十分的破爛,千瘡百孔,甚至能從有些棺材破出的大洞中,看到裏面褐色腐爛的棉絮狀物體。
更加奇怪的是,這一帶區域以前不都時興懸棺嗎,這地下怎麽會有規模如此大的墓室?而且我們所接近的棺材與其他棺材隔離開,顯然是代表地位的區分,卻沒有主墓室之分,也沒有椁。這一切真是匪夷所思到了極點。我驚訝得說不出話,周圍難聞的氣味讓我的呼吸都變得不順暢,三胖仍在一旁小聲嘀咕着,你是什麽時候出來的?
我收回手電光,又朝四面八方望了望,卻還是看不到任何事物,難道三胖真能看得清黑暗裏的東西?我半信半疑地對三胖道:“要不我們推開這棺蓋看一下?”
“這可是你說的,我家裏窮,有貴重的東西可要分給我一點。”三胖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靠,原來你是盼着裏面的明器,你他娘真不厚道,不過想一想,都經曆了一系列危及生命的劫難,上天也該補償一下我們。話不多說,我們靠在一角,全力集中起來,沒想到這棺材蓋的重量超乎想象,我和三胖推了半分鍾,才錯開了一條極小的細縫。過度勞累後,沒用多大力氣就汗流浃背,我們休息了片刻,三胖提議繼續推棺蓋,我實在沒力氣幹活,他硬拉着我起身,就在這時,我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馬上對三胖道:“等一下!”
“怎麽了?”三胖問道。
我沒有回話,心裏慶幸着,差一點把這道程序給忘了。我越過護棺河,在甬道口找到一根細長的木棍,又折返回去。
三胖給我打着手電,我小心翼翼将木棍探入縫隙中,直到頂住裏面的東西,才抽出來。我們心急火燎地去觀察木棍,一看到木棍帶出來的顔色,我和三胖對視一眼,倒吸一口涼氣,都覺得彼此臉色十分難看。木棍末端竟然呈降紫色!我們一愣,都知道真正的血屍不是血紅色,而正是降紫色!
我扔下木棍拉着三胖就跑,搞不好要發生屍變!剛越過護棺河,突然間,就聽到無數咔嚓咔嚓的聲音,我一驚,難道這墓室要發生集體屍變?隻覺得自己已經被吓得魂飛魄散,越是拼命地跑越是腿軟。
“你有沒有帶黑驢蹄子?”我小聲哆嗦道。
“帶驢蹄子幹嘛,我又不吃。難不成這裏的僵屍喜歡吃蹄子?我可是有香港腳,他們應該不會吃我的腳吧!”三胖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堆,我真佩服能在這麽危難的時候扯淡。
“去你ma的!”我氣急敗壞地對他大吼。
三胖回頭一看,大聲道:"不是屍變,是屍鼈!"
我也扭過頭,就看到無數的屍鼈圍攻過來,墓室裏的屍鼈要比上面洞穴的屍鼈大數十倍,一團團疊加在一起,很快就縮小了包圍圈。那一連串咔嚓咔嚓的聲響,是巨大的屍鼈穿破本就破敗不堪的棺材發出來的,現在那邊一字排開的棺材變成了一堆廢木闆。
我踢開了幾隻屍鼈,貓腰鑽進了之前滑下來的甬道,過去了這麽長時間,裏面應該平息下來,此時滿目的屍鼈湧了過來,我們根本沒有了立足的餘地,隻好爬進甬道奮力一搏。每一處傷口擦到道壁,都會有揪心的疼痛,我們不知爬了多久,甬道内有些許的紅光泛進來,同時一陣砰砰撞擊的聲音回旋在耳邊,簡直比一架轟炸機都讓我心驚膽戰。那陣撞擊鐵闆的聲響再熟悉不過,我停了下來,心裏一哆嗦,完了!我們真要完蛋了!狂怒的鼈王又要來尋仇了。
心裏一下子閃過很多絕望的念頭,渾身的冷汗使衣服貼在身體上,非常黏ni,我抽出軍刀,反複回想着刺中哪個部位死得最快。突然間,我的脖子一陣生疼,匕首就掉在甬道上滑落下去,我捂着脖子上的傷口,本以爲是被屍鼈所傷,一回頭,卻看到三胖咧着嘴,滿唇的血液不斷向下滴,他直勾勾地看着我,臉上又是一個詭異至極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