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郁文頂着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躺在客廳沙發上,玩着中古遊戲機。
他跟着着遊戲機裏的背景音樂和打鬥聲,像條大肉蟲扭過來扭過去,半刻也不得消停。
蓋夫任由他把兩隻光溜溜的腳丫架在自己的腿上,專心緻志地看書。
忽然郁文似乎沒有留神,哈地一聲,右腳一彈,正對蓋夫的小腹踢了過去。
不過看蓋夫風淡雲輕的表情,和郁文弓起的腳掌,就知道是誰吃了暗虧。
之後的五分鍾裏,房間裏除了遊戲機裏的聲音,就剩下翻頁時的音效。
“你有完沒完?”遊戲機那頭傳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都沒問你有完沒完了,你倒問起我來了。”蓋夫又翻過一頁,随口回道。
“看書看書看書,就知道看書!馬上就暑假了你還看書!”郁文一個打挺坐了起來,一把奪過蓋夫手上的圖書館閱覽終端,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左上角的書名,“《高等怪物行爲心理學》……我真是服了你了!”
“要不是看你可憐,我早回家住了。何必跟你這睡沒睡相的擠一張床。”蓋夫一臉嫌棄。
“嘿,睡我床還嫌我睡相不好!”郁文捋了捋袖子,一副“你想幹架嗎”的表情,“你有本事……”
“那我這就回家去。看你明天還有沒有腿活蹦亂跳。”作勢就要起身去收拾衣服。
郁文一怔,想了想,昨晚自己就差點被揍成豬頭,那還是蓋夫在場。這要是蓋夫不在了,以老爸當時那壓抑着想殺人的目光,腿打折都算是輕的。
有時候郁文都在懷疑,自己跟蓋夫,到底誰才是老爸的親生兒子。
“哎!站住!誰讓你走了!給我回來!”郁文做着威脅的表情還嘴硬,但眼神裏卻滿是可憐。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蓋夫哼着某首古老的流行金曲,裝作沒聽到。
這時,郁文哀怨地唱道:“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呵呵。”蓋夫倚在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郁文作怪。
“算了你走吧。”似乎是認命了,郁文揮了揮手,說道。
“欲擒故縱。”蓋夫不爲所動,“還有沒有别的招啊?沒有我就走了啊?”
郁文苦大仇深地看着蓋夫,“你走啊,就讓我被打死好了!”
蓋夫嘿嘿一笑,“這算激将法嗎?不好用啊。”
“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早上叔叔接了個消息,聽着好像是你的處分下來了。然後他就出去了。看上去臉色不太好啊。”頓了頓,“要不你留個遺言吧?喜歡什麽花?明年我好給你掃墓。”
郁文臉皮抽了抽,“怎麽會……這麽快?你别騙我!我怎麽不知道!”
蓋夫幸災樂禍地搖了搖頭,說道:“啧啧啧啧,換做是我,我就直接離家出走。流落街頭總比被打死強。”
就在郁文臉色變換之際,蓋夫又補了一句,“叔叔是早上八點鍾出門的,現在的話……馬上就中午了,估計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聞言,郁文把遊戲機一扔,風風火火地就往自己卧室裏跑。一陣翻箱倒櫃之後,隻見他背着背包,裏面塞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衣服褲子。
“來不及了,借我點錢,打我賬戶上就行,以後還你!”郁文一邊穿鞋子,一邊說道。
蓋夫饒有興緻地看着郁文這身準備離家出走的行頭,一邊在心裏默默數數。
3……
2……
1……
咔哒。
門開了。
“你這是要去哪?”
郁孟喬手裏拿着郁文的處分通知書,面色不善。
“我……”平日裏頗有急智的郁文在遇到自己的天敵時一下子就卡殼了。腦子裏回蕩的是自己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然後聽到自己老爸對醫生說放棄治療。
情急之下,郁文一把抱住郁孟喬的大腿,就開始哭,“老爸啊,我知道錯了,不要打死我啊!你就我這麽一個兒子,打死了誰給咱家傳宗接代啊!!!”
蓋夫完全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出,一時之間也看呆了。
郁孟喬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什麽時候要打死你了!趕緊給我起來!”
“誰要打死我孫子啊?喬子,你要打死我的寶貝孫兒?想讓我家絕後啊?”
聽到這聲音,郁文一臉鼻涕眼淚地向門外看去。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希望。
……
教育部大樓今天一早開始就籠罩在了一股奇怪的氣氛中。
不,确切說整個基地今天都彌漫着這種奇怪的氣氛。
這還隻是對于普通人而言,但對于了解到一些事情的人來說,這種氣氛應該被稱爲壓迫感。
張鼎身爲教育部長是知道一些的,但他明白那跟自己的關系不大。真正該操心的是委員會裏的那些人。
他的煩惱是别的事,可是歸根結底還是從那件事延伸出來的。
秘書已經第五次進來添茶了,就這一會功夫,茶葉的消耗量比得上平時一周。
看着臉色青地能滴出茶水來的部長,雖然很好奇剛才走出去的幾個老頭是什麽人,想想還是别問比較好。說起來,部長一不開心就會喝很多濃茶,這都快兩升水下去了,看他的樣子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果然在基地裏能當上部長的都不是一般人……
這邊想着,秘書就走神了。
張鼎皺了皺眉頭,問道:“有事嗎?”
秘書回神,“啊?”
張鼎不滿道:“啊什麽?我問你有事嗎?傻站那幹什麽?”
秘書一緊張,不小心就把心裏想的問題問了出來:“那幾個老先生是什麽人?”
話一出口,秘書就想把自己的嘴巴縫起來。
預想的狂風暴雨并沒有來,秘書連忙說道:“那個,我沒事了,先出去了。”
張鼎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說道:“你不想知道他們是誰了?”
秘書以爲自己聽錯了,這還是那個跟誰都像要債的一樣的部長嗎?
張鼎自顧自地說道:“其他兩個是委員會的上任委員,那個高瘦的……叫郁千川,是上任教育部長,也就是郁孟喬的父親,郁文的祖父。這一家子人啊……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都是惹麻煩的主。”言語間盡是無奈。
“那他們是來說情的?”張鼎一反常态的好說話,秘書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試探地問道。
“說情?哼!分明是帶人找我示威來的!”想到剛才那窩火的事,張鼎不爽地抱怨道。
這麽一說,秘書就懂了。昨天會議研究了這場考試意外,決定給那兩個搞亂了晉級考試的學生做記過處分。本來是今天公布,巧不巧的,還沒公布,他們就來了。那位前任部長還是其中一個學生的爺爺。此間,不言而喻。
見部長沒有其他想說的了,秘書默默地退出了辦公室。
張鼎抿了口茶水,打開通訊腕圈,又看了一遍昨晚收到的訊息。
郁千川是八年前退休的。沒錯,八年前那個教育改革就是他在臨退休前搞出來的。
在當時着實是引起了好一陣轟動。
結果因爲方案不成熟,留下了很多漏洞。于是這補漏的重擔就全壓在了繼任者的身上,也就是張鼎。所以張鼎對于他那位前輩,實在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可惜郁千川年紀夠大,資曆高老。像他們這種退休老人,在基地裏雖然沒有直接的權力,但是他們的意見誰都不能不考慮。
張鼎有些頭大。
五十多歲的他還算中生代,但比起三十多歲的團長,他還是更像是老一輩的人。
在他這個年歲的人,對于基地一直秘而不宣的事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快。
想到剛剛郁千川在自己面前那得意勁,張鼎很難理解對于真正的老一輩來說,那個人意味着什麽?可以讓他們這麽……有恃無恐?
是的,以張鼎的性格和對郁千川的個人觀感,絕對不可能妥協。準确說違反自己公正無私的原則。在他看來,學生犯錯,自己對他做出處分,這是公正。不接受求情,這是無私。
可是,這算什麽?帶着人來自己這裏耀武揚威,一副你不把我孫子的處分撤銷了就是十惡不赦的姿态。
當了八年的部長,當了十多年的教導主任。大大小小的處分決定從他手裏簽出去過。形形色色的求情的家長,說情的其他系統的同事都見過,這麽嚣張的……對,就是嚣張!還是頭一次見。
……
基地行政中心大樓。
像郁千川這種基地老前輩密密麻麻地圍在總接待室外面不停向裏面張望,活像個好奇的小孩子。
“我說,能量都充滿了,怎麽還沒醒過來呢,不會是出什麽問題了吧?老木頭,你懂這個,你快給看看啊!”
“一分鍾你問七八遍你煩不煩,都說沒壞,咱等着就好了!”
問話地老頭不滿,“你怎麽一點也不急啊?”
“誰說我不急啊!你沒看我手一直抖啊?”
“别吵别吵!”還有人勸架。
這時候總接待室裏一個人也沒有。團長和委員會委員們正在會議室開會。
“每天過得都一樣,偶爾會突發奇想……”忽然一陣對于門外老人們來說熟悉的旋律響了起來。
“醒了醒了!快過來看!”
所有人都激動地圍了過來。
總接待室裏确實沒有“人”,有的隻是一個機器人。
說得再具體點的話,是一隻藍色的、圓滾滾的貓形機器人,胸前系着一隻黃色的小鈴铛,肚子上挂着一個小口袋。
自從昨晚來到基地,這個機器貓在表明了來意之後就耗盡了能量,進入休眠狀态。沒等團長齊淩做出決定,聞訊而來的老人們就七手八腳地把它擡走送到機械維修間。又是充能,又是檢查,折騰了一宿。後來要不是團長派人叫他們把它送到總接待室放着,那些老人們幾乎要把它藏起來。
機器貓轉了轉腦袋,似乎在确認自己的位置。
當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人時,它突然揮了揮手,說道:“嗨~小朋友們大家好!還記得我是誰嗎?對了!我就是……”
“超威!藍胖子!”所有老人異口同聲地喊道,就像小時候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不知道什麽時候,齊淩結束了會議。他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前面一個個泣不成聲的前輩們,有些唏噓。
機器貓“藍胖子”邁着小短腿,在老人們的簇擁下走了出來,說道:“六十年了,我又回來了,你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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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個真的是又想哭又想笑,簡直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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