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在這個初春的傍晚,還停留着一絲冬天的寒意,窗外的雨還沒有一絲一毫停滞的迹象,噼噼啪啪搭在泥濘的小路上,濺起泥點。爲了避雨很多人不得不躲在這空間局促的酒鋪中,點上一瓶明擺着價位不合理的白酒,和一盤高價菜,然後在店小二的安排下找個座位坐下,畢竟這荒郊野外的能躲得開這雨點,吃上一口熱乎飯的便也隻有這麽個小破酒店了,所以也沒人在乎拼不拼桌這件事了。
最先坐在靠窗位置那個名叫沈案的少年,身高大約在一米七左右,古銅色皮膚,頂着一頭褐色亂糟糟頭發,高挺的鼻梁略微有一些鷹鈎,墨黑色的瞳孔像是帶了美瞳一樣。他穿着雙白色籃球鞋,黑色的運動褲,上身一件有點破舊的藍白色高中校服,校服敞着口,露出一個亮銀色的kitty貓挂墜。
此刻他把挂墜塞在衣服裏,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那個沉默的男人,無聊的把父親留給自己一個魔方拿出來,手裏擺來擺去的。盡管這麽多年他一直也沒學會魔方的拼法,卻因爲父親的緣故一直将它放在身上。
不過他隻玩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聊了,于是又把它放回到兜裏,眼望了一下外面,外面還在下雨。而坐在自己對面那家夥依舊沉默着,一聲不吭,也不理會高價買來的低檔酒與粗糙的菜品,他隻是就那麽坐着。
他很漂亮,甚至有點像女孩兒,白淨的皮膚,半蓋住耳朵的烏黑色頭發,眼睫毛很長,整個面龐看起來像平面時尚雜志的模特。他身上一身黑色休閑裝,右手帶着的五個形狀雖然不一樣,但全部晶瑩剔透的晶體戒指。
沈案猜測這個人一定來自别的大陸某個大家族,因爲他在這片大陸待了這麽多年了,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帶這種純度極高的晶體戒指的。要知道倪東爆炸後,全世界的硬通貨就從金子轉化爲了這種存有高濃度數據當量的晶體,他們相當于現在世界的通用貨币,隻不過一般來說隻能在大城市使用,像這種小城鎮根本還是主要以收金子,銀子爲主。
不過他雖然有錢,沈案卻覺得他可能有神經病,因爲他雙臂交叉,懷裏竟然抱着一把刻着具有兇惡眼神的貓頭鷹紋路的木刀,還故作深沉的不跟任何人說話。沈案覺得這家夥裝13耍酷,相當于黑社會老大在肩膀上紋了個灰太狼,殺傷力,自尊心何在啊。
沈案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家大人也不看好了,讓孩子跑出來。他就那樣想着又給自己倒了一壺酒,勉強喝了一口暖暖身子。他的眼神撒向周圍幾桌人,那裏亂哄哄的,坐滿了人的桌子正在反複攆走一個穿着破衣爛衫,頭發亂蓬蓬的,舉着一個算命牌子的算命先生。
酒鋪那個又矮又胖的女服務員推了一把算命的,把黑眼珠一翻,白眼仁顯得更大了。算命的被她那麽一推,故意示弱的往後退了一下,沈案能看出來這算命的雖然身子髒兮兮的,腳上還踩着一雙沾着泥濘,破了的布鞋,但他身材魁梧,怎麽可能是一個女人推得動的。
但那女服務員卻不懂,于是又推了他一把,惡狠狠說道:“跟你說了,沒人願意請你喝什麽酒,趕緊出去,快點!要不然我叫廚子來了!”
聽着女服務員的話,沈案把視線望向窗外,窗外的雨還在下,寒氣一股股的令沈案隔着一扇玻璃窗都覺得冰冷,再回過頭來看看那算命的一雙破布鞋,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用手在兜裏摸了摸自己校服口袋裏的錢,低下頭在桌子底下算了一下,他的錢很少,零零散散的,就差一點就能把這破算命的留在這裏。
沈案又尴尬的把錢收回到校服的口袋裏,隻好假裝看不見那算命的被推搡着,可這時那算命的卻跑到自己這邊,一張嘴就滿嘴酒氣,身上還有點臭味說道:“你别着急,今天這桌上的二位都會請我的。”
“請你個腦袋,我告訴你你要再不走,我就叫人了。”胖女服務員一邊說着拽他,一邊完全無視沈案,隻對那個抱着木刀閉着眼睛的家夥施着笑臉。
但這算命的卻不理抱着木刀的家夥,任由那服務員拽,卻隻把投向沈案,他目光如炬,沈案被他那目光盯視着,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受審的犯人。。
而這時服務員又使勁地撥拉了一把他的肩膀,語氣中充滿藐視的對算命的說道:“行了!行了!一看你也是個不開眼的玩意兒,找誰要錢不行,非得找個穿校服的窮鬼!”
被服務員這麽惡心,沈案雖然感到無比的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因爲他明白不論是倪東爆炸前還是爆炸後,金錢始終都是王道。隻不過要得到金錢,就需要有能力與權力。可這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有些過于遙遠。他沒有基礎數據系的朋友,所以也就隻能憑着身上這點先天的異能,并不能擴大數據當量與控制力,也就根本沒能力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而他的理想——那個每天他都會在心中默念永不放棄,成爲數據之王的理想,卻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實現。想到這裏,沈案稍感無奈,覺得沒法替算命的埋單,但要看着他要出去淋雨心有同情,剛想要起身把自己的座位給他。
這時坐在他對面那個英俊,帥氣但裝13的男人突然用沒有抱着刀的手,掏出一錠金子扔在桌子上說道:“這夠讓你給他上壺酒和菜了麽?”
服務員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見過出手就是一錠金子的人了!因爲在倪東爆炸後,整個人類世界被炸成九個分裂且互不相連的大陸,人們再也不相信什麽等價貨币了,什麽美元歐元全部成了狗屁。這種窮鄉僻壤又恢複到了用金銀結賬和以物換物的時代,因爲倪東的那場爆炸令人們再也不信任何政府,他們隻相信看得見摸得着的貴金屬,甚至那些含有數據當量純度極高的晶體,在這裏也是不被認可的。因爲晶體是可以造假的,小城鎮的人分辨不出也不需要這種東西。他們隻信貴金屬。
眼下服務員一下子被噎在那裏,一動不動,沈案看着那一錠金子也愣住了,這何止夠請一壺酒和菜,這錠金子幾乎夠把整個屋子所有人的菜和酒都包下來。他咽了口吐沫,一方面對這家夥有些欽佩,一方面卻又更加确認這是個神經病,因爲哪兒有用一錠金子買一壺酒一盤菜的,想到這裏沈案心都在爲那定金子滴血,這時算命的已經坐在他們身旁,把手中的旗杆子靠在桌子前,沈案這才看清楚了白色的破布上,寫的是半句算命四個字。
等到菜上來,酒上來了那算命的也說聲謝謝,他大口的喝起酒來,然後用手随意的抓着盤子裏的菜,沒一會兒壺裏的酒便沒有了,于是他又要了一瓶,胖女服務員看看那陌生男人的臉色,又給他填了一壺酒,但那算命的很快便又喝完了,于是女服務員再次填上,這之後往返了幾次,算命的看起來有點醉了,直愣愣的眼睛盯着沈案說道:“我不白讓你請我喝酒,我會給你算上一命的,我王半句算命,雖然隻有半句是有用的,但就那半句就可以讓你——”
算命的話還沒說完,便打了個飽嗝,一股酒氣撲面而來,沈案連忙避開那股味道,臉紅着指指坐在自己對面,抱着把木刀的家夥,神色有點尴尬的說道:“不是我請的你,是人家。”
沈案本來指望那家夥能說句話,卻沒想到對方依舊閉着眼睛,一聲不吭。沈案心想估計他也覺得算命這種事兒來的實在是太不靠譜了。要知道在倪東爆炸前,其所發出的那封公開信,告知了人們這世界其實是虛拟數字世界的真相以後,在其爆炸産生後,由于大陸的分裂,人們熟知的行星軌道變軌,世界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異能人之後,大衆便相信了倪東所說的,也明白在數據的世界中,所謂的一切命運,都被一個名叫雲圖數據的系統操縱着,人們不再相信宗教,不再叩首于佛像面前,他們隻相信科學家,和那些科學家根據倪東爆炸所産生的碎片,制造的異能。
而與現在的大數據科學相比,算命實在是———
沈案不想說一文不值,但這時候那算命的又說道:“不,你不懂,從今以後你們的命運就會在一起,他們便是助你成爲數據之王的夥伴——”
數據之王?夥伴?被一個算命的突然說自己是未來的數據之王,沈案心裏一時還挺高興。因爲他知道隻有成爲了數據之王,才有可能穿過數據漩渦,去到外部世界,找到造物者。
被半句算命提及理想,又看看眼前的裝13,沈案又覺得現實中自己的際遇,真是猶如淺水中的困龍。無論他有多麽想成爲數據之王,尋找到數據世界的真相。卻都因爲沒有基礎數據系的人幫忙,無法收集到異能碎片,不要說離開數據異能世界,就是逃出現在這片狹窄的古生物大陸都沒做到。
連個幫自己的人都沒有——每次面對這樣的問題,沈案就會告訴自己,機會總會有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堅持。但理想被一個算命的說出來,沈案總覺得很怪。
他正感到奇怪,這時王半句站起身,重新舉起半句算命的破旗,一邊朝門口一邊說道:“瞧!你的另一個夥伴就要來了,她會讓你成爲數據之王!也會……”
王半句話沒說完,人已走到門口,正準備推門離間,酒鋪的木門卻猛地被推開,緊接着一個披着帽兜雨衣的人閃身進來,差點與他撞個滿懷。
兩人錯開身子的瞬間,王半句突然對那個人說道:“瞧!他就是你要找的數據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