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達的孤僻一方面是外因引起的，也有一部分是來自天才的自傲。他不是不想和别人交往，而是沒有合适的人可以交往。他隻不過是對交朋友的條件高罷了，再加上一些家庭問題。他的性子還是挺軟的，不然像你這種水平，哪裏夠得上的他的要求。”
奇怪的是，郁文居然沒有反駁。
“我損你诶？你怎麽不罵我？”蓋夫眨巴眼，詫異地問道。
郁文斜睨着蓋夫，“你是抖M體質嗎？居然提出這麽賤的要求……沒說完吧，繼續說。”
蓋夫撓了撓下巴，“然後就沒有什麽了，他還是挺在乎朋友的。所以我剛剛就特别暗示了‘朋友’兩個字。”
“你這是算計吧！”郁文嫌惡地說道，“真是太髒了！”
蓋夫無辜地攤手，“别說得這麽難聽，我這頂多就算是刺激。”
郁文擺了擺手，快走了兩步，“反正他要是沒來就怪你。”
“你怎麽不講理啊？”蓋夫追上去，給自己鳴不平。
“我不講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有意見？”郁文冷冷地說道。
蓋夫語塞，打量了他兩眼，“怎麽了你？生氣了？”
“沒有。”郁文嘴巴一開一閉，簡潔地不像他。
“還說沒有……有什麽你就說出來啊！想罵就罵，我聽着就是。”蓋夫小聲地嘟囔着，聲音剛好能讓郁文聽到。
沉默了大概一分鍾。
“一直以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差距，隻要我努力一點就能追上來。可我剛才發現，我們之間的差距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就連高達，我也遠不如。”郁文冷靜地闡述着，好像說的不是自己。
蓋夫皺了皺眉頭，“你怎麽又在想這個？都說了……”
“聽我說！”郁文提高了音量，在一瞬間出現了一種威嚴的感覺，随後又用平淡的語氣說道，“跟你無關，我隻是發現……發現自己差得還太遠。一直覺得自己挺強的，但是跟真正的天才來說，我還是差得太遠。”
蓋夫也認真起來，說道：“獵人六大法則，敬畏、忍耐、專注、執着、智慧、勇氣。六大法則，全部都是心态，裏面從來沒有‘力量’。獵人的強大跟力量無關，隻與内心有關。你并沒有比别人差。”
“我不是加西亞，我當獵人可不是爲了獵鹿。”
“誰都不是生來就擁有力量的，你才16歲，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你提升力量。”
“你也才16歲，高達才15歲。”
“你不要隻看别人的強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賦，有些人表現得比較明顯，有些人卻不是表現在表面的。人就是不斷地揚長避短，發揮優勢彌補缺點。天理者說過，衆生平等。一切生命都是一樣的。”
“……”
“況且，要想得到就必須付出。就算不說我也知道，高達必定有過一段很艱難痛苦的經曆。也隻有這樣，才能磨砺出一個‘天才的’機械師。如果可能，他一點也不會想要他今天的成就。”
郁文驚訝，“嗯？你怎麽知道？”
蓋夫眼底有晦暗的眸光跳動，“因爲我也有過。如果可能，我也隻想當一個普通人。阿文，你知道是什麽支撐着我到現在嗎？是仇恨！我要給我的父母報仇。”
郁文心髒一陣抽搐，艱澀地問道：“不是意外嗎？”
蓋夫冷笑，“意外嗎？呵呵……兩個團裏前十的強者聯手出動，一死一傷，意外？”
郁文駭然，如果這是真的，豈不是……
“叔叔不告訴你是爲你好……但我覺得，你有權知道真相。我的父母，還有你的母親，是被人害死的！那個人就在團裏！”蓋夫咬牙道。
正是如此，從來沒有提到過郁文的母親，是因爲她早在十二年前，就跟蓋夫的父母一起犧牲了。
郁文心頭劇震，喃喃問道：“是誰？那個人是誰？”
蓋夫也不知道爲什麽，突然就把這件偷偷查了很多年的事說出來了。等他冷靜下來，立刻就後悔了。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幹脆全部坦白吧。
“具體是誰我還不知道，我查到的線索直指五十年前基地被攻擊那件事。”
“……”
“算了，整件事太長了，有空再詳細跟你說吧。我們先去參加大長老的迎接儀式。如果見到大長老，讓大長老幫我們徹查這件事……那麽就有希望了！”蓋夫緊握拳頭，壓抑着激動，目光灼灼地望向遠方。
郁文感覺這一天的大喜大悲，加起來比過去十幾年都多，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阿文，你還好吧？”蓋夫從身後摟住郁文的肩膀。
當初意外得知自己的父母可能是被人害死，幾乎感覺世界都在崩塌。這時他開始擔心郁文會不會承受不住太大的打擊而崩潰。
“你爲什麽老是跟在我後面？”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郁文問了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語氣異常地正常。
蓋夫沒料到他會說這個，也沒注意過這個細節，想了想沒想到什麽答案。
“好像……沒有爲什麽。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習慣了吧。”蓋夫說道。
“那你走前面。”
“哦……”蓋夫松開手，走到前面。
沒走幾步，兩個人都特别别扭。
蓋夫走兩步就回頭看看，郁文則一直踩到蓋夫的鞋跟。
“要不你走前面？”蓋夫試探着問道，“好奇怪的感覺。”
郁文點頭，換過位置之後，兩個人都感覺到莫名的心安。
“你剛才幹嘛老回頭？”
“你剛才幹嘛老踩我？”
兩人同時問道。
“怕你不見了。”
“怕你走遠了。”
又是同時回答。
又是一輪沉默。
“站住！”郁文隐含怒氣地一聲吼。
“？”蓋夫疑惑地回頭。
“一個人玩偵探遊戲很爽是嗎？瞞着我很爽嗎？走後面很爽嗎？你以爲是你是誰？你有把我當你哥了嗎？”郁文心裏的情緒累積發酵，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給我站好了！”
蓋夫手一擡，擋住了一擊“友情破顔拳”。
“喂！有話好好說，别動手啊！”蓋夫喊道。
“還敢擋？讓你擋了嗎！不許躲！哥哥這是教訓你！”郁文呵斥道，另一隻手就搗上了蓋夫的腹部。
……
“你居然敢還手！”郁文揉着青紫的嘴角，上次的淤青還沒完全消退，就又添了新傷。
“你沒說不能還手。”蓋夫則捂着肚子。
兩人并肩走着。
“打人不打臉！”
“誰讓你太矮了，這個位置剛好順手。”
“敢打哥哥，還有理了？”
“你還知道你是哥哥？”
“要再打一架嗎？”
郁文晃了晃拳頭，惡狠狠地說道。
蓋夫手肘一頂，就撞了他一個趔趄，“讓你一隻手你都打不過我，剛剛讓你的不知道嗎？”
“有本事你就别動。”
“呵呵……”
“我還治不了你了！”
“停！别鬧，到了。”蓋夫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說道。
說話間，兩人終于走到唐老的住處。
這裏是西街的盡頭。西街是比較陳舊的一條街道，幾乎沒有什麽人，特别的安靜。平日一般人很少到這裏來。唐老的房間就在這座很不起眼的樓裏的一層臨街的那一側。
笃笃笃。
“唐老，我是蓋夫。”
過了一會，門鎖發出咔哒一聲，自動打開了。
蓋夫在前，郁文則好奇地跟在後面，打量着房間。
一室一廳，标準大小的房間。
西斜的陽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室内相當亮堂。擺設都是非常老舊的原木家具，整體看上去很有質感。一張竹條變成的搖椅微微搖動着，地上有深深的轍痕，看上去經常使用。一個古董挂鍾挂在牆上，嘀嗒嘀嗒地走着。
“呀！是狗！”郁文驚訝地指着窗戶下面陰影裏躺着的小型野獸，喊道。
狗，是很久以前利用基因工程培育出的，驅除了野性的溫馴家養寵物。具有壽命長、智力高、領地性強、護主等優點，在基地屬于很珍貴的寵物。
事實上，這顆星球屬于人造星球，并沒有原生生物。大部分動物都是早年實驗室出品，自行繁衍而來。
過了一會，唐老坐着自動輪椅車從卧室裏出來。
“來了啊，先坐會，晚點我們再走。”唐老說道。
唐老這次穿了一身嶄新的大紅色絲織錦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還打了發膠。
“老爺子挺……”郁文習慣性地就想貧嘴。
蓋夫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生生把脫口而出的下半句拍了回去。
唐老終于注意到蓋夫身旁還有個人，“蓋夫，這是你朋友嗎？”
“他就是郁文。”蓋夫介紹道，又踢了他一腳。
“唐老您好，第一次見面。”郁文鞠躬。
“哦，郁文啊。都長這麽大了啊，咱們可不是第一次見，你倆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你爺爺還好吧，他好久沒來看我了。”唐老努力睜開眼睛，細細地看了看郁文，慢悠悠地說道：“不錯不錯，像你爸。”
郁文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呀？怎麽受傷了？打架了嗎？”注意到郁文臉上的傷，唐老關切地問道。
“嗯！就是這家夥打的！”
蓋夫沒料到郁文會這麽沒品地做出告狀這種事。
唐老笑地很開心，“小孩子，打打鬧鬧挺好的。打完了可不能生氣！你們父親小時候也經常打架，每次打完就到我這裏來告狀。嘿嘿嘿，真好啊。”
就這麽家長裏短地聊了一下午，到了日落西山，橘黃色的陽光鋪滿客廳牆壁的時候，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說了很多話，唐老有些疲憊，朝蓋夫點了點頭，示意他去開門。
“你好，是……”不知道是誰，蓋夫開門先問了聲好。
然而眼前站着的東西卻讓蓋夫也吃了一驚。
“你好，我是風暴。”藍色圓滾滾的貓型機器人自我介紹道。
“是風暴先生嗎？快請進。”唐老喊道。
蓋夫默不作聲地讓開一條道。
風暴對他點了點頭，側身進門。
“小紅糖，你老了。”風暴站在唐老的面前，毫無顧忌地說道。
蓋夫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這個從來沒見過的機器人，一進來就說這種話，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然而唐老卻呵呵一笑，“誰都會老的，你也會，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風暴點點頭，“不走了，這次回來就是爲了完成我最後的任務。再過幾年，也許我也該進陳列館供人參觀了吧。”
“你會不甘心嗎？像你這種，已經跟人沒什麽差别了。也許跟大長老提一下，讓他幫你升級固件，還能再活第二個三百年呢。”
“有什麽不甘心的，就算是機器人，活太久了，也會累的。”
唐老拍了拍扶手，贊同道：“對啊，活太久，累了。撐了這麽久，就是爲了等大長老，沒想到真的等到了。”
“走吧，我們去開門。去接主人出關。”風暴伸出一隻手。滾圓的團子變形，一支針劑躺在上面。
蓋夫大步上前，一把搶過針劑，警惕地問道：“這是什麽？”
風暴扭頭注視着他，“納米生物，用來幫助行走的藥劑。星盟出品，有效期一天，無副作用，可直接代謝。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唐老擺擺手，先對蓋夫說道：“不用緊張，風暴先生不會害我的。風暴先生，他叫蓋夫，是蓋天地的孫子。”又對風暴介紹道。
“蓋無敵家的嗎？挺不錯的。”風暴展現了一個和善的微笑。
蓋夫心中一動，蓋天地是他的祖父，而蓋無敵是他的曾祖。這麽說，是跟自己的祖輩有關系的人了。而且跟大長老關系密切，說不定可以靠他跟大長老連上線。
“你在想什麽？”風暴問道。
蓋夫隻是失神了一會，風暴就察覺到了。
“如果你有什麽事，等明天可以來跟我說，我會盡力幫你。”
蓋夫今天第二次震驚了，機器人難道還會讀心術？
“我不會讀心術，隻是見得多了，就懂得多了。”
說完，風暴從蓋夫手裏拿走針劑。
雖然是針劑，但是注射器上卻沒有針管。淺淺一灘淡藍色液體，大約隻有一毫升。
液體從注射器裏擠出，滴到唐老的手心中。然後迅速滲進皮膚中，順着血管運輸到全身各處肌肉。
蓋夫緊張地看着唐老，大約三十秒左右，一絲絲極淡極細的藍線布滿了唐老的身體，接着悄然隐沒。
“站起來試試。”風暴擡了擡手。
唐老撐着輪椅車的扶手，緩緩起身。
蓋夫站在旁邊想扶，唐老阻止了他，“咦？身體好輕，沒用什麽力氣就站起來了。”
風暴向蓋夫解釋道：“藥劑裏是一種半機械半生物的納米機器人，他們一邊跟神經接駁，一邊在全身的肌肉細胞中構成一個支架。隻要接收到運動的命令，就會輔助肌肉完成運動。它們自備能量，在不做劇烈運動的前提下，一天後能量會耗盡，然後通過正常的代謝方式排出體外。”
蓋夫點點頭，默默看着唐老在屋子裏來回的走動。
郁文扯了扯蓋夫的衣角，“這神神叨叨的機器貓是什麽東西？”
“噓！”蓋夫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地說道：“他可不是一般的機器人。我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麽……睿智的機器人。”
“睿智？”
“總之你别亂說話，我們查那件事的希望就落在他身上了。”蓋夫告誡道，就怕郁文嘴上沒個把門的，得罪到風暴。
連蓋夫都這麽說了，郁文也不得不慎重了起來。
“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風暴說道。
唐老還沉浸在自由行走的快感中，恨不得一直這麽走下去。
三十年前他就已經漸漸走不動了，之後的日子幾乎都是靠輪椅車行動。
蓋夫和郁文走在前，門一打開，就看到高達站在前面來來回回地踱步。
放輕腳步，郁文走近了一些，就聽到高達在那念叨着，“敲門？還是不敲門？”
“喂！”郁文惡作劇地在身後大喊一聲，吓了高達一跳。
郁文得逞地哈哈哈大笑，然後被高達狠狠一腳踩中腳趾，變成慘叫。
蓋夫沒有問什麽，直接說道：“來得剛好，我們正準備出發，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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