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深紅色夢魇


「嗚……。」

昏昏沉沉的淺意識中,一夏緩緩撐開因疲倦而感覺無比沉重的那對眼皮。

「……好……熱。」

殘存的身體知覺,告知自己逐步恢複運作的大腦,自身的軀體正呈現半躺在地上的狀态,然而,即使腦袋仍有些模糊,但自己也隐約地感覺到了……周圍環境那猶如煉獄般帶來灼燒的高溫。

晃蕩的視線,随着腦袋的運作加速而逐漸清晰,此時……呈現在少年眼中的風景……。

「……啊……!?」

卻是……。

「箒……!?鈴……!?賽西利亞……!?勞拉……!?」

在由火焰與血色所點綴的泛紅色領域中,身上着裝的裝甲半殘,遍體麟傷地倒卧一地,氣若遊絲而不知是生是死的少女們……。

難以接受的現實,讓被驚恐之情所掩沒的一夏,瞬間清醒了過來。

而清醒之後仔細審視周圍的環境,卻愕然發現了更多自己熟悉……或着該說,與『那個人』親近的存在。

「……篁學姐!?……法帝亞同學!?……山田老師!?……法爾娜老師!?」

呈現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些人破損而毫無生機的肉身之軀,而這發現……更是讓一夏心中的驚恐被一瞬間放到了最大。

大家都……?

熟悉的同學、老師們、親友們,此時正以完全不曾想像過的模樣映入自己的視網膜中。

………這是爲什麽!!

此時……雖說腦袋無法清晰的思考,但他在潛意識中察覺到了這片景色中唯一的不協調之處。

───在這片「地獄」之中,沒有出現的恰好是自己……最親近的那些親人!

「……怎麽會……!?」

無法克制心中的恐懼而渾身顫抖的一夏,此時,視線外傳來一陣像是石塊碎裂的聲響,讓他反射性地猛然轉過頭。

勉強移動自己重傷的軀體,這粗魯的動作讓他渾身上下充斥着劇痛,然而……随之呈現在他眼中的景象,卻讓他完全忽視了那份平時可說椎心刺骨的痛楚。

首先映入一夏眼中的,是一位看不出樣貌……倒卧在血海之中的粉色長發少女,然而,即使看不到臉,那位少女頭頂上那對……毀損且失去動力而垂下的機械兔耳,卻已經表明了對方的身分。

沒等一夏回過神,突然……。

───包覆在泛起紅色光芒的外裝甲之下,外型如同猛禽銳爪的腳掌,重重地踩踏在那個粉發少女屍骨未寒的肉身之上。

随着這突兀的劇變,一夏的視線随着那隻腳緩緩上移……。

他的雙眼瞳孔,也在目光移到最上方時,陡然緊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爲自己最親近的親人的某位黑發女性,此時……就宛如遭受毀損的破布娃娃一樣……。

───渾身散發帶來刺骨怨念的不祥紅光的……機械天使,将之毫無反抗地緊抓在……那連接左手,其存在外貌就像是彰顯殺機的巨大兇器之中。

此時,機械天使似乎也注意到了在場唯一的「生者」的目光,其面部三角形的目鏡紅光刹那一現,随即彷佛示威似的,它踩在粉發少女軀體上的右腳猛然一踏。

啪嚓。

原本維持着人形的少女之軀,就這樣四散成大大小小的肉沫及肉塊。

而一夏的内心,也因爲機械天使的暴行,同步産生的恐懼也讓他驚慌到無法克制地從喉嚨深處所發出無聲慘叫。

然而,當他目睹着機械天使……将束縛在左腕兇器上的黑發女性,緩緩地高舉過頂的動作,驚恐的一夏終於發瘋似地喊出聲來:「……住手……住手啊啊啊!!」

少年的慘叫聲宛如扣下扳機的信号,連接着機械天使左手的兇器,頓時猛然咬合下去!

───啪嚓。

人形,瞬間化爲分裂的非人之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目睹眼前怵目驚心的分屍慘劇,終於讓原本束縛住已是半殘之軀的一夏有所行動的實質恐懼,被少年他心中那随着劇烈心傷連帶産生的怒火給沖破了。

已幾乎看不出原形的IS〈白式〉,就像是呼應主人的激動情緒,回光返照似的再度讓噴射器燃起了藍色火焰,朝向那架刮起這片腥風血雨的深紅色機械天使……或該稱之爲「死神」的存在沖了過去。

當那死神他被面甲所覆蓋的半臉樣貌,在一夏的視野中逐漸拉近時,原本被不斷湧現的怒火給完全支配行動的他,突然注意到了……。

從死神面甲之下的臉孔,畫下了兩道明顯的紅色暗流。

───紅色的……眼淚?

然而,沒等他在腦海中分析完,一股實質的氣流以死神爲中心,猛然向外噴發,就連那籠罩其全身的紅色光暈都爲之動搖的無形氣息,瞬間掩沒了半空中的半殘白色IS!

「……什……麽……?」

明明身處在那驚天動地的氣息波動之中,〈白式〉卻沒有爲此受到絲毫損傷,但是,很奇怪地……此時機體卻不自主地停下了前進的動作!

「……動,快動啊!〈白式〉!!」

即使少年的呼喊是如此凄厲,但白色的IS卻依舊像是熄火一樣,毫無再次前進的迹象。

突然間,一夏的怒吼尬然止聲。

就在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食指,産生了不自然抖動的反射動作時,他突然間意識到了……。

由死神身上發散的氣息的真面目,以及……〈白式〉無法動彈的真正原因……。

「……是我正在……恐懼嗎?」

死神身上所散發的……是讓身爲操作者的他,或着該說……是讓有能力察覺生死的「生物」,都能實質受到的……。

───帶來死亡預兆的氣息。

對所有生物來說,是平等地感受到死亡。而對於人類而言,以現有認知簡單去論述這種氣息,也就是……。

「……讓生物最原始的反應都爲之動蕩的───實質化的『殺氣』……嗎?」

所以,〈白式〉是因爲感受到我内心深處那面對「死」的恐懼,這才……?

「……呵呵。」

「……!?」

在少年的遲疑之中,原本沉默的死神,終於有了動靜……。

───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

沒等一夏接着反應過來,死神所發散的恐怖氣息,随着他的狂笑,再次向上陡然提升,而這次……更是将那極度接近死亡臨界點的殺意,如銳利的刺針一樣,直接貫穿了少年的腦海深處。

「……我……不……能!」

然而,沒等一夏咬着牙說完,他的身體已承受不住那因笑聲而增強的氣息所帶來的壓迫,宛如被強烈風暴的氣旋掃過一般,少年的意識與知覺……就像是從高處墜落一樣,無法抗拒地緩緩沉入了深淵之中。

……而在一夏再度失去意識之前所能感受到的,僅剩下紅色的死神所發出的那如附骨之蛆不斷回蕩在他耳中……偏執、瘋狂而隐約帶着一絲哀音的狂笑聲。



一……夏……!

織……斑……一……夏!

随着某種視覺上造成的精神沖擊,意識再次陷入混沌深淵的少年,此時再次感應到了某種外界刺激。

「……夏!快點清醒!!」

随着這次意識之外的呼喊聲,名爲織斑一夏的少年,在腦海中能隐約感受到的臉部觸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足以将他從深淵中猛然推起的劇烈刺激!

「……唔……。」

随着這低沉的呻吟,一夏緩緩張開了雙眼。

「……!?」

張開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

「……終於回過神了嗎?蠢貨。」

隔着透明外殼看到的,是某位正穿着研究白大褂……在自己記憶中很熟悉的少年。那人正挂着無框眼鏡的臉上,正閃現着狀似不耐而夾雜些許安心意味的表情。

「真是,隻是做個戰鬥模拟訓練,竟然會因假想情報的刺激而陷入昏迷,要是再發生這種狀況,我看箒她們是不會再讓你這笨蛋……。」

然而,一夏似乎并沒有将少年他口中的碎碎念給聽進去,此時充斥着他腦海的……也隻有先前那「惡夢」所帶給他的震撼餘波。

───羽.黑.遙.夜!!

喀拉!

模拟艙的隔罩,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巨力猛推,而發出急促且刺耳的聲響!

随着劇烈聲響的止歇,房内的變化……。

也呈現出了意外的開展。

「……你這是什麽意思?」

重新将視角轉向喚醒一夏的少年───羽黑遙夜的臉上,原本他如釋負重,以及帶着揶揄嘲諷的表情已不翼而飛,随之表現出來的……除了他反射性散發出的冰冷敵意之外,更多的是……發自内心的訝異與難以置信。

這時候他的雙手掌,正使力緊抓着……從另一方猛然伸向他喉嚨的───織斑一夏的雙手。

「……呼……呼……。」

一夏沒有回答遙夜的疑問,此時……他也隻是劇烈的喘息着,然而……就像猛然頓悟似的,突然回過神的他從遙夜的束縛中猛然抽回了不斷顫抖的雙手。

「……我……剛剛到底?」

「……當你進行以飛雪操作的〈遊隼.夜戰型〉爲假想敵的模拟戰鬥失敗之後,精神還沒有登出模拟系統,就陷入狀況外的深度昏迷。」

就像是爲了自己突然被襲擊而感到不爽似的,遙夜語氣冷冷地回答一夏的疑問。

而一夏卻不在意對方的冷淡,僅像是如釋負重地松了口氣,雙手環抱住仍反射性抖動的雙肩自語着。

「……結果是怎樣?我所看到的慘烈景象……就隻是個惡夢嗎?」

「……惡夢?」

似乎被一夏的說詞給引起了興趣,遙夜伸手按了按臉上的眼鏡,帶着強制命令的語氣問說:「钜細靡遺地給我一字不漏地說清楚。」

「……好歹讓我先冷靜一下啦!」

似乎情緒已恢複正常的一夏反射性地吐槽一聲,随即接過遙夜遞出運動水瓶,一邊喝水……一邊緩緩地訴說先前所看到的那讓他仍心有餘悸的夢境。

當一夏斷斷續續地将那個慘烈的夢境說完後,作爲唯一聽衆的遙夜,則先是陷入了不明所以的沉思狀态,随即……。

「……唔,說句實話,一點有愛……有意思的超展開都沒有,這還真是劇情老掉牙……又狗血到俗不可耐的夢境内容耶?」

……僅冒出了令某炸蝦錯愕到爲之大幅抓狂的結論。

「……你!?」

在怒火攻心的一夏氣急到思緒尚未反應過來開罵時,節操值低落的負面狀态正加持中,并化身爲惡口的刻薄劇評的某夜,又繼續使用以「無良」所制作的穿甲彈,再次炮轟起一夏腦内的理智長城。

「這種悲憤爆發開外挂的王道展開戲碼,難道真的要特地彰顯你這蠢驢……确實是哪部熱血作品之中的哪位越(受)挫(虐)越(傾)勇(向)的小強體質M屬性的主角不成??」

「卧槽!聽完這些讓我糾結要死的慘事……結果你這無良混蛋着重的論點竟然是這個喔喔喔!!!」

「啊?話又說回來,如果你所言非虛假的話……。」

「什麽?你想到了什麽問題嗎?」

遙夜看似找到了疑題重點的認真表情,讓一夏趕忙甩掉被戲耍的怨氣而急切地追問。然而,對方卻接着直接翻起死魚眼,并用怨念的語氣呆闆的說着再度讓炸蝦徹底抓狂的話:「……原來在你這蠢貨的想法中,我竟然有『踐踏控』的屬性啊?」

「ㄚ的還來!你這無節操的腹黑混帳王八蛋夠了喔!!」

「嘛嘛,雖說你這笨蛋天生就具備『推土機』的屬性,但也沒必要爲了把我拖下水,而硬是要把『壓路機』的标簽往我身上貼吧?」

「幹!不用等到驗證夢境内容就足以徹底證明你這混蛋是我的敵人了!所以爲了還全人類一個蔚藍而純淨的乾淨世界,拜托你這有毒電波信号源給我快點去死吧!!」

「……喔呀?原來我的禍害程度已越過超高校級而達到了阿賴耶等級?你還真看得起我呢。」

「你ㄚ的XXXXDDDDD!!!!」

死魚眼外翻的某夜,看着炸蝦瘋狂跳腳的反應,突然臉上浮現取笑的表情。

「……怎樣?冷靜下來了嗎?」

「……咦?」

謾罵到口乾舌燥的一夏這才發現,先前仍因殘留的恐懼餘韻而顫抖不已的身體,曆經了剛才一連串以吐槽爲主的精神激蕩以後,已逐漸平複下來。

「……難道,遙夜你是爲了讓我放松,才故意這樣做的嗎?」

「……不,隻是好玩而已。」

「卧杠杠杠~~~(ノ゜Д゜)ノ︵┻━┻!!!」

無視自覺感情再次受到某惡魔欺騙的囧蝦,遙夜突然轉身走向研究桌,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水瓶。

當他喝了口水潤喉以後,這才轉過頭……而此時原本嘲諷的表情也逐漸轉趨凝重的臉色。

「在我幫你解夢之前,我先嚴肅地的質問,你……。」

───你能肯定,你在夢中看到的那台IS───「深紅死神」,确實就是我的IS〈飛鸢〉……解放了「萬象連結」型态之後的樣貌嗎?

「咦?」

或許是旁觀者清吧?此時被遙夜提出這項疑點,一夏這才發現到……他自己對於夢中那架散發紅色光芒的IS真正的樣貌還是十分模糊,雖說從那紅色機影,左手的巨型兇器,以及臉上那三角形的眼狀……等等?

……〈飛鸢〉啓動「萬象連結」之後的臉部樣貌,不是應該是……?

「……老實說,我無法确定。」

對於一夏誠實的回答,遙夜出奇地沒有再開他玩笑,而是用凝重的表情右手托住下巴喃喃自語:「……是嗎?目前無法肯定啊……?」

思索了一會兒,像是整理好自己的分析思路之後,遙夜再次面向一夏他略帶不安的表情。

而察覺對方終於打算認真看待的一夏,也收起了自己内心的躁動情緒,緊張地注視着遙夜的一舉一動。

「……我的确能對你這個惡夢提出些許假設,隻是,答案可能不是什麽令你愉快的結果,而且……我手上也不隻一個可能的答案,那麽……你打算了解到那種程度?」

「……全部。」

「……明白。」

先是歎了口氣,遙夜這才一邊用手指節奏規律地敲着桌面,一邊開口分析:「聽了你的叙述,目前我所能歸納的可能性……也僅有高與低兩種。」

其中一種可能性低的答案,是假設自從上次我們發生戰鬥之後的那次印象沖擊所造成的恐懼感,轉變成了刻劃在你内心的精神創傷,所以……每當你全力以赴地戰鬥,卻在敗北的情形下失去意識的場合,這個心傷就會藉機以惡夢的方式呈現出來。

以你所形容的狀況而言,這是我推估的其中一種可能,然而,這個答案的可能性相較於下一種而言卻顯得沒什麽根據,不過呢……。

遙夜說着便忍不住歎息一聲,在接下來的言語中也帶上了些許愧疚之意。

「……那次戰鬥原本的目的,是爲了給你自主變強的正向刺激,所以我才會将『萬象連結』的醜陋樣子給露出來,但是……這樣的做法,似乎反倒也有給你重度精神壓力的可能性,我得承認……自己的計畫在這方面确實沒顧慮到。」

語氣頓了頓,遙夜話鋒一轉接着說:「至於,另一種可能性較高的答案……雖說這刺激的要因,同樣要歸咎於上次的戰鬥,不過……。」

───讓你作夢的原因就不在你,而是在IS〈白式〉上頭。

「正确來說……是〈白式〉上所搭載的起始核心,将那次你我死鬥的紀錄以夢境的方式回送給身爲操作者的一夏你身上。」

那次戰鬥以後,作爲IS〈白式〉運作中樞的編号第001号起始核心,自動将那次慘烈戰鬥的重殘經驗與戰鬥紀錄一起予以吸收,也藉機把敵對一方……也就是進入「萬象連結」模式下的IS〈飛鸢〉,改以高層級的危險等級記錄在自身的核心記憶體中。

而随着〈白式〉往後不斷戰鬥吸收經驗,IS核心本身也同步促使機體不斷進化的同時,至今爲止對戰中威脅性最高的敵人───〈飛鸢〉的存在,就自然成了〈白式〉用來刺激操作者……也就是一夏你内心産生情緒波動的觸媒,以求得更多能讓IS進化的途徑。

畢竟,IS的進化的可能性,有很大的要素是在於操作者的意志心性與戰鬥經驗之上。

「……所以,這次的惡夢極可能是〈白式〉的核心,對身爲操作者的一夏你……予以提升自機進化可能性的『刺激』反應,這就是我歸納出的第二種可能。」

「……是……這樣嗎?」

結果,這個夢境……并不是我所想的那種最糟糕的結局嗎?

看着一夏松了口氣的表情,遙夜眼睛微微一眯,像是潑了對方一桶冷水似的提醒說:「剛剛所說的也僅是我個人的初步分析,真正的原因我完全沒辦法替你下定論,再怎麽說……我精於IS研究并不代表擅長解夢!」

嘛,若你有機會找上那個不責任又愛找麻煩的兔子女,相信她能給你更完善的解答,畢竟……她在你的夢境中,也被那無名的「死神」IS給狠狠地踐踏成了肉塊對吧?我就不信知道了這回事,那做事少根筋的混帳家夥還能笑得出來。

說到這裏,遙夜若有所思地眼睛微微一眯,接着緩緩地開口:「不過……這個夢境,對你而言……或許也是個厘清自我的機會。」

「……這是什麽意思?」

看着一夏的疑惑,遙夜語鋒一轉,用混雜着質問與譏諷的語氣冷淡地提問說:「……假若,你夢境中的腥風血雨的慘劇不幸成真,那麽……對於那個身爲悲劇元兇的『死神』,你……。」

───會打算怎麽做?

「……?」

「……是在厘清情況之前,拼命去沉寂自己的憤怒,還是任由自己的憤恨驅使,不殺掉對方決不罷休?」

「……這!」

看着臉色鐵青的一夏陷入沉默,宛如利用言語所轉化的手術刀去直接剖析對方深層思緒一般,遙夜淡然道:「面對這種慘劇的你,在那當下是全心全意想要向對方直接付出代價,但内心僅存的冷靜卻促使你認清了……已被對方奪走的,正是常識中那些一旦失去了,便永遠追不回的東西。」

所以,當你被無情地奪走一切的那瞬間,即使心中既想要順着毀滅性的憤怒情緒以抒發自己的恨意,但你所擁有的理智……卻又怕這與常理上的正義背道而馳的行爲……會毀掉構成你所期許自我能成就的那份『拯救』信念,因爲……。

「若是連最後這份……你僅剩下沒被對方給奪去的『信念』,卻因爲憎惡反被失去控制的自己給親手毀掉的話,那麽……名爲『織斑一夏』的存在,就真的什麽也不剩了。」

「……我。」

原本在腦袋中也僅是懵懵懂懂及若有所感的思想沖突,此時卻直接被遙夜給挖到了台面上。

這讓一夏心中的糾結及矛盾,瞬間轉化成劇烈疼痛并直接刺激起他的意識,即使在此時此刻,他的大腦正處於高速思考的運轉模式,但他的思緒卻無法有條有理的給自己一個厘清疑惑的解答。

将内心激蕩的一夏他沉重的表情看在眼中,遙夜卻不發一語,僅僅是觀察着對方正面對着那份自己也曾碰過的思想沖突的過程。

然而,他自己此時卻也感到有種……面對曾經的自己那樣似曾相識的苦悶感。

過了良久,一夏的視線再次轉到了遙夜身上,隻是……這時他的視線中,卻帶着明顯的茫然無助與不安。

「……正如你所說的,目睹了那個場景以後,我的确是被憤怒給掩蔽而失去了理智,但是我的确也想到,我一旦真的沉淪下去,是不是千冬姐給予我的那些最重要的理念,也被我親手給毀掉了呢?」

若真的那樣做的話,即使我最終親手纾解了憤怒與憎惡,但結束了一切之後……我還能變回原本的「我」嗎?

所以……。

「……遙夜,我……。」

───我究竟……該怎麽做?

面對一夏他近乎在自己的崩潰之中抓緊救命稻草一般的求助神情,遙夜沉默了一陣,最後有些無奈的歎息一聲。

「……原來如此,你在年級大賽的戰場上對我吼出來的那些話,難道都是放屁?」

想成爲連罪孽深重的我也能救贖的拯救者……你的這份覺悟,難道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假話嗎?

「……才不是,我……!」

遙夜這番刻薄的挖苦言語,讓感覺被對方否定自己的一夏,頓時心中一陣怒氣上揚。但此時心亂如麻的他,也僅能大聲否定……卻終究無法反駁對方的語言。

看着他又急又怒的表情,遙夜有些無奈的攤手:「……到頭來,你仍是個需要向大人撒嬌的小鬼不成?啧……在我有生之年,真的能看到你獨立成材的那一天嗎?」

……雖說,你也的确隻是個在和平的環境中成長的15歲笨蛋小鬼,但是……即使非你所願,你那特殊的身分背景,可不允許你失去自己的主見的,畢竟所謂的『麻煩』……不會等你每次求教之後才找上門的。

話雖如此,不過呢……。

「……誰叫我作爲你的兄長,多少也要盡點指導的責任呢?」

……我就稍微給你點意見吧。

你的疑問,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是非對錯,不如說……世界有幾十億人口數,就會産生幾十億種與之相對的不同解答方式。而且,再怎麽說……産生内心沖突的當事人是你,身爲「外人」,我沒有立場去左右你的決定,我能做的……也僅僅隻有給你一點面對過同樣事态的過來人建議而已。

說着,少年原本逐漸放松的表情再次肅然地一凝。

「……當你不幸必須被迫面對這種抉擇的時候,我隻能提醒你……在你做出決定前,務必在撇除自身情感的制約下先去冷靜思索……你自己的選擇,究竟會因此給你帶來什麽,亦會讓你失去些什麽,而做出選擇後的這份『得失』,又會在未來給你帶來什麽樣的結果……。」

假若,你并不想被動地去做出苦澀的選擇題,而是想确實地避過這些制造出悲劇的一切契機,那麽……唯一的辦法,也就隻有讓你自己盡快擁有絕對能搶在一切事情發生前,就能阻止一切慘劇發生的強大力量。

不要死闆地認爲極端的力量就隻能制造出悲劇,無關是非與正邪……若沒有強大的力量,那麽……不論是自己的信念或重要的愛人,你最終什麽都保護不了。

你要記住,一夏,無論是你自己……或着千冬姐的「正義」承認與否,在任何的場合……無力的弱者是絕對沒有說話的餘地的,一旦人與人之間的信念及主張所造成的矛盾已激化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時,那就是……無視是非并徹底訴諸武力的時候了。

即使你在未來不一定得以身面對這種慘烈之局,也千萬不要在心中忘了這點,千萬要記住。

「……若你想在惡意的強權之下維系你的信念,就隻能用更強大的力量去扞衛……。」

───所以說,一夏,變強吧,變得比任何人……比千冬姐或着我都還要更加強大,并以此爲根基……去保護你重視的一切。

說到這裏,平時的表情不是冷淡就是嘲諷常駐的遙夜,此時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一抹十分少見……似乎是混着期待與勉勵意味的溫和笑容。

而這笑容看在一夏眼中,卻似乎從中看到了……另一位自己所重視且敬愛的堅毅女性她難得一見的溫暖微笑的幻影。

……隻要變得比誰都更強,如此一來……你會發現自己今日的猶疑與不安,是多麽地毫無意義,因爲……。

「……當你所處的高度不同,所見到的視野也是截然不同,今日的疑惑,到了未來也不再是疑惑……。」

似乎已言盡於此,遙夜的表情又恢複成了那僅針對一夏的嘲諷臉。

「好啦?所以現在你也應該沒有疑惑了吧?那……也差不多該幫我善後你搞出來的亂象了吧?

說着,遙夜伸手指了指,因先前某炸蝦在失心瘋狀态下的「暴起傷人」,所間接弄亂的模拟艙周圍環境。

而一回想起來先前自己在激動下的醜态,一夏也讪讪地主動開始收拾起社辦中因自己所生的亂局。

隻是,當他轉過身開始進行整理時,背向遙夜的他卻突然抛出了另一個問題:「我說……遙夜啊?」

「怎麽?還在想不開嗎?」

「不是啦!隻是,有些在意而已……。」

一夏語氣低沉的疑問之聲接着響起:「……你剛剛說過,你也曾面對過這種心理沖突對吧?那麽,若是遙夜你在未來處在相同的立場的話……。」

───你又是怎麽想的呢?

「……呵,剛剛我也才說過,這種假設……是沒有所謂的是非對錯與絕對性的。」

也不管一夏是否有看見,表露出一臉「果然你會提這種問題」的無奈表情的遙夜,聳聳肩緩緩地開口……。

「……不久之前,某個曾爲敵人的女人才暗示過我,假若我所執着……或着該說『束縛』住我的某些人事物,被其他人類的惡意給奪走的話,我會爲此做出甚麽樣的選擇?」

嘛,即使到了現在,我依舊能夠肯定在幾個月之前,我勢必會回答你……。

說到這裏,遙夜的語氣不自然地頓了頓,而一夏也像是被吊起胃口似的緩下了手上的收拾動作。

隻是下一秒,一股意外的極地風暴,卻突然在一夏的身後猛然刮起!

「……不要太高估我的理智了,若有人膽敢傷害我擁有的一切,那麽……無論對方的存在那怕是天涯海角……我絕對會将引發悲劇的存在,以我能想到的最殘酷的手段一個不剩的通通消滅掉。嘛……就算條件是要拖整個世界一起下地獄,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要作死……就歡天喜地全都一起愉快的去死吧!!」

這一瞬間,正背對着遙夜的一夏急促地打了個冷顫。即使沒有正面相對,但他似乎從身後感受到了……不幾前才從那個惡夢中切身感受到徹骨寒意。這意外的強烈精神刺激,甚至讓他下意識地想直接啓動待機中的〈白式〉。

然而,無視着一夏的恐懼反應,他身後的那個少年隻是用十分無所謂的語氣繼續解釋:「畢竟,我的眼中……可容不下自己重要的一切遭到踐踏還能視若無睹下去哪!這種忍氣吞聲的姑息做法……别說制造悲劇的元兇依舊逍遙,我自身的人格隻怕會先被仇恨給磨滅到崩潰……是吧?」

……不過,或許世界君也該慶幸吧?

……有人真的促使半步魔王的我做出了改變……。

遙夜說到這裏,一夏感覺從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也随着語氣逐漸平複了下來,這也讓他終於壯大膽子,緩緩地回過頭去。

面對着終於回頭,并用驚詫的神情與自己相望的一夏,遙夜則是臉色有些慘澹地緩緩一笑。

「……嘛,一夏……你在夢境中所看到的那個『死神』的形象,或許可能是……當我面對抉擇,而走向這條無路可退的窄道之後,便在那選擇所締造的未來中最終所呈現的醜陋樣貌吧?」

說着,遙夜再次停下了言語,似乎要讓自己能夠以更冷靜的态度,繼續向一夏進行說明。

而一夏也感覺到……先前那寒徹骨的殺意風暴,此時也終於毫無殘迹地徹底消逝了。

「……然而,随着我與如今重視的『日常』之間的距離漸趨緊密以後,我也逐漸理解到了,那種完全隔絕了外人對我的内心發聲呼喚的偏執想法,僅僅隻是源自於我個人的……名爲『自私』的執念而做出的行動,而不是真正對於所愛之物的『重視』的實際體現。」

雖然,現在的我自認在面對重要事物的态度上,仍舊是個自私自利的惡黨,但是……完全隔離起内心的那張圍籬,起碼現在的我……已經對那些自己視爲重要的「人」予以拆除。

所以,現在的我呢,我認爲……。

「……我并不會直接,而是有所條件去做出這種苦澀的選擇。」

就因爲……現在我的存在意義,也僅僅隻是爲了那些重要的人而活着,假若我擅自以個人的自私執念及慾望,去衡量她們真正的希望,這才是對她們最嚴重的侮辱,所以說……。

「若我被奪去了至愛的一切,那不出意外,我仍勢必會去奪回我所失去的一切,但是,讓我最終做出這個選擇的前提是……。」

───僅在於我所重視的那個人,并沒有以「任何方式及理由」去阻止我的時候……。

「……你。」

将遙夜帶着自嘲口吻的坦白聽進耳中,不知從何時便不再專注於收拾的一夏,終於完全停下了手中的整理動作。

……屢屢以蠢驢的招牌猛烈砸向我,其實你比任何人都還要愚鈍呢,遙夜。

───對自己重視的人,以扼殺掉自我的方式去維護對方的意志,這……就是目前你所身處的高度,所能看到的風景嗎?

「……這還真是,孤獨的風景呢。」

就如同從黑暗的墓穴中,眺望天頂那絲可貴的陽光那般,在内心之中混雜着恐懼及些許期盼……這僅僅令旁觀之人感受到憐憫的孤寂景色。



由某人的好說歹說,讓暫時放下陰影的一夏離開了機甲研以後,整間社辦也隻剩下遙夜一個人,坐在椅上的他手撐着研究桌,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隻是,看少年一臉沉重的表情,任何人見了都不認爲他是在想些愉快的事吧?

「……那個笨蛋的夢,帶來的似乎不是什麽好兆頭呢。」

從那笨蛋的形容來判斷,那啥勞子沒品味的「深紅死神」,這回十之八九的确是自己被扣上了這頂莫須有又造型蠢得要死的破帽子吧?

隻是,現階段……也不能全盤認定,那個炸蝦的蠢夢所透露出來的全是毫無意義的雜訊。

「……正因爲那家夥,好死不死是初始核心現任的選擇者,所以……對於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蠢事,實際上可完全沒有輕視其重要性的餘裕呢……。」

……所以,這個夢境,的确有可能是〈白式〉以織斑一夏的立場視角,所預測到的未來可能性之一嗎?

亦或着……這個夢并不是〈白式〉對未來的實際預知後所給予的警告,而是〈白式〉所觀測到的「現在」經由我們做出了選擇後,才藉着抽樣分析可能性,并順着時間軸向後推論出了這種最糟糕的分歧支線呢?

唔……就先當那個夢境确實有可能是〈白式〉預先觀測到的未來結果之一好了,假設既然已知道了該未來的「果」,那造就一切的「因」……也就是将「現在」給引領至那最惡劣「未來」的「變數」又是什麽?

即使那如同BADEND一般的「皆殺」未來确實有存在的可能性,那相反地,若提前找出那些導引走向BADEND的可能「變數」,也能提早讓我摸索出另一條足以避過那種未來路線發生可能的契機吧!

因爲事件是發生在和我們有關的未來中,所以最大的「變數」勢必存在於我們的周遭……。

「『變數』……以主導一個事件發生的根本來說,也就是『人』的意志做出的選擇,那麽……在那拟似BADEND未來的夢境之中,尚未被确定存在狀況的人物們是最有可能的吧?」

也就是說,以我與一夏目前的人際交際圈所涵蓋的人物來取樣,我們倆有交錯的人際圈之中并沒有在那BADEND的未來夢境中被确認死亡的人物,除了我之外,也就隻有……。

……咦?

……等等!?

「……這種結果,不會吧?」

從一夏提供的夢境訊息來分析……卻偏偏是那個人與我一樣,在那個慘烈的夢境中的生死狀态沒被一夏給認知到?

也就是說……那個「深紅死神」的正體,除了我之外,那個人也有嫌疑……?

「……從我認識的她來看,很難相信她會産生這樣完全颠覆既有性格的轉變呢。」

不……不對,若藉着數值量化我對她所付出的情感投入,改去反推她對我的重視程度的話,有可能導緻那種慘烈事故的前提也隻有……。

「……我,或着她其中一人,因人爲的惡意而受害死去的緣故嗎?」

───層層的假設推論下來……導引出那種「皆殺」的BADEND未來的元兇,不是我……便是她嗎?

……雖說這是最大的可能性,但這還真是……打從心底令人不愉快的答案。

「……呃,我也真是糊塗了,沒事給自己增添這麽多無謂又不知所雲的煩惱作啥?」

現實又不存在完全如同Galgame那樣通向番茄醬亂噴的BADEND的緻命選項,實際點來檢視剛才的推論,這大概也僅僅隻是我從一夏那天馬行空的蠢夢中所延伸出的妄想而已。

……不過。

……我同樣無法證明,那種如同BADEND的未來不存在發生的可能性。

……假若,我順着先前在妄想中的分析,去間接導引出最實際的結論。

那麽……将「現在」給導向那種悲劇的最大的「變數」,其實就是……目前已警覺到這種BADEND發生可能性的「我」嗎?

若這假設條件成立的話,換句話說……在那拟似未來中制造出了那個「深紅死神」的人物,可以說是我……但卻又不是我?

「……呵,也就是說……此時我推論到的這種狹隘選擇,正是攸關我自己與那個人未來命運的關鍵?」

……少開玩笑了。

……我可不會允許自己,以及那個人的未來,被這種非黑即白的狹隘假設所束縛呢……。

「看來……即使能将一夏塑造成足以擔當未來支柱的強者,我仍舊沒有輕松的餘裕呢。」

……就讓我以自己的力量跳出這種狹隘的選擇框架,去開拓出另一條讓所有人都能避開不幸的路吧。

───與一夏一樣,現在的我……同樣也必須變得更強吧!

想到這裏,少年───羽黑遙夜,笑意再次浮上嘴角的他,神情輕松地将身上的白袍脫下直接往椅背上一扔,随即便轉身離開了「機甲研」的社辦。

─────────────────────────

周二更新,本章又變成了破w的大放送章節,即使後續的草稿已經拟好了,但本周五或許又要掉節操吧?某夜也有想過……若拆成2k上下的字數分五天扔出去,能不能得到比較多的點閱率?不過現在想想……拆劇情吊胃口這種方式,某夜還是做不來,所以算了吧。

本章内容是承接遙夜與一夏在第一章之後的後續劇情,隻是這回整章除了前半部的夢境之外,剩下的幾乎都是扯東扯西的人格描寫,而最後那一小段未來預測的部分……某夜得承認,這是某夜所設想的《鷹羽飛揚》的結局分歧點之一,當然……或許也隻是騙騙字數而已?最好别太過認真看待,畢竟本同人小說雖然走黑暗英雄風格,但某夜可是在愛的戰士與蘑菇的景仰之間,更加傾向後者。

最後還是老樣子鬥膽地三求了,推薦+訂閱+完整書評,某夜再次說聲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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